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九重天,大乘高真!(四合一章節,一萬五千字)
此番前來龍虎山的朝廷官員,乃是東宮屬官張子燁。
昔年曾經隨太子張徽游歷四方,并陪同張徽一起上龍虎山做客。
其父潯安王張穆,常同龍虎山往來。
張子燁雖非潯安王世子,但一貫得張穆信重。
此番他奉御命趕來龍虎山天師府,另一方面,亦有旨意傳往南荒,其父張穆正在那邊。
“圣駕在長安,不容有失。”
元墨白同上官寧一起見張子燁:“貧道已經將消息傳往地海和天理,請掌門和唐師侄、許師侄盡快返回人間。”
張子燁:“有勞元真人。”
他神情并不輕松。
天師府雷、許、唐三人,皆是如今大唐柱石。
天師雷俊當前有傷在身,能發揮多少實力,尚無法保證,旁人亦不可能強人所難。
那位玄天廣妙護法真人許元貞,則最為飄忽不定,從來只有她找人,人很難找她。
雖然她才是如今天師府第一高手,甚至可以說是當前除女皇之外的大唐第二高手,但大家很難對之報以期望。
這趟她在一定程度上幫大唐消除了蓬萊和天理帶來的威脅,已經可以說是意外之喜,叫人無法奢望更多。
是以唐廷帝室此番專人來龍虎山天師府宣旨,希望大都寄托在圣上御口親封的當朝國師唐曉棠身上。
但張子燁無法樂觀。
因為老爹潯安王張穆在南荒的緣故,所以他比較了解那邊的最新狀況。
地海中的大戰,開始白熱化了。
尤其唐曉棠同當前這個時間段事實上的地海九黎第一高手黎鐘定之間,戰斗已經進行到最激烈階段。
這種時候,雙方很難再輕易罷手。
唐曉棠國師印、天師劍在手自不懼敵人。
但黎鐘定乃是頂尖的神舞一脈大巫,鬼神祭陣全力展開的情況下,幾乎隔絕虛空。
嚴格來說,黎鐘定和文黎、巨黎等五族聯軍,首要敵人并非大唐。
如果雙方能有效溝通,未嘗沒有各自收兵的可能。
但有一個問題……
就張子燁所知,國師唐曉棠,是不通九黎語言的。
對面的黎鐘定、黎巖等人,同樣不通大唐語言,需要傳譯。
大唐皇朝這邊倒是有沈去病等精通九黎語言的人存在,但畢竟隔了一層。
那邊唐曉棠已經跟黎鐘定、黎巖等九黎高手拼出真火了……
張子燁趕來龍虎山的路上,就聽南荒有最新消息傳來,地海中九黎大巫再難忍受天師雷俊的法儀。
他們和大唐修士交鋒的同時,開始有人嘗試從地海方向關閉鎮封地海通往大唐人間的虛空門戶,從而切斷人間和地海之間法儀的聯系,中斷相關法儀,免除法儀對地海環境的影響。
身在南荒的張穆、楚昆等大唐修士,正針對地海門戶,同九黎大巫們展開又一場激戰。
情形有些黑色幽默。
如今,是地海九黎中人千方百計想要關閉虛空門戶,而在人間的大唐修士努力維持。
不過,激戰到如此程度,倒讓張子燁心中一些疑團,得到解答:
雷天師看來身體確實不妥。
不管他是為天下計還是為自身療傷而深入地海,看情況他傷勢確實未愈。
“其他地方,當前情況如何了?”元墨白同上官寧皆問道。
張子燁:“大將軍已經攜蕩寇金戈離開帝京洛陽,趕往舊都長安護駕。
西邊,蜀山派章掌門攜北冥神槍阻擋來自雪原的大妖雪域天鷹,隴外蕭族主則攜浩然劍趕往關隴。”
元墨白、上官寧微微頷首。
黃泉里蜀山先前被大唐修士反攻而入,最后被迫引得忘川泛濫,白骨沉舟。
反過來對于蜀山派而言,則大為受益。
黃泉短時間內從內部封閉,再不復開,蜀山派山門霄頂下的黃泉入口,便不再需要北冥神槍鎮壓。
何況,清霄府終于回歸,蜀山派的山門根基可以穩固許多。
北冥神槍便得以重新出世。
這對如今有八重天高手,但是沒有八重天大劍修的蜀山派來說,影響深遠。
北冥神槍畢竟是堪與紫青雙劍并稱,于斗法上勝過南明離火鼎的殺伐之寶。
章太岡攜北冥神槍出山,短時間內可同雪域天鷹那般九重天大妖周旋。
“蜀山派另有葉東明葉道長和紀川紀道長攜青冥劍出山,趕赴關隴。”
張子燁繼續介紹道:“自然,純陽宮的諸位道長已經出山,此外天龍寺和懸天寺都有大德高僧前往舊都長安。”
羅淵群妖,某種程度上,同黃泉里蜀山邪修,有相似之處,修為與實力,都和幽冥死氣息息相關。
純陽宮道法,以及蜀山派近年來下力氣煉制、趕制的純陽法寶、法器,對上羅淵群妖,正是對癥。
天龍寺、懸天寺佛法普化之下,亦不懼幽冥邪崇。
大將軍上官云博乃八重天圓滿的武道修士,氣血熾熱旺盛,陰邪難近。
對上九重天以下層次的羅淵群妖,大唐修士并無礙難。
但架不住對面為首的妖王太過兇悍。
事實上,就張子燁、元墨白、上官寧所知,此番長安左近羅淵門戶洞開,侵襲的九重天大妖就只一頭。
但那是一頭相當于人族九重天圓滿層次高手的曠世妖王。
其名為,幽羅山君。
鬼虎和黑山君的同族,但比人間北疆大妖黑山君還要更強大。
這幽羅山君麾下不見其他九重天的妖族強者,最高只有八重天圓滿層次的妖王。
但他本身帶兵……
中低境界的鬼虎,能駕馭或多或少的倀鬼。
而這頭九重天圓滿層次的曠世大妖,所能駕馭的倀鬼,境界、實力之高,令人發指。
有它存在,縱使上官云博、蕭航有蕩寇金戈、浩然劍在手,長安仍然搖搖欲墜。
洛陽方面,勤王救駕的御命,雪花片一般飛向各地。
原本四方守土有責的大唐諸王,在如此緊急情況下,也開始陸續有人奉旨離開封地,趕往舊都長安。
當中不乏常山王張峻海、渭陽王張鎮、盧寧王張宵豪、昭平王張季、睦城王張鳴等宗室八重天高手。
但之后長安方向,先有重量級消息傳來。
有大唐重臣,因妖亂而隕難。
其人七重天修為境界,在當前的長安戰場上,不特別起眼。
但其身份卻比較特殊。
素來為當朝唐皇倚為心腹股肱重臣的蕭春暉,亡于羅淵大妖爪牙下,其兄蕭航因幽羅山君的緣故,救援不及。
消息傳出,天下再次大震。
龍虎山上天師府中,元墨白、上官寧面面相覷。
論修為境界,蕭春暉不及其兄蕭航、其妹蕭雪廷,但于朝政上,女皇對他更加倚重。
當初以政事堂代中書、尚書二省職能,分二高官官權柄,首先便是鋪平了蕭春暉出閣入相的道路。
卸下學宮祭酒之位入政事堂參知政事后,那個昔年隴外蕭族私生子,一定程度上才是女皇的宰輔之臣。
此番身隕反應出的最大問題,則是……
當今陛下,狀態當真不妥至極!
東海大洋上,波濤起伏,四方激蕩。
在深海海底,正爆發激烈大戰。
以族主葉炎為首的青州葉族高手,正針對人間通往蓬萊的虛空門戶,同蓬萊中的道門修士激戰。
當前尚不明對面的人來自哪方人間。
青州葉族方面只知那為首的九重天大乘高真,被蓬萊道門中人稱之為南方赤帝。
雙方激戰之下,對方意圖鎮封關閉蓬萊通往大唐人間的虛空門戶。
葉炎沉著而又平靜,與之交鋒。
在得到帝京洛陽傳來的救駕御命和舊都長安最新消息后,葉炎微微沉吟。
然后,他攤開特殊的畫紙。
畫紙空白,由得葉炎揮毫潑墨作畫。
畫上景色,卻并非大唐人間所有。
而是葉炎這段時間不斷接觸蓬萊甚至因為大戰拉鋸短暫進出蓬萊后,觀察揣摩之下,心胸醞釀多時,最終落筆于紙面上的……蓬萊景色。
內里似是而非,但真實惟妙惟肖的道門法蘊,從中流轉而出。
葉炎筆墨不停,自有大量儒家浩然氣盎然的畫卷連續不斷呈現。
儒家筆墨,同蓬萊道門高手不斷碰撞。
暗中書就的蓬萊畫卷,則反而協助對方,最終鎮封蓬萊通往大唐人間的門戶。
蓬萊里人間道國中人,短時間內無法再入大唐人間作亂。
但另一方面,也暫時封住早先離開大唐經由蓬萊,前往大明人間的許元貞的一條歸路……
與此同時,向南而去,蘇州楚族高手亦在老族主楚修遠帶領下,會同其他大唐修士,一起反攻天理。
天理被兩面夾擊,內外交困,情形危急。
同樣有天理修士,嘗試從天理方向鎮封通往大唐人間的虛空門戶,以免腹背受敵。
楚修遠看著面前的天理。
這里,曾經的名字,乃是歸藏,與大同、碧落、蓬萊、須彌并稱。
數千年前,蘇州楚族先祖,曾經入主歸藏。
某種程度上,那個時代也可稱是蘇州楚族組的極盛時期。
但可惜盈不可久,因為種種原因,蘇州楚族終究還是失去了歸藏。
就像葉族當年也曾占據連山,但最終同樣得而復失。
在這方面,他們都不如林、方、蕭啊,至少大同還在……雖然,也有種種問題。
楚修遠的思緒回歸,重新看向面前的天理。
歸藏不再。
只剩天理。
如今也變成楚族幾乎要不認識的模樣。
好在,楚族先祖當年終究還是曾經占據并主導過這里。
悠悠歲月之下,雖然很多人與事都不一樣了,但仍有部分事物,可以為楚修遠所利用。
老者平靜坐于海上撫琴。
琴聲浩蕩,仿佛海潮般源源不絕,攻向天理,同對面的理學大儒針鋒相對,看似互不相讓。
但就如同海潮呼嘯的同時,水面下有無數暗流涌動,甚至可能方向同海面上的風浪完全相反。
此刻,楚修遠的琴聲中,亦暗藏回流。
在這些回流的暗中作用下,天理修士,終于還是成功將大唐修士擋在虛空門戶之外,并成功封閉大唐人間和天理之間的虛空門戶。
同時,一個順帶效果,則是將眼下身在大明人間的許元貞另一條回返大唐人間的道路,也暫時封閉。
和葉炎在東海蓬萊外一樣,天理這邊虛空門戶的封閉,也相當于有楚修遠施加一層雙保險。
相較于葉炎模仿人間道國道門高手的手段,楚修遠模仿同為儒家的天理修士,更為順利。
海上,老者面現疲憊之色,仿佛在慨嘆自己已老,歲月不饒人,終究沒能力挽狂瀾。
不過,能挫退天理修士,也讓如今內憂外患的大唐修士們齊齊松口氣。
可惜,由不得他們與楚國老放松,便還要繼續迎戰六角金鯊等起自東海的大唐本土大妖。
楚國老一把年紀之余,唯有挺身而出。
與大妖交戰過程中,他視線掃向南方。
在那里,應該有個和他一樣的老家伙。
雖然他們彼此之間亦存在分歧,晚些時候甚至可能兵戎相見,但眼下,他們有共同的默契。
楚修遠所料不錯。
和他同時代甚至年齡相近的滄州葉族老族主葉默權,眼下正在南荒。
原本該在北疆的他,悄然而至。
他本人只在多年前的青年游學時代,曾經到過這里。
但這些年,葉默權,還有他的滄州葉族,都跟南荒糾葛甚深。
他的外孫女葉靈溪,身隕于此,女兒葉韓亦在此遭逢大磨難受重傷。
他異常信重的族弟,左右手,葉默融,還有葉梁等滄州葉族子弟,在地海和南荒之地身隕。
也正因為葉默融身亡的事件,其后導致九黎大巫北上奇襲滄州葉族祖地。
那一役中,葉默權失去了他的長子嫡孫葉飛山。
他對這個長孫的期望,比對長子葉魏還要更高,可惜對方夭折于九黎大巫之手。
但這次南來,葉默權的目標,并非九黎大巫。
他時間不多,沒有縱情恣意的余地了。
當前最重要之事,是定接下來大唐人間氣數。
這將直接決定滄州葉族整體的未來。
葉默權早已抵達南荒地海門戶之外,靜靜遠觀。
相較于當前正針對地海門戶搏殺的大唐修士和九黎之民,葉默權修為更高,難為其他人所洞察。
他默默分析大唐人間這邊的法儀,心中凜然:
玄霄子雷俊,果然是大才。
重傷在身情況下,仍能有如此發揮。
如果不是長安和洛陽的兩局實在太重要,葉默權捫心自問,同樣會為眼下難得良機而動心。
但……終究還是叫人有少許疑思。
相較于長安、洛陽,這里亦只能算是邊緣之地。
葉默權的心思,始終還是著落在當前大唐皇朝內。
眼下這里,還是原依計劃行事。
正好可以針對那位當代天師,再做一番確認……葉默權心道。
悄然無聲中,落子無悔。
在老人的暗中幫助下,九黎大巫成功斬斷人間和地海內外法儀的聯系,鎮封地海通往大唐人間的虛空門戶。
表面上看,一切皆是九黎大巫的手段。
葉默權心思寧定。
當初滄州葉族祖地被九黎大巫鬧過一場。
但對于后來趕到的葉默權而言,事情已經發生,只能看從其他方面能否找補。
他并非全無收獲。
所以此刻,就如同葉炎仿冒道門手法,楚修遠仿冒理學手法一樣,葉默權此刻也成功仿冒巫門手法。
虛空門戶,是一定要被關閉的,如此才能保證接下來的一切,減少阻礙。
但是,決不能由他們出面,公開做這件事。
關門,終究只能關一時。
不論葉默權、葉炎、楚修遠等人作何想法,以當前局面論,都無法當真趕絕天師府一脈。
受傷的雷俊姑且不提。
許元貞、唐曉棠未必就會死在大明人間和地海。
某種程度上來說,當今太子殿下和趙王殿下,恐怕也未必希望是那般全面破敗的結果。
如今亂世,大唐皇朝欲要維系,亦要盡量避免元氣大傷。
雙方當前目光重點,是那把龍椅。
既如此,眼下唯有先這般了。
請雷天師、唐國師、許真人有什么氣,接下來多往天理、蓬萊、地海、羅淵去撒吧……
地海門戶封閉,短時間內阻住雷俊、唐曉棠回返大唐人間的通路。
葉默權不在南荒多停留,徑自一路北返。
龍虎山上,天師府內。
“地海門戶封閉……”張子燁接到訊報,面色大變。
元墨白、上官寧亦神情凝重。
“東邊和北邊,當前可有消息傳回?”元墨白徐徐問道。
張子燁定了定神:“蓬萊門戶和天理門戶,相繼關閉,北海上的羅淵門戶尚在,還未鎮封,好在沒有九重天大妖從中現身,蕭將軍已經攜山河劍回返陸上,趕往長安護駕。”
北海上的羅淵門戶雖然沒有頂尖大妖現身,但并不能完全排除這一可能。
只是相較于現在長安的重要性與危急局面,蕭雪廷唯有暫時舍下羅淵門戶,趕回長安。
對此,沒誰有異議。
“青州傳訊,蓬萊門戶雖然鎮封,但有大妖北海鯨王肆虐,葉族主同蓬萊妖道大戰后未及休養,便再次前往平復妖亂。”
張子燁言辭有禮,但語氣不善:“蘇州傳訊,東海上天理門戶鎮封后,仍有大妖六角金鯊肆虐,楚國老正在阻拒這大妖靠近沿海。”
北邊,荊襄方族傳訊回來,族主方景升正在孤云原拒阻異族再次入寇。
天理、蓬萊、地海三地,還可以說是對面在努力封堵虛空門戶,隔絕自身同大唐聯系。
孤云原那邊傳回的消息,則是方景升等方族高手希望封堵大唐人間和大宋人間的通道,以求少一強敵入侵,眼下正到關鍵時刻。
“趙王殿下傳訊,他有意南下長安勤王救駕,但北疆有大妖黑山君繼續糾纏。”
張子燁語氣略有些復雜:“據傳聞,滄州葉族的葉老族主,動身前往北疆,預備替下趙王殿下,以便于老王爺馳援長安。”
雖然都年事已高,但相較之下,趙王張騰留給世人的印象,更顯老當益壯。
尤其當初被九黎大巫突襲滄州祖地,葉默權似流露出力不從心,身體狀況不妥的跡象。
要說面對九重天圓滿層次大妖幽羅山君,肯定還是身攜鎮世刀的趙王張騰更能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當然,葉老族主為天下安危不顧自己年老體衰毅然出山的情況,仍為世人贊揚。
……只是,張子燁聞訊,心中總感覺有些微妙。
“長安情形不妥,當盡量避免驚擾圣駕。”元墨白沉吟:“貧道不才,亦愿往長安一行。”
張子燁:“元真人肯出山自是最好不過,但如此一來,貴派山門當前也有些空虛……”
元墨白:“事有輕重緩急,有些時候,不得不從權處事。”
他同上官寧言道:“五師姐,我去后,府里辛苦你和四師兄他們了。”
上官寧深吸一口氣:“我馬上去后山見四師兄,元師弟你們此去長安,也務必小心。”
南荒。
南海之濱,滄浪巖下。
海底黑蓮中。
雷俊的身形,當前消失無蹤。
他并未離開這里。
只是魂魄當前一同進入天師印衍生的真一法壇洞天內。
洞天中,雷俊此刻沒有入三層真一法壇,而是在法壇前方的醮場上靜靜盤膝打坐。
他在八重天境界的修行,當前已經圓滿結束。
接下來,便是踏上新的旅程。
在此之前,他需先上一級階梯。
從道家符箓派修行的八重天神庭境界,到九重天大乘境界。
到了這個階段,龍虎山傳人倒不一定非要守在宗壇附近。
一如當初的許元貞。
唐曉棠則是因為彼時借助地海極世陰潮的特殊環境,故而調用天師印配合。
雷俊當前,則是既可以有,也可以無。
眼下身處真一法壇洞天內,更多是為了隱蔽自身行藏,阻滯氣息外泄。
他此刻默默存神觀想,法力氣息流轉初時不見多么浩大的聲勢。
但很快,茫茫光流,交匯成難以計數的萬千符箓,懸浮在雷俊身旁。
漸漸地,一座和洞天里真一法壇等高,外觀極為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三層法壇,屹立在醮場上,同真一法壇遙遙相對。
雷俊本人消失不見。
他仿佛整個人,都化為一座巨大的三層法壇。
法壇第一層,四四方方。
其中道蘊浮現,周圍有黑色和紫色的雷霆,碧綠與赤金的烈火,團團交織,流轉不息。
雷火映照下,法壇下方如有山川起伏,顯化出蒼茫大地。
地下元磁蘊生,看似雜亂,更擾動其他物象,但元磁凝聚成一條條磁軌,自有獨特規律運轉,乃至于導引萬物萬象。
造化萬物這一刻都以雷俊所化法壇的第一層為中心,悄然呈現。
道門符箓派修士修行,法天象地,師法自然,取象天地。
故而有法天、象地體人之說。
雷俊所化法壇第一層,彰顯象地之形,地載自然萬物,縱天雷、天火、流云、風雨,亦在其間。
而他所化法壇第二層,則寓意體人。
這層八角法壇,看上去并不出奇,只是連接上天下地。
但此法壇存在,既是頂天立地,亦是通天達地。
上下貫通,包容萬象。
至更上一層圓壇,則象征法天之說。
非穹隆所限,而是不斷打破界限,通達宇宙虛空。
看似空空如也,實則玄而又玄,隱藏無盡奧妙,時空在其中仿佛都變得渺小。
天、地、人三合之下,這個瞬間,雷俊的魂魄法力意念肉身心神,盡皆融會合一。
三層法壇中,有雷俊的神庭上景玄黃宇宙出現。
此玄黃宇宙擴張,形體同法壇完全相合,化歸一體。
接著,三層法壇縮小。
直至變回雷俊本人模樣。
不似當初許元貞所化冰川雷云,亦不似唐曉棠渡劫期間維持法壇模樣不改。
雷俊在恢復自身本來形體模樣的瞬間,迎來屬于他的天塹劫難。
由八重天到九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
在雷俊的意識中,他此刻仿佛置身一條長河中。
河水曼妙。
不知起源,不知所終。
但奔流不息,不為任何人而有片刻停滯。
一條時光的長河。
雷俊此刻,便置身其中。
然后,直面時光的沖刷。
時光沖刷下,他能飛速感覺到自身生命力與壽數的流逝。
他壽享八百,當前年齡六十八歲。
論照比例,與凡俗人相比較,莫說青少年,甚至可以說還是孩童時期。
壽終正寢,于雷俊而言尚遙遠。
時光沖刷,越是魂魄衰老,越是容易腐朽。
于是越是年老的修士,便也越是容易因此生出心障和恐懼,越是不容易渡過這道天塹劫難,最終只能無奈身隕于劫數下,身死道消。
但對于年輕的修士而言,這一關也未必就一定好過。
太年輕,對時光的體悟不足,甚至是輕慢。
根底淺薄之下,同樣不易在時光長河中掙脫而出,一著不慎,便是在不知不覺間,時光已然流逝。
雷俊此刻穩坐長河不動,暫時步入微妙的平衡。
他暫時不得躍出時光長河,但同樣也止住了時光的沖刷,生命力不再流逝。
果然,積累雖已足夠,但想要有十足十的把握渡過劫數,最好是能再沉淀個一、兩年左右,屆時可以只憑自身法力,自然而然渡過……雷俊微微頷首。
不過,時來天地皆同力。
機緣既然已到,今朝便成功邁過這一步好了。
雷俊淡定端坐不動。
五炁三洞玄元晶出現在時光長河中。
流光溢彩下,光輝同雷俊本人相結合。
然后,光輝又在轉瞬間消失。
時光的長河,隨之開始倒卷。
這一刻的雷俊,仿佛開始返老還童。
先前被時光沖刷下流逝的生命力和壽數,盡數恢復。
雷俊重現入時光長河之初的模樣。
因時光沖刷而帶來的衰亡之氣凝聚,化作道家玄靈一炁。
雷俊身形不疾不徐上升,躍出那條時光的長河。
伴隨這一動作,整座真一法壇洞天,都開始震蕩。
真一法壇上紫、金、青三色光華不停閃耀。
外面的現實世界中,虛空亦隨之動蕩。
白玉大印模樣的天師印,憑空出現在黑蓮內的世界里,并大放光彩。
光華流轉下,令整個黑蓮中的小天地都震蕩起來,仿佛有沖霄靈光,要洞天貫地。
好在,外圍的黑蓮,蓮心處的金瓶,二者交轉間,達成穩定的平衡,勉強定住巨大黑蓮,使之不至于就此破開。
滄浪巖下,大海中。
碩大無朋的黑蓮,微微抖動,似要盛放。
但最終漸漸歸于平靜,并無沖霄靈光與靈氣直達天際。
雖有輕微的靈氣波蕩,但沒有繼續擴大,很快消失。
海浪波濤起伏間,仿佛無事發生。
唯有黑蓮內的小天地里,閃動紫、金、青三色光華的白玉大印,瑩瑩生輝。
真一法壇洞天里,此刻雷俊改為端坐在真一法壇上方。
“正法不二,洞神參玄。”雷俊曼聲長吟。
伴隨雷俊本人吐氣開聲,動蕩的真一法壇洞天和天師印,都轉為安寧。
他腦海意識中,已經不見時光長河。
取而代之者,是一整片完整天地,仿佛獨立于世間存在。
在那天地極遙遠處的虛空中,有一座橋梁,若隱若現。
于雷俊而言,仿佛極近,但一時間似乎又難以觸及。
通玄之橋。
亦或者,可以稱之為登仙之橋。
從洞神到洞玄。
從人間到仙境。
當前已有數千年,不曾有人觸及的境界。
道家丹鼎派修士大乘境界九重天五層圓滿,可得五氣朝元。
道家煉器派修士大乘境界九重天五層圓滿,可得散仙之體,又稱小逍遙。
而道家符箓派修士大乘境界九重天五炁朝玄圓滿,便可成就通玄之橋。
通往更上層修行的橋梁。
雷俊微笑。
誠如大師姐所言。
修行路漫漫,我們都是在路上的行人,前往還有無數道路、風景、奧妙乃至于危險在等著我們。
惟其如此,修行方令人沉醉。
以雷俊自身為中心,一方景象特異的獨立宇宙展現開來。
在這方宇宙天地內,玄靈一炁涌動。
接著,化作塵埃。
此謂之曰,玄暗之塵,可煉度幽冥。
正是道家符箓派大乘高真九重天一層最出名的玄妙。
雷俊靜坐宇宙中央,面露笑容。
九重天,大乘之境。
今日成了!
除玄暗之塵外,宇宙中竟然又新生出旁的存在。
并且,同玄暗之塵息息相關,遙遙相對。
前者居于下。
在其上,仿佛有碧落流光閃爍。
光輝轉瞬即逝,似是消于無形。
但如大音希聲般,似有雷霆響起。
雷霆不響于外,而是起自人心底。
九霄心雷……雷俊微微頷首。
相較于玄暗之塵,這并不是九重天符箓派大乘高真所普遍具備的玄妙。
而是源于他個人,建立在兩儀仙體的基礎上,再起碧落降黃泉,成就自然悟性后,再有所獲。
玄暗之塵合黃泉。
九霄心雷則合碧落。
以玄暗之塵為引,結合雷俊諸般道法領悟及自身根骨、悟性,最終誕生出這于玄暗之塵相對的九霄心雷。
一如黃泉與碧落相對。
“雖然渡劫前已經隱約有所預感,但當真有所成,感覺還是挺不錯的。”雷俊笑笑。
玄暗之塵和九霄心雷,在他的大乘道景中靜靜懸浮。
雷俊本人則在大乘道景中負手漫步而行,靜靜體悟。
靈官箓、天行箓、玄霄五雷法箓、環星列斗、兩儀天元法箓、天通地徹法箓、命功人書法箓、火法地書法箓,雷法天書法箓,辰陽中天法箓。
他的諸般本命法箓,在大乘道景中次第浮現。
接著,則是難以計數的眾多其他符箓及法門。
難以計數的法箓如星河般流轉,法力和威力增長之余,再經玄暗之塵同九霄心雷合煉。
待一切都溫養妥當。
雷俊的大乘道景以他本人為中心消退。
但他盤膝端坐在真一法壇上,并未立即起身。
雷俊攤開手掌,一點仿佛塵埃般的靈光出現,懸浮在他掌心上空。
微塵輕輕震動。
在雷俊面前一分為二。
兩點如塵埃般的靈光,接下來在雷俊面前不斷盤旋。
漸漸地,靈光勾勒,形成一幅陰陽太極圖,在雷俊掌心上方不疾不徐旋轉。
雷俊靜觀片刻,面上露出滿意神色。
陰陽太極圖隨即收入他掌心中,隱沒不見。
“當前時局動蕩,先處理一下。”
雷俊自真一法壇上起身:“九重天境界的本命法箓,晚些時候再慢慢揣摩,哦,對了,上清玉宸仙竹和七星劍也需重煉一番,還有其他不少事情,這么一想,事還挺多的。”
他出了真一法壇洞天,招招手,白玉大印飛起,配于腰間。
雷俊環顧四周。
經他方才的動作,這朵黑蓮雖然仍封閉,但已經再也沒有重新盛放的機會。
王歸元留在這里的金瓶,同樣佛韻靈性漸漸散逸。
雷俊揮揮手,黑蓮重新張開。
繼而枯萎,在滄浪巖下的大海中消散。
雷天師的身姿,則重現人間,立于滄浪巖上。
他瞳孔中天通地徹法箓悄然流轉。
通過天視地聽符,雖然相隔遙遠,分別身處天南海北,但雷俊可以第一時間同自家師父元墨白聯系。
一些消息,他有所預料。
但不得不說,另有一些消息,超出他預計外。
蕭春暉身亡。
地海、蓬萊、天理門戶皆封閉,許元貞、唐曉棠、王歸元暫不得回。
蕭雪廷攜山河劍、上官云博攜蕩寇金戈、蕭航攜浩然劍,以及趙王張騰終于從北疆南下,攜鎮世刀一起會獵大妖幽羅山君于大唐舊都長安城外。
有張騰這個貨真價實的九重天高手攜鎮世刀參戰,大唐修士依托長安城不說必勝,但終于可以穩穩抗下幽羅山君所率羅淵群妖的侵襲。
但幽羅山君此番前來,并非為了逞一番威風就走。
從一開始,這來自幽冥死寂世界的頂尖大妖,就是為了制造一場巨大殺戮以壯自身而來。
它手段非同凡響,以一敵眾一時間不得速勝,直接引動羅淵冥海,澆灌人間,水淹長安。
長安守護禁制虛弱,形勢岌岌可危。
關鍵時刻,老王爺張騰借鎮世刀,不理女皇傷重,強行移動龍脈之氣加持己身,以長安舊宮為中心,凝聚虛幻長安升空。
長安舊宮,整體拔地而起,凝聚山河國運,虛幻長安于真實長安上空,代為承載羅淵冥海惡水的肆虐。
借此機會,趙王驅策虛幻長安逆襲幽羅山君和羅淵,終于成功將之挫退。
但長安舊宮與虛幻長安,亦被回收的冥海卷走。
羅淵入口被封閉。
女皇伴隨長安舊宮,消失在羅淵中。
……搞什么?
“……”雷俊初聽消息,沉吟不語。
山河國運此前種種變化,確實顯示女皇并非詐傷,而是當真傷勢不輕。
但雷俊以為,對方當有其他托底的手段。
結果,整了這樣一個大活兒?
“蕭雪廷蕭將軍,為救駕,沖入長安舊宮,隨陛下一并入了羅淵。”
元墨白的聲音少見地嚴肅:“蕭航居士負傷,得上官大將軍所救,當前無礙,大將軍對趙王殿下行事,似有疑慮……”
長安一戰,結局慘烈。
唯一的贏家,目前看來,便是趙王張騰。
雖然有對當今陛下大不敬之嫌,但趙王終究是成功挽狂瀾于既倒,解救大唐危局,擊退羅淵大妖,并阻止冥海之水淹沒真正的長安城,危及四方百姓。
是以此戰過后,他聲勢暴漲。
對外界,他自不會說是自己把當今圣上給捐了,而是將女皇描述為雖然重傷在身,但還是甘于奉獻自身,挽救國運,并臨終將大唐托付給趙王叔。
當前大唐四方危急,老王爺唯有挑起重擔,匡扶大唐社稷。
至于被他引聚的國運龍脈之氣,那自然是不會散的。
大唐,仿佛將要迎來新君。
幽州林族祖地。
當代族主林嬛,同族老林毅言道:“我同五叔他們就此出發,這趟我將帶朔風劍同行,祖地這邊,辛苦二叔和叔祖們了。”
在她身后,立著林邦、林利山、林利雨、林璇等幽州林族高手。
負責留守祖地的林族家老林毅還禮:“祝馬到功成。”
林嬛微微頷首,轉頭跟林利山吩咐道:“大同那邊,大兄做好準備,等我傳書。”
林利山:“是。”
滄州葉族祖地。
葉默權不在,當代族主葉魏,正在為族中葉默心、葉齊、葉陳等人送行。
“此番,辛苦姑母了。”葉魏言道。
和葉默權、葉默融同輩族老葉默心微微搖頭:
“我們同大兄一道還好,更請出弈星印,倒是你們這里,單薄許多,擔子全壓在你和清泉肩上了。”
葉魏身旁站著一個青年女子,乃是葉默心的侄孫,其名葉清泉,為葉飛山、葉靈溪身亡后,滄州葉族新培養的年青一代高手。
其人進步飛快,失去葉飛山后,滄州葉族已降至作為葉魏后下一代族長栽培,故而此番留守滄州祖地。
“九弟此去,隱藏行蹤,等我消息。”葉魏再和同輩族老葉陳言道:“幽州方面告知地點后,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葉陳:“大兄放心,我會留神。”
青州葉族祖地。
負責留守的族老葉灼和預備族長繼承人葉承,送別葉海舟、葉煒、葉瑤等青州葉族頂尖高手。
“同皇后娘娘那邊,可有去信?”葉灼向一個宮裝女子問道。
對方名葉玟,乃是族主葉炎次女。
其長姐葉珂,正是先皇張啟隆的皇后,當今太子張徽之母。
“娘娘已經回信,已同太子殿下相見。”葉玟答道。
葉灼:“好,你們路上小心,去同大兄匯合吧。”
族老葉煒頷首:“請大河圖出宗祠。”
一眾葉氏族老共同祭拜供奉下,青州葉族宗祠中文華才氣直沖霄漢。
同滄州葉族弈星印并稱的青州鎮族之寶大河圖,今朝出青州,前往洛陽。
同一時間,蘇州楚族、荊襄方族,亦是相似場面。
到了決定大唐氣數的關鍵時刻,幾大名門世家,終于不再做保留,開始全力發動。
積累多年,避免戰亂下,眾多高手一起出山。
之前在同大妖糾纏的葉炎、葉默權、楚修遠,終于回返中原。
北方孤云原上,荊襄方族族主方景升,成功鎮封大唐人間通往對面異族人間的虛空門戶。
帝京洛陽,監國太子張徽發檄文聲討趙王張騰,言對方竊取國運弒君,乃謀大逆者。
趙王張騰同樣反斥太子張徽在帝京洛陽行鬼蜮伎倆,影響長安戰局,以致女皇龍馭賓天。
他自西向東,由長安前往洛陽,席卷龍脈地氣,將在洛陽清除張徽等國賊。
但太子張徽和青州葉族、蘇州楚族、荊襄方族皆早有準備。
以洛陽為中心,接引青州、蘇州、荊襄三地文脈地氣,再周轉各方,行使祭禮。
交織影響下,大半個唐皇朝疆域都被一起動蕩。
國運龍脈,開始重新匯聚于洛陽,甚至從趙王張騰身上剝離。
洛陽本就有唐廷帝室第一重寶社稷鼎在,再得到青州、蘇州、荊襄三族祖地全力支持,頓時有動搖山河之勢。
趙王張騰雖然有滄州葉族和幽州林族支持,但一來二族皆偏北地,二來他們的祖地都是劫后新建,根底不如其他三族。
是以趙王即便占據先手,當前仍有被翻盤的可能。
只是趙王既然敢動手,亦有準備。
隱世不出近三十年的滄州葉族老族長葉默權出手。
經營多年,一枚又一枚隱藏的暗子開始發揮功效。
這些,都是為了張唐皇室而專門準備。
此刻,用來幫助宗室其中一人,壓制另外一人。
趙王縱有諸般不利,但在已經有過半國運龍脈加身的情況下,一個顯著優勢始終存在。
他,是九重天境界。
太子張徽,仍是八重天。
若無青州、蘇州、荊襄三族祖地文脈相助,張徽縱有社稷鼎,亦爭不過鎮世刀在手的趙王張騰。
而現在,張騰來到洛陽。
只要再得到社稷鼎,便大局已定。
青州葉族族主葉炎與荊襄方族族主方景升,都抵達洛陽,同太子張徽一起面對趙王張騰。
蘇州楚族老族長楚修遠不在。
他在洛陽城外,找到老相識葉默權。
針對葉默權相助趙王張騰的暗手,兩位彼此知根知底的老人,這一刻短兵相接。
帝京洛陽。
奪位之戰,已然爆發。
眾多張唐宗室匯聚。
當中有本來就在洛陽的人,有和趙王張騰一起自長安返回的人,有后續從大唐各地趕來帝京的人。
“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奉旨監國,素來寬宏德高,這還有什么可選的?”東平長公主張瓊容喝道。
門下侍中上官慶,山陽大長公主張盈皆沉吟。
剛來帝京的淮西王張智聰左右看看:“陛下……呃,大行皇帝,真的已經不在了么?”
張瓊容:“如果大行皇帝傷勢不是當真沉重,長安之戰又豈會是那般結果?”
南陽王張植和南陽王妃上官潔站在一起,這時開口說道:
“陛下如何,言之尚早,我輩理應盡力救駕搜尋才是,但趙王狼子野心,絕不可為君,當前理應穩固國本,待時局穩定后,再請太子殿下組織專門人手,迎回陛下。”
禹州大長公主張婉瑩和其丈夫上官哲對視一眼,微微頷首。
湘王張洛問道:“大將軍那邊怎么說?”
陳山王張陽徐徐言道:“云博正和峻海一起搜尋圣駕。”
他環視眾人:“他雖然沒有表態,但對于長安之戰的結果,顯然也是以為有所蹊蹺的。”
淮西王張智聰忽然問道:“我聽說,天師府元真人也到關中那邊去了,天師府是什么意見?”
陳山王張陽徐徐說道:“元真人和大將軍正一起行事。”
眾人微微頷首。
趙王張騰,確實有些操切了……
“但有些人,隨同張騰一起回來了。”韓王張鋮玉開口。
在場眾人,微微沉默。
盧寧王張宵豪、昭平王張季、睦城王張鳴,皆張唐宗室高手。
除此之外,在場眾人都有察覺,還有其他皇族子弟,站在趙王那一邊。
張唐宗室,不可避免也要展開一場內戰了。
勛貴盧氏一族的盧震以及申氏一族的申均對視一眼,皆面色凝重。
雷俊自南海之濱,經由南荒之地北上,一路邊走邊收消息。
洛陽之戰,在不停起伏。
雙方針對龍脈地氣的隔空爭奪后,開始正面短兵相接。
身攜大河圖的葉炎,還有身攜春秋筆的方景升,相助太子張徽穩住了局面。
晚些時候,太子張徽更是釜底抽薪,甩出了趙王張騰當初收留異族武圣伯木格,暗中引異族再次大規模入寇的鐵證,并指證對方參習異族武道。
此事一出,洛陽內外頓時嘩然。
當今之世,放在別的方面,可能終究要在手底下見真章。
唯獨國運更替之際的競爭中,群情民心,同樣是手底下見真章的一部分。
早有準備下,消息流傳飛速。
此前因為北疆迎戰異族和最近迎戰羅淵大妖挽救長安而大得民心的趙王張騰,聲勢頓時急轉直下。
洛陽時局,開始出現明顯傾斜。
雷俊,漸漸靠近中州之地。
遠遠望去,天際邊緣一片白光閃耀,浮于上空。
洛陽那邊,應該也似長安一樣,因龍脈國運凝聚,而在真正的洛陽城上方,顯化一座虛幻帝京。
那里既是雙方大戰的戰場,亦是爭奪的焦點。
雷俊頭頂上空,高天之上,有大周天法鏡高懸,鏡光周轉。
他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轉動,結合大周天法鏡的視野,呈現諸般景象。
隨著他本人修為提高,天通地徹法箓結合大周天法鏡,視野更遠更精準。
此刻雖然相距洛陽城尚遙遠,但雄城上空的虛幻帝京,已經呈現在雷俊眼底。
龍、鳳、麒麟、靈龜這四靈之相,分鎮虛幻帝京四方。
除了天子帝王氣息流轉外,更有大量文華才氣周轉于其中,堂皇氣象,盛世風華盡顯。
不過城中,則有鐵馬金戈的狂猛殺伐之氣,不斷起伏。
雷俊停下腳步,沒有繼續向前,而是注視那虛幻帝京,沉思不語。
片刻后,外來的些許觸動,突然打斷他的思緒。
雷俊收斂心神,雙瞳中的天通地徹法箓直接放出光華,投射在他面前半空中。
光華里,出現一些黑斑,仿佛墨跡。
墨跡交織下,形成一些文字。
文字內容簡單,只有一個地名:
玉欄山。
雷俊微微挑了挑眉梢。
這地方他不適合很熟悉,還是此前在府里敕書閣瀏覽文獻地圖時,偶然看見過,應該是在冀州。
這文字,源于滄州葉族的見字如面。
相關傳訊,被雷俊截留下來。
當前這個時間節點,重中之重無疑在于洛陽。
大唐皇朝能走動的頂尖高手,大都集中于此。
滄州葉族這種時候忽然提及冀州某個不起眼的地方,反而顯得頗不尋常。
葉默權理應不至于在這個時間點,下一步閑棋。
雷俊正思索自己是繼續前往洛陽左近,還是去那玉欄山看看,他腦海中這時忽然有光球閃爍。
強枝弱干,反客為主。
跟著飛出三條簽運。
雷俊讀下來,不禁感到更有意思:
中上簽,前往商州鹿城織金嶺,有機會得三品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善加處置,則后續無隱患,吉。
中中簽,前往冀州玉欄山北麓,無額外所得,善加處置,化解隱患,亦無所失,平。
中下簽,前往織金嶺、玉欄山以外地方,當前無風險,后續可能有隱患,平添波瀾,兇。
雷俊負手而立。
看文字措辭,滄州葉族,果然在準備搞些什么事情。
眼下玉欄山,自己來得及化解。
如果不去,放任此事發生,則可能帶來隱患。
雖然看文字描述,不到多么危險的份上,但肯定會對后續事態造成不同影響。
這是在他雷某人剛剛臻至九重天大乘境界的前提下。
倒是中上簽和中中簽值得說道一番。
商州織金嶺么?
所以,那里也可能發生某種事?
去了織金嶺,放著玉欄山那邊不管,并不會有惡劣影響?
兩個地方,莫非是在進行相同或相似的事?
相距遙遠,能通過其中之一,影響另一家么?
區別在于,織金嶺這邊能開出一道三品機緣。
雷俊再往洛陽方向看一眼。
那邊大戰漸趨白熱化,但暫時還分不出勝負。
雷俊微微頷首,變道向西,前往商州。
以他當前修為,天行箓周轉變化下,即便沒有太清八景寶蓑隨身,當今之世也少有人能再覺察他的身形與蹤跡。
雷俊仿佛整個人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然后來到商州鹿城織金嶺一帶。
對方同樣藏得很隱秘。
但雷俊大周天法鏡和天通地徹法箓周轉下,很快發現目標。
有兩家大儒,在此地分別布置兩種祭禮。
一邊是荊襄方族,為首者雷俊認得是方族上代宿老,與方鶴州同輩的方世翰。
一邊是蘇州楚族,為首者則是與楚修遠、楚濤遠同輩的楚族族老楚風遠。
雷俊悟性自然,洞悉萬物。
方族在準備的祭禮,是用于接引另外一方天地,洞開虛空門戶,使之與大唐人間相連。
楚族在準備的祭禮,卻恰恰相反。
不過,楚風遠等人的手段,不是針對一旁方世翰等人,而是借當前動蕩的地脈遠距離傳導,指向遠方。
……所以,是針對玉欄山那邊?
雷俊若有所思。
山嶺間,方世翰則向楚風遠問道:“楚兄準備得如何了?”
楚風遠:“已準備就緒,不過需要與你這里聯手而為。”
方世翰輕輕點頭:“我這里隨時可以。”
他向東方,向冀州方向望去:“趙王張騰已經名聲掃地,幽州林族還會為他而堅持么?”
楚風遠:“有備無患。”
方世翰視線朝更北邊的幽州方向望去:“林族在大同,還是成了大氣候的。”
楚風遠:“荊襄方族同樣不遜色于他們。”
方世翰卻微微搖頭:“在那邊,林族和蕭族聯姻,同聲同氣,不可小視。”
他感慨一聲:“昔日入大同者,都是小宗,如今皆成大氣候,一旦回歸,難以預估啊。”
楚風遠頷首,但沒有接話。
小宗并大宗的問題,誰家都在意。
若非如此,幽州、荊襄不可能聯手暗中阻擋大同回歸。
但局面發展到這一步,有些事情明知是毒酒,也必須做出選擇。
眼下他們這一方有利,如果能只是阻止對面幽州林族接引大同回歸,那自是最好不過。
但假使無法阻止對方,己方這邊說不得也只好跟上了。
“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方兄早下決斷。”楚風遠最后說道。
方世翰:“楚兄放心,一切已經準備就緒,稍后先請楚兄出手。”
楚風遠微笑:“獻丑了。”
“不客氣。”
另一個聲音,此刻卻在山嶺間響起。
方世翰、楚風遠和在此地的其他兩族高手聞聲面色皆一變。
但他們看不見來人,只有黑茫茫一片仿佛宇宙星空般的存在涌現,充斥山嶺間,將在此地的人全部包羅入內。
蒼茫宇宙星空中,一個身披九彩霞帔,頭戴元始冠,腰懸白玉印的高大青年道人,屹立在星空中央。
“實話實說,之前黃泉那邊,我多少有些遺憾,一直沒能提前抓住宗漢,否則或可防患于未然。”
雷俊看著方世翰、楚風遠,微微點頭:“這次,還不錯。”
少頃,黑暗散去。
織金嶺下,只剩雷俊一人。
兩處祭禮,皆完好。
雷俊看著楚風遠準備的祭禮,進行一番調整。
然后發動。
遙遠的冀州之地,玉欄山中,此刻同樣有兩族高手,分別布置儒家祭禮,效用相反,但彼此交互。
幽州林族族老林利山,示意滄州葉族族老葉陳和自己一同動手。
兩座儒家祭禮,這時一起發動。
林利山神情肅穆。
趙王張騰,令人失望。
但事已至此,唯有兵行險著。
幽州祖地先前遭劫,如今舍棄,反倒可以令人接受。
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若索性全族退入大同。
小宗并大宗的問題,如今也只能先放放了……
林利山正想到這里,眼前祭禮忽然生出異變。
他沒有驚慌:“是荊襄那邊的手段。”
大家想到一起去了。
除了開啟虛空門戶的祭禮,還有干擾和阻止對方的祭禮。
葉陳早準備就緒,在一旁同林利山一起應對。
可哪曾想,變化遠遠超出他們預期。
玉欄山中,發生劇烈震動,天塌地陷。
此地兩處祭禮法儀全滅,辛苦準備多年的祭器毀于一旦。
林利山、葉陳二人修為較高,都被震得口噴鮮血,神魂離體,幾乎魂飛魄散。
其余修為較低的族人,直接當場全部被活埋。
就算有蘇州、青州相助,荊襄方族,怎會有如此手段?!
林利山倒在碎裂的山巒間,滿目絕望。
多年準備才有今朝。
如今毀去,還會再有這些年頭給他們重來么?
今朝不成,接下來幽州將如何?
織金嶺,雷俊滿意點頭,并將這里的兩處祭禮痕跡收拾打掃。
可能開啟大同門戶的方法,他這邊暫時留下,以自身法力衍化太極圖將之封存。
眼下,先斷了對方的念想。
等忙完了大唐人間這邊,令一切安穩,接下來是休養生息還是他主動開門去大同那邊,就看情況而定了。
祭禮整理清楚,雷俊也知道了中上簽簽運提及的三品機緣是什么。
他一直在找的靈物,千棱鏡玉。
這些世家大族的家底的確殷實。
數量又多,品質又好。
那么,謝謝了。
然后……
雷俊視線看向東北方,邁步而行,重返洛陽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