彭猷山心中糾結。
但時局變化需要他當機立斷。
作為巫王麾下空桑有數頂尖高手,猶在云青顏之上的他,當前孤懸于外,無疑是巨大的浪費。
尤其是在東陽山人王旭遲遲不現身,唐曉棠卻在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的情況下,更顯得這種浪費看上去甚至有些……愚蠢僵硬和迂腐呆板。
仿佛永遠等不來食的傻鳥,呆站在一旁。
陳銘旭立在彭猷山身后,倒也能理解對方心中猶疑。
“按照王旭的為人,他應該不至于故意藏身,等著黃雀在后?”彭猷山不似在問陳銘旭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陳銘旭輕聲道:“就怕他那邊也是意外,故而遲了,但……”
萬一趕巧東陽山人王旭稍后就到了呢?
“午夜時分將近,馬上就是最后時刻。”彭猷山有了決斷:“不等了。”
他取出一塊仿佛水晶般的骨骼,骨骼中隱約有細微綠光在其中流轉:
“你攜此寶去龍門等候,萬一有變化,憑此寶協助龍峰,抵擋東陽山人王旭,為他護法,恭請巫王降臨。”
陳銘旭應道:“是。”
彭猷山當即動身出發,前往長安方向。
由不得他繼續穩坐釣魚臺。
空桑地都本就有可以媲美他和云青顏的頂尖大巫柯浪。
但眼下突然加入唐曉棠,一著不慎,長安局面未必能支撐到午夜時分。
就見黑霧滾滾的大漢都城長安上空,一艘金燦燦的神舟巨艦仿佛劈開黑色的重重浪濤,行駛向前。
唐曉棠身披天師袍,混洞九炁九光一同流轉,手持天師劍,紫、金二色光輝交織,似劍光又似雷光,不斷向下劈落。
九重天五層神舞大巫云青顏布下的鬼神祭陣,連續被斬破。
他本人悍然搶上前來,直接同唐曉棠的純陽之舟短兵相接,阻住神舟巨艦的去路。
云青顏乃神舞一脈九重天五層境界圓滿的巫門高手,臻至這個境界,相較于其他神舞大巫,最大的變化,便是降神大巫納極大入極小的手段已經妙至巔毫,法陣鐫刻于自身,本人所至之處,便是鬼神祭陣展開。
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可以稱之為人陣。
故而名之曰,人神祭。
雖然在移動上仍然有些受限,但云青顏步步為營之下,腳步所至便仿佛堡壘移動。
方相之面籠罩他的面孔,令人看不真切其表情,便是他雙目這時也閃動異樣的光輝,仿佛有無數陣紋加持于其中。
陣法之力顯化古神虛影,此刻仿佛同云青顏本人合一,立于重重黑霧中,生生止住唐曉棠純陽之舟的前進。
唐曉棠面不改色,忽然朝云青顏一指。
云青顏陣法之力交織而成的古神虛影,驟然晃動。
其胸口初時出現一個小點。
小點中什么都沒有,只一片空白,仿佛被清楚了一切有無形事物。
接著看似微不足道的小點開始向外擴張,迅速變大。
仿佛有無形之力,以這一點為中心,向外快速膨脹,并直接清空周圍一切存在。
于是那巨大的古神虛影,便像是被人在胸口開了個巨大的空洞,并且空洞仍不斷向外擴張。
擴張過程中,不見碰撞和破壞的跡象。
亦或者,這無形的力量破壞古神虛影身軀,全不費力,不受任何阻礙。
原本,云青顏加持于心臟的陣法,隨著心臟跳動,仿佛得到無窮無盡的氣力滋養,即便被破壞,也會很快重新恢復活力,煥發生機,澎湃的靈力和鮮血交織,流轉于大陣四方,令鬼神祭陣蘇生。
但此刻被唐曉棠的無形之力爆開法陣,云青顏一時間竟無法重現九歌·云中君的身姿,往日神異不再。
他驚訝之余,連忙在行使別的鬼神祭陣。
但唐曉棠在肇元珠法象后,緊跟著便又是一劍劈落。
云青顏終于被迫后退。
同時,他發現,不止他正面迎擊唐曉棠的手段被對方擊破,另一邊暗中的伏擊,同樣沒能發揮作用。
就在他施展人神祭的同時,人氛陣同樣在發揮效用。
仿佛纖塵般細小的微型法陣,交織在四方靈氣中,飄向唐曉棠。
唐曉棠頭頂目天心法象洞察四方,早早發現蛛絲馬跡。
她不改自己正面強攻擊破對手九歌·云中君大陣的動作,身體周圍散開似有還無的虛幻氣流。
接觸到這些虛幻的元氣,云青顏的人氛陣,頓時被定在半空中,難以繼續擴散。
不僅無法靠近唐曉棠本人,甚至無法靠近威脅附近其他人。
“……太初一炁,太初道體!”
此情此景,令在場不少人都驚呼起來。
不止云青顏有所覺察,陳令風、葉釗等見聞廣博者都有所醒悟:“她……不是純陽仙體,而是傳說中的太初道體?!”
“是純陽仙體,更是太初道體。”
唐曉棠長笑聲中,乘風破浪一般,立于純陽之舟船頭,破開面前重重黑霧和法陣,繼續向前。
云青顏則不得不退。
沒了他的鬼神祭陣限制,對面的道家符箓派大乘修士展開大乘道景,便是他亦有可能被攝拿入內。
以唐曉棠為尖刀,大漢修士簇擁在她兩側和后方,一同向長安城內插去。
靠近大河龍門的雷俊,通過玉清周天法鏡遠遠看著唐曉棠大展神威,不禁微笑。
正如他先前跟唐曉棠閑聊時說起的一樣。
神通手段本身看起來是否特效充足只是一方面。
打在足夠強的對手身上,打得對方塵土飛揚天崩地裂,一樣能凸顯威力。
唐曉棠的太初元君法象,便是這方面最好的范例。
看上去輕描淡寫,一擊之下群雄辟易無可當者,毫無疑問是當前大唐龍虎山天師府一脈當前最強的法天象地,不論雷法天書法箓所出的九天雷祖法象,還是其他諸法象,威力都難以匹敵。
當然,前提是唐曉棠親自來施展。
隨著時間推移,她不斷揣摩完善下,其太初肇元法箓和太初元君法象亦越來越強悍了。
莫說單獨某一法象,論及瞬間爆發破壞,便是龍虎合擊都未必有唐曉棠肇元珠的正面攻堅能力強悍。
一定程度上,此法從內起爆,用于攻堅端的是超級開盒器。
正如同為純陽仙體,唐曉棠歷史上少有人及。
數量更稀罕的身懷太初道體根骨者,唐曉棠同樣有登峰造極的趨勢,將其中奧妙發揮得淋漓盡致。
“天師袍、天師劍都給她了,讓她自己玩去吧,卡住空桑巫王降臨人間就成。”許元貞聽雷俊天視地聽符傳音介紹長安情況后無所謂地說道。
雷俊:“大師姐,你那邊呢?”
許元貞似是笑了一聲:“我算是知道為什么當初我一去,他們就封山了。”
雷俊:“怎么講?”
許元貞:“通過這邊的龍虎山龍虎宗壇,可以大約觀察昆侖,觀察這邊龍虎山那位所謂前輩祖師的大約情況了。”
雷俊聽著微微頷首。
哪知許元貞接下來一句話卻說道:“他底子根本就不是道家符箓派傳承,在我看來,連道家傳承都不是。”
這個消息有些出乎雷俊意料之外:“不是道家修士?”
許元貞:“通過某種手段,將自身原本根底,轉為道家符箓派傳承,勉強算是不違身法不二,但屬于鉆空子,類似佛門手印那邊的渡化。”
她當前未入昆侖,沒有直面周天老祖,尚看不透對方真實根底。
但種種先期布置下,這時前后印證,令她從大漢龍虎山傳承逆推,很快有所收獲。
“類似須彌那邊一樣啊?”雷俊回過神來。
當前看,那位大漢龍虎山老祖,應該是自愿,或者說自己有心經營,轉變了傳承根底。
和須彌佛門的渡化手段一樣,屬于極少數特例,借助某種稀貴特殊寶物。
考慮到上古符箓派傳承和天宮的關系,雷俊問道:“同古天宮或者天宮舊屬有關么?”
許元貞:“實際接觸后才能知道,但我看,多半是。”
雷俊略微沉吟:“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同本派勢不兩立……”
許元貞輕笑一聲:“那就說明,內里還藏著其他貓膩唄。”
她倒不急著立刻動手。
不是因為身邊的鄧萊,而是因為周天老祖和大漢龍虎山這趟難得現世,也是為了空桑巫門。
對方可能是情操高尚,守衛人間阻止空桑巫王降臨,也可能是本身對空桑另有圖謀。
既如此,那就權且看看是什么情況。
雷俊算了一下時間。
午夜將近。
玉清周天法鏡觀覽四方。
鏡光從大河龍門一路向西,先到另一中中簽提及的華陰。
赫然就見那里也開始泛起大量黑氣。
黑氣中隱現紅光,蘊含頗為濃郁的血腥煞氣。
漢皇項成元返回長安,身份曝光,引發天下勤王,長安內外一場大戰。
他原先所居的華陰行宮,如今反而荒廢。
但現在看來,那里另有玄機在。
雖然黑霧籠罩下,令雷俊有些看不起真切其中究竟,可只是當前所見,漸漸令他可以描摹出空桑巫門計劃的大致輪廓。
雷俊微微挑了下眉梢。
這個法儀,需要積累一定的殺戮。
某種程度上來說,需要高質量的殺戮,或者說高質量的生魂。
換言之,中高修為修士的魂與血。
只是因為此前東陽山人王旭那次插手的經驗教訓,以及須彌、昆侖、大唐等地可能帶來的干擾,令空桑巫門此番行事慎重許多。
難怪早先暗中資助栽培大空寺做黑手套。
破壞與殺戮,對大空寺來說,司空見慣。
只是早幾年雷俊化身東陽山人王旭,打崩了大空寺,令這一場劫數再次延后一些時間。
但總體來講,不影響空桑巫門的安排。
他們親自下場,這趟還是成功達成預期目標。
換個角度來看,大空寺絕相、絕法和尚等人流血,同樣符合空桑巫門的預期。
血戰之下的長安,只是對方巫術法儀收集血氣的場地。
華陰行宮那邊,才是真正法儀所在。
但這法儀的落點,并非在于華陰,而是……
雷俊轉頭看看自己所在的大河龍門一帶。
他能感覺到,地脈震動下,此處天地靈氣交轉,越發動蕩,漸漸開始顯出不凡。
本就肆虐的大河之水,越發澎湃激蕩。
雷俊控制玉清周天法鏡的鏡光繼續向西,重新觀照長安。
就見長安范圍內,空桑大巫已經難以抵擋。
唐曉棠一馬當先,已經殺入長安皇宮范圍,一眾大漢修士緊隨其后。
但在這里,他們沒能找到漢皇項成元。
長安城上空,空桑巫王和周天老祖的虛影,還在不停爭斗。
可作為巫王憑體的漢皇項成元,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原地,只剩一座不高的骨塔,由眾多骨骼組成,每塊骨骼都晶瑩剔透,仿佛水晶一般。
而在水晶骨塔中,一個身影如隱若現,卻是項成元的神魂。
……只是這幅模樣,可不像是作為巫王憑體的準備。
更像是法儀祭禮的一部分,和眾多神魂血氣一樣,被充作祭品。
唐曉棠悟性、眼力同樣非凡,真正當面見到仿佛陷入沉眠中的項成元神魂和他身軀所化的水晶骨塔,便即一怔:“你不是巫王憑體?”
陳令風、葉釗、諾布上人等儒、釋、道高手見狀,亦是齊齊為之一驚。
空桑地都一脈傳承的掌舵人,和云青顏同為九重天圓滿大巫的柯浪,忽然急聲喝問:“項璟呢?”
眾人環顧長安四方。
最早攻入長安城的漢太子項璟,此刻早已不見蹤影。
高天之上,空桑巫王的虛影仿佛與天穹合一,化作一張面孔,面無表情,亦不開口說話。
但身處長安的眾人,卻都感到對方無聲的嘲諷。
周天老祖的虛影,光輝接引自下方法壇,這時亦無法離開。
雷俊通過玉清周天法鏡觀測這一幕,看著沉寂無聲的漢皇項成元,微微搖頭。
空桑巫王,終究是是九重天之上的存在。
雖然早先被東陽山人王旭壞了好事,令空桑巫王無法通過漢皇降臨人間。
但漢皇項成元從始至終都沒能逃出對方掌控。
只要時機到了,空桑巫王動手,項成元立刻就重新變作對方的傀儡,被其操縱。
不過,空桑巫王已經有了更好更合適的人間憑體。
大漢皇朝另一位頂尖高手。
漢太子,項璟!
這位,才是空桑巫王和天京一脈一直以來暗中扶持的真正代言人。
雷俊充分懷疑,所謂在關中出沒的大巫龍峰,真實身份正是項璟。
有時候真不知該說是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項成元和項璟這對父子,皆天賦過人的同時,甚至特長都一樣。
他們最擅長的不是文武,而是巫門道統。
父子二人皆天才的同時,反而是修道界歷史上少見的龍生龍、鳳生鳳。
但也正因為如此,給了空桑巫王機會。
天子帝王術遮掩下,幫助他們瞞過了外界的臣工。
原本太子項璟瞞誰都不至于能瞞過身為天子的項成元。
可偏偏項成元自己也見不得光,同時因為當初的危機而落下嚴重后遺癥,常年避居深宮中甚至不在長安。
更何況,如今看來,他一直都在空桑巫王掌握中,對方不會給他察覺項璟異狀的機會。
至于相助漢皇項成元的空桑地都中人,如今看柯浪等人同樣意外震驚的模樣,恐怕不是和空桑天京唱雙簧。
巫王,確實沒能完全徹底掌握空桑,以至于留下類似反抗軍一般存在的空桑地都一脈。
但巫門秘法奇詭,這些年下來,空桑地都也在被他不斷侵蝕。
柯浪安排塵囂等人相助漢皇項成元,巫王對此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空桑地都中,更有被他侵蝕的高手,作為內應,受他控制,轉而在故宋人間伏擊唐曉棠。
只可惜空桑巫王也低估了唐曉棠天賦異稟,洞察人心善惡。
唐曉棠到長安,第一時間連柯浪、云青顏誰是天京中人誰是地都中人都未完全分清。
但她分得清誰對自己暗藏敵意。
哪怕這敵意當前隱藏,對方并不視她為頭號大敵。
不過,于空桑巫王而言,無傷大雅。
祭禮法儀,已經初步奠定根基,開始運轉。
“……是華陰行宮那邊!”柯浪深吸一口氣:“可能,已經晚了!”
漢太子項璟入長安之后便消失,通過秘密渠道,前往華陰行宮。
他才是祭禮真正的主持者和奠定者。
眼下破壞水晶骨塔,或可勉強救下項成元性命,但他一身巫術精華,都已經被法儀祭禮吸干,難以再阻止法儀繼續進行。
唐曉棠眉毛抖了抖,轉身預備向東而行。
但另一位九重天五層圓滿境界的空桑天京大巫也趕來長安。
彭猷山。
他放下對東陽山人王旭的忌憚,果斷先趕來這邊,和云青顏等空桑天京高手匯合,似是阻擊唐曉棠等人前往華陰。
唐曉棠原本冷笑連連,忽然間面上又再次露出驚訝神色。
但她沒有多說什么,看著面前彭猷山、云青顏等人,再次冷笑起來。
耳邊雷俊聲音低沉下去:“小師姐留神便好。”
華陰那邊是祭禮法儀起點,但并非真正樞紐,反而是血氣匯聚之地,已經積累了滔天死戾殺氣。
以雷俊、唐曉棠的修為實力,誤入核心地帶,亦可能面臨風險。
相信這便是那道有關華陰的中中簽里,提及的險患。
雖說以唐曉棠的天心洞明法箓之神妙,只要她靠近華陰外圍,便能知道眼下彭猷山、云青顏且戰且退的阻擊模樣,包藏禍心還想再坑大漢修士一次。
但雷俊還是預先提醒唐曉棠一句,言及自己玉清周天法鏡觀測,華陰之地另有隱情。
如此,唐曉棠可以反過來利用彭猷山、云青顏等人的計劃,找機會半道上殺傷他們,給對方一下狠的。
不過……
雷俊玉清周天法鏡觀覽四周。
按照簽運提示,這一趟……空桑巫王似乎沒有成事的機會?
雷俊來大河龍門,固然可能截住漢太子項璟,破壞對方法儀最后成型。
但如果他選擇其他簽運,按照簽運文字提示,似乎也沒有空桑巫王直接降臨帶來的風險?
這位仙境強者如果當真能在人間自如行動,其威脅絕不是簽運提及的一道五品機緣就可以抵消成利弊均等的中中平簽。
雷俊玉清周天法鏡觀測下,已經可以看到,有個九重天大巫,靠近大河龍門這一帶。
但并非漢太子項璟。
所以,上上簽中提及的二品可拓展機緣,是著落在此人身上么……雷俊一邊思索一邊繼續尋找項璟蹤跡。
午夜時分將近。
空桑祭禮法儀動蕩越來越激烈。
作為法儀落點的大河龍門,河水激蕩下,化作水龍,直接逆沖上天。
天穹之上,風云同樣激蕩,大量靈氣匯聚,隱約形成龍形。
一虛一實兩條巨龍,這時在天地間交匯。
受它們影響,天地虛空界域,在大河龍門這片區域,劇烈扭曲之下,竟然也隱約呈現合攏的征兆。
其中靈氣滾滾,氣息并不邪惡。
經由天地相合之勢,一切似乎都發生逆轉。
午夜時分,在這一刻像是化作白晝。
法儀祭禮在華陰行宮凝聚的血腥煞氣,導引至大河龍門處,反而變得澄澈寧靜。
不止人間,受法儀祭禮影響,整個空桑中的天地,似乎都在為之震顫顛倒。
天京中黑霧已經完全散去,只有那座比人間長安處更加龐大的骨塔矗立。
骨骼中蘊藏的紅光已經消失不見,這時都化為祥和曼妙的金光,照耀整個空桑。
原本趁巫王沉眠休養,并借助異寶從而在空桑中立足的地都一脈傳人,這時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震驚之余,心中滿是無奈,甚至是淡淡的絕望。
九重天圓滿大巫柯浪眼下身在人間,離開空桑。
沒有他主持,反抗巫王多時的地都,到頭來眼下卻也成為對方法儀祭禮的一部分助力。
可是,巫王此刻卻沒有志得意滿大功告成之感。
冷酷的情緒仿佛風雨,波及整個空桑。
甚至他位于人間的虛影,都傳遞出類似的震怒。
空桑天京大巫陳銘旭,奉彭猷山命令,趕來大河龍門一帶預備接應另一位空桑大巫龍峰,亦即漢太子項璟。
但他趕到大河龍門附近,卻感覺此地聚集的靈氣,低于預期。
雖然因為唐曉棠的緣故,長安城那邊拖延的時間比預計的要短。
但法儀祭禮整體應該算是成功了。
然而作為大河龍門這邊的落點,卻顯示情況出乎預料。
陳銘旭靈魂深處,仿佛能感受到巫王對此的震怒,這令他也渾身冰冷。
他嘗試聯絡項璟的同時,連忙四下巡查。
可就在這時,陳銘旭心底忽地浮現警兆。
他覺察,這里埋伏有敵人!
發現大河龍門這邊靈氣不及預期,陳銘旭便已經在警惕預料外的敵人。
但等他有所察覺時,眼前一黑,他已然身處一方漆黑的宇宙虛空中。
……道家符箓派修士的大乘道景!
華陰行宮那邊動靜太大,被察覺不足為奇。
但大河龍門這邊不過剛剛起反應。
法儀起于華陰而落于大河龍門,天然就令大河龍門這邊的情況不易被察覺。
理論上可能在短時間內察覺大河龍門有異的大漢修士,只得項成元、項璟那對父子,但當下顯然不會是他們。
可是這里赫然已經先埋伏有人!
對方如何找來大河龍門這邊?
陳銘旭一邊猜測來者是大漢龍虎山中人還是大唐天師府修士,一邊戒備敵人更進一步的攻擊。
但是……
“轟!”
似有震耳欲聾的雷霆,忽然自他心底響起,震得他神魂顫動,全身僵硬。
這一剎那,陳銘旭只感覺眼前和腦海都是一片空白,意識仿佛中斷。
……針對神魂的攻擊!
身為血河大巫,陳銘旭對此最是敏感。
短暫回神,頭痛欲裂之下,他還是意識到自己正被對手以神魂法術攻擊。
如此情況,對他最是危險。
可惜不等陳銘旭想辦法脫身,便有連串雷聲,直接在他心底連環炸響。
雷霆陣陣,全不間斷。
九霄心雷連環不斷炸響,仿佛完全沒有止境。
陳銘旭身形僵立在原地,整個人動彈不得。
雷俊在虛空中踱步,慢悠悠來到陳銘旭身后,手起掌落,正中對方腦門。
那位血河大巫,整個人被他一巴掌當場拍爛。
不過九重天境界的血河大巫生命力和恢復力強橫,身形雖然化作一攤血水,但生機并未徹底斷絕,反而向四周源源不斷擴散,恍若海潮。
只是血海向四周激蕩,不及當真擴散開來,便被局限在雷俊的大乘道景中。
與五色之云相對的孤相之水,自各個方向涌動,寂靜無聲卻如雷池不可輕越,將陳銘旭身體破碎所化血海,局限在固定的一片不大范圍內。
血海中浮現陳銘旭的面孔,現出憤怒的神情。
只是不等他發出海潮一樣的怒吼,上空便忽然出現煌煌大日。
九淵真火和星辰天火陰陽交泰融匯下,構成火力和熱力仿佛無窮無盡,自其中蘊生恐怖破壞力的陰陽無極星煌,仿若真實大日降臨,正砸在血海海面上。
陳銘旭如海嘯般的怒吼,當場被砸了回去。
大日砸落,血海頓時四分五裂。
那大日的熱力源源不斷,將四分五裂的血水也一并蒸發燒干。
縱使陳銘旭作為血河大巫只要得少許血肉便可康復,但雷俊的神通連這點機會也不給他。
正常情況下啊,陳銘旭會拼著元氣大傷,果斷割舍大部分血海,暫時分隔阻擋日光,余下少部分血水切斷自身同血海主體的聯系,獨自遠遠逃離,從而壯士斷腕求生。
但此刻外圍被孤相之水局限,化作血海的陳銘旭避無可避,想要分散遠走亦不可得。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化的血海,被煌煌大日焚毀,難以抵擋,亦無路可逃。
只是,如此模樣的神通,令他心中生出熟悉之感。
大空寺絕相和尚似乎提起過,東陽山人王旭的詠日詩,便顯化類似神妙,仿佛真實大日降臨,更重要的是力量似是源源無盡,叫修成滅諸法無形之妙的絕相和尚也難以長時間抵擋。
空桑天京一脈大巫歐紅成,更是在之后身殞于王旭之手。
……可眼下陳銘旭怎么越看越感覺,這道人的手段,像是絕相和尚描述的東陽山人王旭詠誦之法?
陳銘旭心中暗道不妙之際,連忙祭起彭猷山交給他,用以抵擋東陽山人的寶物。
一塊水晶般的骨骼中,有光輝流轉。
不過,原本綠色的幽光,這一刻似乎化作銀色。
仿佛陰月光華。
雷俊揮手,黑色的陰雷龍和銀色的純陰雷龍一同飛出,講那塊光輝由綠變銀的骨骼包圍并暫時鎮壓。
……這是東陽山人“王旭”從未顯露過的手段。
當然,準確來說,他從來也不是真正的儒家修士。
空桑用來對付他的額外準備,貨不對板。
陳銘旭見狀不禁徹底絕望。
他倒是還有最后一分指望。
修成九重天降神境界的血河大巫,不論有無修練血海涅槃之法,都能獲得一次重生的機會。
只要需要布置妥當,則重生位置比血海涅槃距離更遠。
似陳銘旭,他可以直接在空桑中復活。
巫王尚在空桑,這道士無論如何不可能一路追殺到空桑去。
但前提是,他能成功復生,而不被人半途攔截。
……經歷方才九霄心雷不停轟擊的陳銘旭,這一刻竟然信心全無。
或者應該說,他對雷俊,比對他自己更有信心。
雷俊沒有辜負陳銘旭對他的信任。
陰陽無極星煌將血海焚盡的同時,一桿閃動紫、金二色光輝的九節青竹杖從天而降,似是沒有落在實處,只是凌空一擊。
但這一擊,虛空中卻陡然震動些許。
然后有血光飛濺。
仿佛無形的存在,被雷俊的上清玉宸仙竹當場抽碎。
鮮血橫飛之余,玄黃宇宙中似有人不甘的怒吼,但轉瞬便消失不見。
陳銘旭重生的玄妙,連同他的殘魂,被雷俊用上清玉宸仙竹凌空打滅,就此一命嗚呼,身殞于雷俊的大乘道景內。
雷俊收起自己的大乘道景。
外面是太清八景寶蓑籠罩,更進一步隔絕天地。
多重隔離措施下,再加上雷俊的天書暗面洗地,便是九重天之上的空桑巫王,充其量也只能覺察陳銘旭已經身死,但不知其中細節究竟。
雷俊披了太清八景寶蓑先離開此間,換個地方。
那塊仿佛水晶般的骨骼,隨著時間推移,在不斷發生變化。
雷俊揣摩其中變化,心知是受眼前大河龍門一帶天地合龍,日夜翻轉的影響。
骨骼本身化作瑩瑩白光。
而其中心由碧綠轉為銀色的光芒,位于白茫茫一片的光暈中,就仿佛青天白日下的一抹銀月。
白晝月華 雷俊腦海中福至心靈,浮現如此名目。
相較于最初那塊蘊含幽綠光輝的水晶骨骼,這似虛似實的白晝月華,才是合雷俊所需的天材地寶。
難怪這道二品可拓展機緣,著落在午夜時分的今漢人間大河龍門。
早些時候就算知道綠光骨骼在那里,不經過這法儀加持,東西就算拿到手里,也不是雷俊所需之物。
不過雷俊眼下暫時先不仔細研究,只進行一番處理,確保不會因此給空桑巫王或別人可趁之機,然后將這一抹仿佛置身白晝下的月華好,待晚些時候狀況安穩后,再慢慢揣摩。
眼下,他先繼續觀察眼前的局勢。
玉清周天法鏡觀照四方,不見其他人現身。
尤其是不見漢太子項璟。
雷俊心道,如果不是漢太子項璟遭遇不測,那多半就是空桑巫王的計劃,在他這個環節出現紕漏。
常理來說,不論項成元還是項璟,縱有千般好處,也不會樂意成為仙境高手降臨人間的憑體。
只是巫門手段詭異霸道,空桑巫王占據先手的情況下,自有辦法拿捏項璟。
便如同漢皇項成元一樣。
項璟或許會有自己的念頭和野心,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但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情況下,謀劃再多都是無用,甚至可能反過來幫了空桑巫王的忙,成為對方計劃中的一部分。
除非,他找到另外一條大腿。
所以,這條大腿會是誰?
須彌,還是昆侖,亦或者別的什么地方?
雷俊玉清周天法鏡觀覽四方,尋找蛛絲馬跡。
昆侖中,木韋子忽然接到周天老祖的通知:
“大唐龍虎山一脈,除了在信州的許元貞和在關中的唐曉棠外,還有人來了大漢皇朝這邊,極可能是雷俊。”
木韋子聞言一驚:“他怎么過來的?”
周天老祖:“張晚彤閉關,符箓派許、唐、雷都在大漢這邊,大唐人間雖然還有些人在,但機會已是最好,你姑且試試看,能否找到張晚彤閉關之地。”
木韋子定住心神:“是,師父。”
周天老祖當前和空桑巫王拉鋸已到最關鍵的時刻,能否取代對方獲得無所顧忌在人間行走的機會,成敗在此一舉,本身自然分心不得。
木韋子當即辭別周天老祖,離開昆侖。
誠如周天老祖所言,張、許、唐、雷不在,大唐人間仍好手如云。
憑木韋子個人,無心孤身入大唐。
好在,他已經在別的地方,做好鋪墊。
木韋子第一時間深入羅淵,講明情況。
為取信于幽羅山君等大妖,他本人會一同前往大唐,甚至第一個進入大唐人間。
機會難得,任誰都需仔細把握,否則錯過今日,將來只會更難。
“我們走。”
幽羅山君并不廢話。
此前羅淵和大唐人間的兩處虛空門戶都被鎮封,不得出入。
幽羅山君此刻想要再將之洞開,難度亦高。
好在,他早先已經埋下伏筆。
因為人族修士強盛,而不得不遠避北疆荒野的大妖黑山君,今朝重新出山。
他此番出山,并非單槍匹馬,而是接引一位與他族緣關系相近的大妖。
幽羅山君。
一山不容二虎。
何況對方實力更在自己之上,如果有其他選擇,黑山君自不會跟幽羅山君打交道。
只是近年來雖然妖氣惡氛和天地靈氣一同高漲,但在大唐人間,人族勢頭還是太盛。
黑山君不得不邀請外援。
羅淵,今朝在大唐北疆,重新洞開虛空門戶,與人間相通。
木韋子,當先從中現身。
幽羅山君、骨蛟皇龐大的身軀,隨后而出。
陳易秘密隨骨蛟皇一起重回人間。
呼吸人間空氣,陳易神色平靜,私下里同骨蛟皇言道:“蛟皇忙自己的便好,我去了斷一些老恩怨。”
蛟皇:“好。”
木韋子和幽羅山君看了似有異動的骨蛟皇一眼,但都沒有多說什么。
他們有各自重視的事情要忙。
雖說時機難得,但誰也不知張、許、唐、雷何時重返大唐人間,時機可能稍縱即逝,容不得他們浪費。
幽羅山君分辨方向后,同黑山君當即南下,直撲人口稠密之地。
只是,他們很快便遇上大唐修士的阻隔。
黑山君看見面前攔路的大唐修士,卻大吃一驚。
因為那赫然是大唐女皇張晚彤。
九重天的虎妖見狀,當場就有打退堂鼓的念頭。
幽羅山君驚訝之余,更快分辨:“不是真人!”
確實不是真人。
“張晚彤”身后遠處,立著一個青年儒生,正是此前巡查大唐疆域四方的張徽。
他手中此刻正在收起一幅空白的畫卷。
栩栩如生的女皇身姿,正是源自畫卷。
“絕對無法長時間維系。”得幽羅山君提醒,黑山君這時也鎮定下來。
幽羅山君低嘯一聲,并不主動上前。
當即便有濃墨般的一個個黑洞,在半空中綻開。
從這一個個扭曲的黑影洞窟中,有眾多身影從中徐徐步出,或大或小,身形不一。
當中既有各路妖族,也有人族高手。
此刻全部妖氣翻滾,死氣森森,仿佛來自幽羅鬼域。
黑山君在一旁見了,心道對方煉化倀鬼的能力,果然比自己更加高明,不愧當前羅淵第一大妖。
這些倀鬼,全部都是幽羅山君過往所殘殺的強者。
不論人還是妖,至少實力都不遜色黑山君,分明全都是人族九重天高手的根底,這時一起出現,令人心悸。
幽羅山君此番雖然獨自來到人間,但他與其他大妖迥異,不能以單一大妖視之。
只是還不等幽羅山君的眾多倀鬼散開包圍對面的“張晚彤”,就忽然瞅見,對面“張晚彤”身邊,赫然也開始出現多個人影。
女皇張晚彤乃大唐第一高手,幽羅山君更與對方打過交道。
即便當時張晚彤有傷在身,幽羅山君亦感到忌憚。
是以女皇的形象,他并不陌生。
而眼下出現的大唐修士,幽羅山君便認不出幾個。
可黑山君這一刻卻目瞪口呆。
因為此刻立于女皇張晚彤身前者,分明有昔日大唐青州葉族族主葉炎、蘇州楚族族主楚修遠、滄州葉族族主葉默權、荊襄方族族主方景升等人。
就黑山君所知,他們應該早都已經全部身殞了才對!
幽羅山君看見其中一個中年武者,目中寒光閃爍:“你沒死?!”
那中年武者手中持刀,氣血雄壯。
赫然是昔日大唐趙王張騰。
“不對,除了張晚彤,都已經死了。”幽羅山君和黑山君反應過來。
在他們面前的一眾大唐修士,和“張晚彤”一樣,皆是別的修士創作出來。
而眼下,他們亦共同迎擊來犯大唐的兇猛妖族。
遠方,張徽神情如常,繼續展開一幅幅畫卷。
他這邊還準備有蕭雪廷、上官云博、楚羽等人的。
憑他才華,只要肯下功夫,雷俊、許元貞、唐曉棠、元墨白等人的畫卷,他同樣可以繪制。
形象上栩栩如生,雖然實力上做不到絕對還原,尤其是修為境界更在他之上的人,但堅持一時,問題不大。
只是作為同道友人,在得到對方允許前,他不會動筆。
至于對手方面,張徽就沒什么顧忌可言了。
不止是葉默權等人,他這邊還備有金剛部主伽羅陀等人的畫卷。
可惜,當初沒機會跟孤鷹汗哈日格爾等異族高手當面多打交道的機會,否則這會兒也能用來招待幽羅山君他們。
早年在東宮,外出往來不便,很是影響創作啊……
張徽心中惋惜,幽羅山君和黑山君兩張虎臉全部黑成鍋底。
雖然看得出對面眾人維系時間不可能長久,而他們的倀鬼只要不損傷就能長時間存在。
可天曉得對方一共還有多少“人”?
這比巫門鬼道強者還要討厭得多。
素來不怕對手圍攻的幽羅山君料不到這趟自己重臨大唐人間第一仗,就不得不面對如此問題:
群毆?
……誰群毆誰?
故宋人間。
幽羅谷地,無光地界。
貪黎一族族長黎元衡,靜立良久之后,忽然對一眾族老交代道:“我往地海一行,情形妥當,會重開地海門戶,你等跟進。”
貪黎族老都為之驚訝:“族長,地海和大唐人間當前……”
黎元衡微微點頭:“大唐最頂尖的幾大高手,當前都抽不開身。”
眾人擔心:“會否有詐?”
“是啊,而且就算取出最頂尖那幾人,大唐人間當前九重天高手也不在少數……”
“族長您修為蓋世,只是地海中眼下環境同當初不同,除了大唐修士,還有其他幾族叛逆,我們孤立無援。”
黎元衡神情平靜:“大唐人間的軒轅民如今確實高手如云,縱使唐皇閉關,道家符箓派許、唐、雷三人皆不在,那里仍有不少高手。
不過羅淵群妖,已經先一步殺入,勢必吸引大唐不少高手的注意,當前機會,已經極為難得,錯過今日,將來很難再有。”
何況,地海那邊,他離開越久,聯系越淡。
真要是長時間等下去,將來也不用惦記再回去了。
“你們等我號令。”
黎元衡說罷,并未直接洞開故宋人間通往地海的虛空門戶。
而是他本人,身形忽然變得虛幻,在一眾貪黎族老面前,漸漸消失,憑空不見。
地海垂天七淵之一,騰根淵。
倒懸于上空的深淵水面平靜。
忽然綻放少許漣漪。
但轉瞬即逝。
只有類似小飛蟲一般的存在,離開水面。
一只小小的蠱蟲。
蠱蟲直接飛離騰根淵,到遠方寂靜處方才停下。
這蠱蟲吸收周圍地海中黑色的霧氣,身體開始迅速變得龐大,漸漸化作一個人影。
正是昔日地海霸主,貪黎一族族長黎元衡的模樣。
只是此刻的黎元衡,看起來仍是個虛影。
他面色如常,不疾不徐在地廣人稀的地海中悄然而行。
有更多被他早年暗藏于其中的蠱蟲飛出,匯聚到他身上。
在這條個過程中,他身形漸漸凝實。
昔日的地海之主,不經虛空門戶,再次重臨地海。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蠱蟲出現,身在地海中的另外一人,隱約生出感應。
“有蠱術一脈的高手,到了地海。”黎天青同一旁女子說道:“如此修為,不通過虛空門戶,憑空而現……”
女子起身:“……黎元衡!”
大唐修士注意力被突然現身的羅淵大妖吸引。
除了聽說有高手迎戰幽羅山君外,骨蛟皇也在大唐人間碰上自己的老對手。
血河派掌門,刑風。
雖然骨蛟皇無心跟對方浪費時間,但可惜這不是他能單方面決定的事情。
此前羅淵、地海中爆發過不止一次的大戰,再次開始。
陳易得骨蛟皇通知后,面不改色。
倒是那個名叫木韋子的道人,當前也不見了蹤影,叫陳易更加警惕。
他隱藏自己行跡,低調而行。
陳易不難打聽自己想找之人的下落,對方近些年來的行蹤都是公開的。
“不在大唐人間,而在九天之一的歸藏么?”陳易面無表情,微微點頭:“拿走我章表這么多年,你也該還了。”
他悄然前往東海,通過東海之濱的虛空門戶,進入歸藏。
龍虎山祖庭那邊,雖然頂尖高手一齊出山離開,但聽說還有九重天高真坐鎮。
骨蛟皇當前脫不開身的情況下,陳易雖有想法,不會貿然回去。
好在這趟回人間,他的首要目標終于也在山外了。
張靜真。
陳易的目標非常明確。
雖然聽說張靜真也已經臻至八重天境界,但他并不在乎。
歸藏中,張靜真正吩咐弟子張兇洰收攏在這方天地的天師府弟子:“不止大唐人間,地海那邊也傳出消息,生出動亂,吩咐其他人留神。”
張兇洰:“是,師父。”
他剛要告退,忽然被張靜真止住。
張靜真幾乎來不及開口,便首先有紫色的九天神雷,凝聚成陽剛威猛的雷龍,快速飛出,護住弟子張兇洰。
就在張兇洰近前,一條赤紅的血龍似是忽然憑空出現,但被紫色的陽雷龍截住。
一紅、一紫兩條雷龍在半空中交錯,激烈碰撞。
血龍不及雷龍剛猛,被雷龍擊退。
可是雖然受陽剛九天神雷攻擊,但血龍恢復力極強,體表焦黑痕跡轉瞬消失,并不為陽雷龍所克制。
張靜真看得出血龍恢復力極強,久戰之下誰勝誰負當前難說。
“……陳易?”她沉聲道。
此前,聽沈去病提起過當初戰事。
身形瘦削,目光沉冷的俊朗青年現身,卻仿佛給四方都帶來寒意。
他靜靜看著張靜真將張兇洰護往身后:“都一樣,伱和你徒弟,命絕于今日。”
張靜真同樣平靜:“當初你被逐出師門之事,責任不完全在你,只是此后你種種行徑,亦是覆水難收。
天宮章表之事,貧道當初確實亦曾動了貪念,故而有你我之間爭奪,你來尋貧道麻煩,在貧道預料中。
不過你消息閉塞,天宮章表早已不在貧道這里。”
陳易聞言,雙目中寒光一閃:“在哪里?”
張靜真:“貧道如今早已放下相關事,素不打聽,故而亦不明其所在。”
陳易腦海中,有純金殿堂浮現,光輝流轉間確認,張靜真身上確實沒有天宮章表。
“無妨。”
陳易神色重新平靜下來:“當初南詔石林之事后,不管有沒有天宮章表,都是有我沒你。
你也不用語焉不詳,看你模樣,天宮章表在龍虎山對吧?錯過今日,我總有機會取回來,屆時算總賬。
今日就先干掉你,取回些利息,也消我心中塊壘,念頭通暢。”
說話同時,他身邊既像血河派神通又似道家符箓派法象的血龍,便再咆哮著沖向張靜真。
張靜真龍虎雙靈先出,護著張兇洰和其他龍虎山派駐在歸藏的傳人先行離開。
她本人除了紫色的陽雷龍之外,又有碧綠的陰火虎現世,咆哮聲震動四野。
陳易面不改色,除了血龍之外,手掌在半空中一抹,忽然有鮮血凝聚成一十二口血紅飛劍。
這些飛劍并非實體,但異常鋒銳,縱橫交錯間,配合血龍,不斷從各個方向圍攻張靜真的陽雷龍與陰火虎。
此人天資,絕非當初在山上時那般,之后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張靜真心中猜度。
對方神通種種變化間,兼具巫門血河與道家符箓兩派之妙。
并且變化莫測,很快適應陽雷龍和陰火虎的強橫后,轉而開始不斷尋找張靜真神通法術間的缺漏,針對性的加以攻擊,令她感到左支右絀。
張靜真不多猶豫,一聲低喝下,紫色的陽雷龍和碧綠的陰火虎,開始在半空中交織。
雷火交轟,陰陽相濟之間,一副紫綠色的陰陽太極圖出現。
雖然太極圖轉動間有不穩之象,但仍然有強光從中爆發。
正是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嫡傳的龍虎合擊!
自唐曉棠、雷俊先后執掌門戶,龍虎山一脈傳承終于漸漸恢復元氣。
不僅門中上三天修士不斷涌現,昔年難得一見的大神通,如今亦終于不再是那般可望不可及。
陳易見狀,神情認真幾分,但目光沉凝依舊,對此早有預期。
他身體周圍,這一刻出現一座外圓內方的單層祭壇,由黑紅兩色構成,將他籠罩在其中,十二口血劍懸掛其上,血龍亦盤踞落下。
龍虎合擊的強光轟擊在外圓內方的黑紅單層法壇上。
法壇劇烈搖晃,十二口血劍震動仿佛要一起落下,血龍亦發出凄厲嘶吼。
但強光未能成功破開陳易的法壇。
自從當初面對沈去病時吃過大虧后,陳易這幾年行事越沉冷狠辣的同時,也更加注重保護自身。
“好神通!”
單層法壇內,陳易冷冷說道:“可惜由你使來,跟雷俊、許元貞他們使來,卻不是一回事。”
張靜真眼見龍虎合擊未能第一時間擊破對方法壇,心中頓時便是一沉。
對她來說,這門大神通消耗實在太過巨大,只是短短瞬間,便讓她法力有枯竭之象。
她當機立斷,散去紫綠太極圖,借陳易固守之際,抽身離去。
其他天師府修士當前已經撤離,張靜真便無顧忌。
陳易當下也不去尋張兇洰等人,一門心思專門追擊張靜真。
二人一走一追,離開歸藏,重回大唐人間。
今漢人間。
雷俊以玉清周天法鏡觀覽此方人間時,心中忽然一動。
他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閃動淡淡光輝,閃爍的節奏與先前生出變化。
其視野亦隨之一變。
呈現景象,不再是玉清周天法鏡中的今漢人間山河,而是星河天羅所呈現的大唐人間。
留在大唐那邊的星河天羅,為雷俊傳遞當前種種亂象。
之前留在北海、西域、長安、大小關山等地的布置沒有派上用場。
羅淵在北方新開了一道門戶。
地海中也有黎元衡忽然卷土重來。
不過大唐修道界如今確實今非昔比。
不止張徽、刑風果斷截擊幽羅山君、骨蛟皇等羅淵大妖。
地海內,亦有黎天青聯合祿黎一族族長黎錦等人,截擊黎元衡。
雖有“黎鐘定”被尸蚤王控制一事,但黎錦時至今日,仍對大唐修士有戒心。
不過,不妨礙她眼下和黎天青聯手對付一直以來的對手黎元衡。
大唐人間當前整體局面尚穩定。
上官云博自大同返回,守在今漢人間和大唐人間新開啟的虛空門戶附近,以防今漢人間亂象波及大唐。
張徽、上官云博皆在外,蕭雪廷和楚羽這趟便留守帝京洛陽。
蕭雪廷雖然不動,同樣臻至九重天境界的楚羽,卻是另一番情況。
她是神射一脈的平天下大儒。
八重天時,不論觀察范圍還是攻擊范圍都已經極遠。
到了九重天境界,更是進一步提升。
九重天一層的白矢神妙加持下,除了長時間積蓄的道門飛劍,沒有哪家可以匹敵神射大儒的射程。
蕭雪廷據守洛陽不動,楚羽則游走于中州外圍。
其箭矢,可以照應四方。
張徽、刑風等人得她相援,更是得心易手。
不過,龍虎山方面,元墨白當前也親自出山了。
“陳易去了歸藏,找張師姐?”雷俊得自己師父通知后,令星河天羅整體徐徐向東偏移。
很快,張靜真同陳易一前一后,身姿出現在雷俊視野內。
而元墨白也很快同張靜真匯合。
不過,另有其他人現身。
也是道家符箓派修行,但是上古符箓派傳承。
雖然對方神通法門和大漢龍虎山有少許出入,可是看得出,雙方同出一源。
所以……那位大漢龍虎山老祖,在昆侖收的傳人?
雷俊如有所思,卻見木韋子幫陳易擋下了元墨白。
他這趟來大唐人間,沒能查到女皇張晚彤閉關之地和寰天劫金等物之所在。
眼下則有心借陳易再試探一下大唐龍虎山虛實,同時也觀察陳易。
陳易大致猜到木韋子心中所想,暗中手底下松了松,讓張靜真逃更遠些,遠離木韋子和元墨白的戰場。
如此也避開九重天的元墨白。
眼見最后留守龍虎山的九重天大乘高真也離山,他心思活泛起來,開始考慮追擊張靜真返回大唐龍虎山祖庭,尋找可趁之機。
但就在這時,遠方忽有光箭一閃,仿佛直接破開虛空飛射面前。
“九重天神射大儒的白矢……”
陳易察覺,但沒有停步,此刻停下,很可能錯失機會。
于是他繼續追向張靜真,對楚羽遠方飛射的箭矢視若無睹。
光箭來得極準,但陳易身上這時忽然有大片的黑色的苔蘚浮現,然后擴散開來。
轉眼間,就仿佛半空中忽然多了一片黑色的草原,遮天蔽日。
光箭落下,苔原瞬間破碎巨大一塊。
但已經幫陳易擋下凌厲箭矢。
陳易正要繼續向前追趕,忽然感覺,原本黑暗的夜空,驟然變得明亮。
方才光箭遠遠飛來,已經恍若夜空劃過金虹。
但此刻比先前還要更亮。
仿佛瞬間從黑夜進入白晝。
哪怕陳易頭頂上空有大片黑色的苔原覆蓋,他都感覺自己像是一瞬間到了白天。
大片苔原,更是齊齊發出聲響,仿佛有無數人一起吶喊:“速走!”
苔原上空,像是一輪真正的煌煌大日,從天而降,照亮四方,令四方谷原山川,都化作青天白日下。
可這輪煌煌大日,繼續下降,仿佛要直接撞擊地面一般。
最后,轟然落在黑色的苔原上。
霎時間,無窮無盡的光與熱擴散開來,無窮無盡的烈火,在苔原上飛速蔓延,將整片苔原焚毀。
身在遠方,已經準備繼續放箭的楚羽不禁停下自己的手中動作。
她眺望之下,就見那煌煌大日從天而降,撞擊羅淵大妖幽冥蘚所化的成片苔原,將之焚燒一空,勢頭猶未散盡。
耀眼的白光,以那里為中心擴散開來,仿佛白色的海洋,再看不真切其他景象。
羅淵深處,幽冥蘚本體劇烈顫抖。
雖然寄托在陳易身上隨他前往人間的只是一部分,但那恐怖的光熱,令幽冥蘚元氣大傷。
……那是什么人?!
不是說張晚彤、許元貞、唐曉棠、雷俊等頂尖大唐高手,當前都不在那方人間么?
木韋子欺騙他們?
還是大唐高手回歸人間了?
可是,這攻擊究竟怎么來的?
之前完全沒有征兆,便從天而降。
幽冥蘚本體仿佛都可以感受那恐怖的光與熱,令它自靈魂深處戰栗。
雷俊通過星河天羅,平靜看著這一幕。
陰陽天罰寶鏡,亦是星河天羅一份子,此刻就在陳易和幽冥蘚上空。
得大面積的苔原先挨一下,光焰迅速燃燒擴散之余,也幫前方的張靜真墊了一下。
張靜真一呆,但還是第一時間向前飛馳,趕緊遠離此地。
陳易也想走,但雷俊砸得就是他。
陰陽無極星煌直接轟穿了黑色的苔原。
光焰向四周橫向擴散,但同時縱向也繼續向下,正壓在陳易頭頂。
陳易本人顯化外圓內方的黑紅單層法壇,可是完全無法抵擋那勢頭未盡的煌煌大日。
仿佛忽然福至心靈般,陳易眼前,像是出現雷俊的面容。
那個從前和他一起經過傳度入龍虎山天師府的年輕弟子。
當初,對方甚至還不如他耀眼。
但現在,自己就是死在他手里吧?
這就是他的神通法門吧?
雖然不知道是雷俊從今漢人間回來了還是壓根沒走,但陳易就是強烈感覺到,是對方出手。
……他會死在這里么?
他一生到此就要結束么?
絕不!
在陳易悶哼聲中,以其為中心,大片金光驟然擴散開來。
虛幻的純金殿堂,在這一刻仿佛變作實體,為他遮擋。
純金殿堂曼妙堅固,成功擋下似真實星辰墜地般的陰陽無極星煌。
其本身雖然沒有受損,但同樣被震得歪向一邊。
陳易面如金紙,但不猶豫,連忙向殿門內沖去。
但就在天穹正上方,忽然一道璀璨光華,從天而降。
光華初時極細,凝結為一束光線。
光線向下劃過遙遠虛空,到地面時略微散開,但仍極為凝練。
自頭頂天靈蓋,貫穿陳易身軀!
從神魂,到肉身,一起貫穿!
雷俊靜靜看著自己的陰陽天罰寶鏡,連續將陰陽無極星煌和陰陽神霄極光外放后,鏡光完全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