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須彌金剛部現狀,雷俊沒有隱瞞,詳細娓娓道來。
不過,對外宣告的大部分功績,主要用以凸顯唐國師。
雷天師對類似事并不看重。
唐曉棠有些沒好氣地看著雷俊。
她喜歡風光不假,但她喜歡的是自己掙來的風光。
雷俊謙讓,并非她所愿。
但事涉雷俊和天師府諸多隱秘,一些鍋和一些功,唐國師唯有全都背了。
“次松上人……”盧震、呂錦段等人面面相覷。
蕭航:“阿閦象座,部母圖……須彌金剛部實力,比預想中更強,此戰,真是多虧唐國師和雷天師。”
雷俊:“或是托大,或是反過來保守了,今番須彌金剛部自身判斷失準,否則結果亦難料。”
部母圖便罷了。
如果次松上人帶了阿閦象座來到大唐人間同金剛部主匯合,此戰難度會直線提升。
難點不在于次松上人掌握阿閦象座,金剛部主執掌五鈷金剛杵。
而在于如果金剛部主本人同時執掌五鈷金剛杵和阿閦象座,則效用會是一加一加一大于三的結果。
須彌中,金剛界五部,金剛部本就最重金剛真意,強于攻防兩端,堅固不壞,能斷一切。
金剛部主伽羅陀如果結合阿閦象座之力,防御幾乎就堪比道家丹鼎五氣朝元。
屆時限于雙方大境界差距,雷俊執掌大兩儀正反末法仙陣和黑菩提子,都沒把握一定能破開對方防御。
不說一定勝負逆轉,但難度直線上升,可能影響最終戰果。
“不論怎么說,今朝是龍虎山天師府,勝了須彌金剛部。”盧震贊道。
“盧將軍客氣了。”
雷俊則問起另一事:“方才聽聞,華陽王殿下身隕?”
盧震聞言,徐徐說道:“華陽王殿下為江山社稷而不幸身隕。”
唐曉棠聞言,輕哼了聲。
雷俊則輕輕點頭:“從抗擊外辱方面來看,令人遺憾和心痛。”
盧震暗中嘆息。
華陽王張銳本是女皇登基后較為信重的張唐帝室高手。
但早先天師府許元貞同晉州葉族老族主葉默權約戰前后,曝出了華陽王張銳同葉族暗中往來的秘密。
華陽王一系就此低調了許多。
此番北上參戰,陰山防線出乎預料提前被攻破,大唐修士后撤。
撤退途中,敵人銜尾追殺,大唐修士方面多少又有死傷。
當中修為最高者,便是華陽王張銳。
聯想前情,不禁令人感慨世事無常。
如今大局已定,但后續收尾還需不少繁瑣工作。
金剛寺成為歷史,須彌金剛部再不復見,佛門手印一脈暫時在大唐斷了圣地宗承。
但原先金剛寺和須彌金剛部下屬,還有大量作為分支的佛寺僧院。
大唐皇朝方面,除了清剿對方主力殘余外,便是要將這些佛門手印一脈的分支別傳陸續清理。
雖不至于將西域一帶就此完全納入大唐版圖,但唐廷帝室著手清理西域佛門影響的同時,亦在留下自己的痕跡。
盧震和山陽大長公主張盈等人,專門留下負責此事。
龍虎山天師府,并沒有留駐得力人手在此。
相反,雷俊和唐曉棠默許了純陽宮從旁協助唐廷帝室在西域的清理。
這叫純陽宮宿老呂錦段等人心中慨嘆不已。
雷俊、唐曉棠和天師府,終究不是黃玄樸、傅東森和人間道國……
不過相應地,留在西域活動的人,當前也肩負起監視金剛寺遺址的任務,隨時提防虛空門戶再開,須彌重新降臨人間。
雷俊、唐曉棠攜楚昆等天師府門人,自西域返回中原。
依禮節,他們途經舊都長安,于是請旨覲見身在長安的當今天子。
女皇張晚彤在長安接見了當朝國師和當代天師。
“陛下安康。”雷俊問候道。
當著他們的面,女皇坦然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朕在長安靜養,旁的事,需二位卿家相助分憂。”
站在一旁的楚羽微笑看著唐曉棠:“煩請國師代陛下巡觀天下,以鎮四方。”
女皇長居長安休養。
天師雷俊同樣將返回龍虎山靜養。
玄天廣妙護法真人許元貞當前還在東海未歸。
大唐皇朝處于少有的空虛狀態,確實需要一根定海神針,震懾四方。
唐國師無疑是最佳人選。
不過她本人撇了撇嘴:“我想去東海來著。”
東海汪洋深處,許元貞還在蓬萊快活。
眼下西邊須彌事了,唐國師便想重新返回東海蓬萊。
不過楚羽的提議,她最終沒有反對。
代帝巡觀四方,不只是簡單走走而已。
那意味著進一步獲唐皇支持,開始更多獲得地脈龍氣加持,開始有助于自身修行。
于唐曉棠而言這只是末節,就算沒有這些,唐國師也自信自身修為將一日千里。
讓她在意的是楚羽提起的另一件事。
南荒傳回的最新消息,地脈動蕩不穩。
先前被唐廷帝室方面鎮壓的地海門戶周邊,常有虛空扭曲的異象。
如果地海門戶重開,則黎巖等九黎高手有可能重現人間。
唐曉棠對找到黎巖一事,很有興趣。
但東面蓬萊那邊,同樣有和她有恩怨的西方白帝。
最終天平偏移,她決定留在中土不出海,是因為她先前同雷俊聊到的如今大唐皇朝現狀。
如果從前鎮封的過往虛空門戶當真重新崩開,說明大唐當前國勢走低,整體局面非常不樂觀。
唐國師人有些不靠譜,但既然當上這個大唐護國法師,自問大面上總得過得去。
何況,如果真出點什么幺蛾子,唐國師挽狂瀾于既倒什么的,想想都覺得美哉。
沒出事當然更好。
如果因此跑了那所謂西方白帝,以后再找機會便是。
就是希望她堅挺一點,可別給師姐這趟就做掉了……
雷俊、唐曉棠離去后,楚羽返回面見女皇張晚彤。
張晚彤正在喝藥。
放下玉碗,她連連搖頭:“孫卿家的藥太難喝了。”
楚羽面上浮現憂色。
“畢竟是武道人仙。”女皇本人則淡定:“咫尺之間,人可敵國。”
本人是武圣圓滿的人仙不說,還和那頭九重天的巨鷹形成合力。
楚羽正容道:“南荒巫門中人,正嘗試穩固地海門戶的鎮封。”
女皇輕輕點頭。
但沒有太當回事。
不是信不過南荒巫門中人,而是虛空門戶這樣的存在,重新崩開的剎那,近乎兩界撕裂,瞬間破壞力太強,大多數時候非人力可以遏制。
待虛空門戶平穩安定后加以鎮封,和它開啟那瞬間臨時阻止,難度天差地別。
“新一批祭禮材料煉制和調集一直在進行。”楚羽繼續說道:“但需要一些時間。”
女皇:“嗯,云州這次消耗有些大,在所難免。”
楚羽笑嘆一聲:“相當一部分是給須彌金剛部準備的,但沒派上用場,可已經成型了,接下來也只能用來對付佛門手印一脈。”
女皇:“須彌不止金剛部,留著吧,或有再派上用場的一日。”
楚羽:“是。”
女皇起身:“接下來辛苦你們了,也辛苦龍虎山那幾位。”
她步入靜室內。
雷俊同唐曉棠出了長安。
唐曉棠將先回帝京洛陽龍虎觀一趟,進行祭禮,進一步加持龍脈地氣,然后再正式開始巡觀天下。
雷俊同楚昆等人則預備返回龍虎山祖庭。
“我就看看哪個不開眼。”唐曉棠嘿嘿冷笑。
雷俊:“天下亂局,往往自大妖起始。”
楚昆若有所思:“前幾年聽朝廷這邊的信報,除了北海鯨王外,六角金鯊也可能在東海群妖中脫穎而出?”
雷俊:“不止,南荒那邊的訊息,九翅金蜈也起來了。”
大妖之屬,除了自身根基外,往往和上位壓制息息相關。
北海鯨王崛起,除了黃玄樸暗助外,早先雪國熊王重傷休養,也是一大原因。
東海上六角金鯊能崛起,同樣是因為千葉蝶王身隕后騰出了空間。
南荒方面龍首邪榕固定一地不動的情況下,四目蟒皇一不在,下面立刻便是群妖亂舞的局面。
除了九翅金蜈可能成為新的九重天大妖,雷俊還聽說南荒有另一大妖斷岳蝎亦成了氣候。
不過,如果九翅金蜈先成功上位,則可能壓制斷岳蝎。
“師兄,北邊這趟長天蒼狼和雪國熊王全沒了,北海鯨王先前也被唐師姐趕得躲起來……”楚昆若有所思。
雷俊頷首:“黑山君等八重天大妖的機會來了,看誰能把握住。”
楚昆:“不過話說回來,以前都講,海王菊是東海群妖中的霸主,乃千葉蝶王所不及,這趟女皇陛下出手震動天下,倒反過來也抬了海王菊一把啊。”
從女皇手上逃生的含金量……
雷俊倒不意外:“三、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當今陛下剛剛登基,這三、四十年間海王菊進步多少不好講,當今陛下差別可就大了。”
唐曉棠笑嘻嘻:“說得我又想往海外走一圈了。”
楚昆聞言,眼觀鼻,鼻觀心。
雷俊則目不斜視。
雙方分別,唐曉棠返回帝京洛陽龍虎觀,藺山等人早早出城相迎。
雷俊、楚昆二人返回龍虎山祖庭,亦有門中眾人出迎。
楚昆負責安置一眾北上歸來的弟子。
雷俊則徑自前往天師殿。
作為當代天師,此前外出,府中積累一些事情,需他親自處置。
待忙完這些事后,他轉為料理自己的事情。
仿佛水流一般的連串寶珠,這時靜靜在雷俊面前懸浮。
正是從須彌金剛部那邊得來的碧落流珠。
與之相對者,還有雷俊得自黃泉的九泉升靈玨。
兩大至寶交轉,一個碧落黃泉,一個九泉沖霄,相互呼應,玄妙盡顯。
“如此,掌門悟性從清靜提升到自然,便有了著落。”
師父元墨白面上溫和笑容一如往常,連連頷首:“不過,看上去還需要溫養一二。”
雷俊:“師父所言極是,個中緣由,應該在于碧落流珠品相比九泉升靈玨更高一些,欲要穩定,需要溫養一二。”
無怪乎這碧落流珠開出一條一品機緣。
既是因為后續拓展對應了自然層次的悟性,也因為其本身妙用無窮,價值稀貴。
如此,上應天宮章表所顯現的天穹妙宇,正好相合。
雷俊對于能收獲此寶,已經非常滿意。
早先連唐曉棠都有幾分羨慕雷俊的好運。
她自己還差最后一樣破虛返元石,一直沒有著落。
“師兄,關于佛門手印一脈,你那里還有沒有什么好東西?”雷天師這時則又打起爆同門師兄金幣的主意。
王歸元無奈而笑:“眼下是真沒有了。”
他頓了頓后,補充說道:“晚些時候,能再有少許黑菩提子,但經過你們先前這一鬧后,應該對須彌中人不起作用了。”
雷俊:“說到須彌,那里果然不同尋常。”
他為王歸元大致描述須彌中諸般景象。
恒河、妙喜國土等等,王歸元淡定聽完就算。
但聽過須彌山的詭異變化后,他微微蹙眉,陷入沉吟。
良久后,王歸元言道:“確實不同尋常,須彌山下,應該壓著什么……”
楚昆:“須彌中金剛界五部,就此塌了一角,不知其他四部會如何反應?”
元墨白:“多留心一二,不過眼下更需要關注者,還是大唐內部。”
他視線望向長安方向。
正在這時,雷俊神情微動,然后取出兩張隨身符箓:
“小師姐和藺師兄都有訊報傳回。”
聽過符箓中蘊含的訊息,師徒幾人面面相覷。
“太子殿下,八重天二層修為了?”楚昆有些不確定:“我記得他臻至八重天還不到兩年?”
雷俊:“是不到,去年年初的消息,他修成八重天境界,到現在,還差著幾個月才滿兩年。”
楚昆驚訝:“這么快?”
雖然只提升了一重小境界,但這個速度仍然很嚇人。
雷俊、唐曉棠、許元貞都不曾達到。
王歸元:“因為某種異寶或機緣相助?”
雷俊:“當前尚不能肯定。”
“稍等……”楚昆忽然若有所悟:“他該不會是……儒家厚積薄發?”
元墨白:“同樣不無可能。”
雷俊:“如果是旁的機緣或異寶造就也就罷了,如果不是……那么他的厚積薄發,看來不是應在之前那二、三十年。”
世人眼中的太子張徽,少年時才名不顯。
對照其身份,修天子帝王術,受山河國運加持的情況下,十九歲時的四重天,雖不至于說多么平庸,但距離出色甚遠。
直到他第一次外出游歷天下后,其修為提升速度開始漸漸變快。
對外說法是太子殿下憂心國事內外紛擾,為替陛下分憂,故而愈發勤勉。
于是三十年間由四重天臻至八重天修為。
雖有天子帝王術的優勢,但如此速度,仍可稱少見。
故而外界大多認為,這當中有太子殿下學儒,終于厚積薄發。
太子殿下畢竟有才,早先少年時修為進境不顯,算是為以后做積累鋪墊了。
之后太子張徽顯現儒家神來之筆的天資,相當于道家仙體,則印證大家的猜想。
亦有人傳聞,太子殿下少年時乃有心藏拙,深藏不露。
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過往他飛速進步這三十年間,其實仍處于積蓄階段,到如今方才是厚積薄發的收獲之時?
“那說明,他不僅僅只是身懷神來之筆的天資。”
雷俊饒有興趣:“悟性,也是頂尖,儒家那邊最頂尖的悟性,印象中喚作胸懷錦繡?”
元墨白:“準確說,最頂尖的是腹有乾坤,對應我道家的自然層次悟性,不過同樣近于傳說,僅在古籍上有少許文字記載,現實中數千年不復見。
往下,對應我道家清靜層次悟性的,便是胸懷錦繡。”
在此之前,為世人所熟知,上一個胸懷錦繡的儒家麒麟兒,乃是荊襄方族出身,如今的大唐學宮祭酒方岳。
楚昆:“所以,當今太子殿下,是神來之筆的根骨,配合胸懷錦繡的悟性,也就是相當于……”
雷俊:“嗯,小師姐那個層次的天資,先天的可能性很大,就算是后天,也是很早時候就已經提升到位,不是你我這般慢慢提升。”
否則,沒有早早積累,便沒有如今厚積薄發,朝聞道,夕參悟,一步一沖霄。
唐曉棠傳訊回來,語氣驚訝之余,也對此頗為感興趣。
如雷俊、許元貞,而今資質乃后天提升所得。
已知能確定先天所成就資質與唐曉棠平齊或接近她的人,早先只有一個。
白蓮宗那位未來彌勒。
突破身法不二的限制,成為同時身兼四大佛門道統法門的特例,其根骨之特殊,毋庸置疑。
不似發愿、禪武、持戒三脈傳承在白蓮宗內有正經典籍宗承,手印一脈佛法全靠未來彌勒自己摸索推演,能有所成就,其悟性之高明也無需多言。
又因為他這幾路佛法傳承修來皆根基穩固,顯然是自幼修習,一直四脈并行,可見他至少是在極年少時根骨、悟性便已經極為出眾,源自先天可能更高。
他修行境界提升速度,看起來遜色唐曉棠,乃至遜色其他個別人,原因在于他是四脈同修,天然占用一些時間。
但惟其如此,更能看出其天賦基底之雄厚。
不過,也能看得出,未來彌勒乃天生佛子,各項過人天資,基本全對應佛門修行。
換個其他路數,他難有今日成就。
不似唐曉棠和如今的許元貞、雷俊等人,不修道家符箓派傳承,甚至不修道家傳承,一樣會有出眾成就。
那么,這位當今東宮儲君呢?
“陛下知道這事么?”楚昆視線先看北邊洛陽,再看西北長安方向。
王歸元:“后續再觀察一下,看太子殿下是天縱之才終于顯露,厚積薄發?還是因為某種靈物或機緣,偶一為之。”
看他接下來從八重天二層到三層,用多久,基本上便有數。
如果真是天縱之才厚積薄發,那眼下這一出就不會是偶然為之。
這位太子殿下要徹底走上臺前了。
“問題是,來得及么?”楚昆輕聲問道。
雷俊:“相較于太子殿下,北邊那位老王,更急。”
女皇一直沒有成婚,亦無子嗣。
于太子張徽而言,這是最后的心理安全底線。
如果女皇成婚且誕下自己的血裔,事態便有了起伏。
而對趙王張騰來說,則是時時刻刻,時不我待。
云州一戰,將女皇威望進一步推高,達到自她登基以來的頂峰。
其威勢和地位看上去仿佛已不可撼動。
莫說留在京中的太子殿下,就算是同樣參與北疆大戰,更斬殺孤鷹汗國一位武圣的趙王張騰,也只被外界贊一聲老當益壯,卻決然無法同女皇相提并論。
唯一的懸念,在于女皇張晚彤當下的傷情。
某種角度上來說,這或許是最后的機會?
現在不一定來得及了。
但是再晚,就一定來不及。
人會放棄執念么?
“山河神器易位,皇座更替,不同于其他,和山河國運龍脈民心息息相關。”
元墨白語氣平和:“所以北疆大戰,趙王殿下同樣投身其中,但云州一戰之后,當今陛下眾望所歸,縱使重傷,太子殿下和趙王殿下想要登上大寶,也不可能擺明車馬謀逆,功夫要在別處下。”
雷俊:“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同小師姐那邊保持聯絡即可。”
他留在山上,除了溫養自己的碧落流珠和九泉升靈玨外,還要重新溫養法寶。
同須彌金剛部一戰,天師袍與太清八景寶蓑皆受損。
受損原因,都是因為金剛部主伽羅陀的明王忿火。
尤其天師袍硬挨了對方一式大明王神刀。
看著缺口不寬不長一條,但直接損及天師袍根本。
而且明王忿火如附骨之疽,糾纏不休,仿佛歷輪回而不增不減,始終持續造成惡劣影響。
好在隨著近些年天師府漸漸恢復元氣,積累漸豐,雷俊有暗中做儲備安排。
府里分門別類,特意留出一部分稀貴天材地寶,封存不用。
預期安排,就是萬一天師三寶受損,可以盡快用以修復。
相關修復方案,雷俊師徒等人推敲過多次。
所以眼下照方抓藥即可。
指望一蹴而就,立刻令天師袍復原,自不可能,修復和重新祭煉怎都需要不可避免的水磨工夫。
但所需時間,無疑大幅降低。
不過,雷俊的太清八景寶蓑就沒這個待遇了。
并非他不做預案,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優先保證天師三寶那邊供應的情況下,雷天師總不好中飽私囊把公家儲蓄挪到自己的小金庫里備用。
好在有大師兄王歸元相助,祛除明王忿火比預想中順利。
只是修復太清八景寶蓑,需要比修復天師袍更久的時間。
雷俊看望過張靜真等受傷的門人弟子后,便專注于自身潛修,并溫養修復受損的法寶。
隨著時間的推移,北疆方面戰事也最終收尾,一切徹底塵埃落定。
外界相關訊報,陸續傳回龍虎山。
沈去病帶領一衛經過專門遴選,基本上全部由精兵強將組成的大唐神策軍,通過伯顏山下虛空門戶,反殺入對面的草原。
他們行動迅猛,雖然主要是兵擊武者和煉體武者,但風格竟似乎比異族游騎還要更加靈動。
草原上,他們神出鬼沒,七戰七捷,殺傷大量留守的孤鷹汗國中人和馴養教化的異獸,焚燒大量牧場、草場,最后,更抵達孤鷹汗國汗庭所在的紅日草原。
一戰之下,第八場大捷。
沈去病擊殺孤鷹汗長子,八重天圓滿的武道高手朝洛門,并生擒孤鷹汗幼子。
動亂之下,很快吸引其他異族勢力的注意。
相對靠近孤鷹汗國這邊的蒼狼汗國和白鹿汗國,陸續有人趕來紅日草原。
但等他們趕到是,草原上遍地紅日,已經被燒成一片火海。
沈去病、金刀武等大唐將士,裹挾大量異獸和部分異族人口,陸續撤回大唐人間伯顏山。
大唐方面,當即開始著手鎮封伯顏山下虛空門戶。
他們倒也無需太匆忙。
因為對面孤鷹汗國已經自顧不暇,草原上一片混亂。
前后幾次入寇大唐,令孤鷹汗國主力尤其是高境界修士損失慘重。
如今被沈去病他們反殺回去一遭,除了本身造成的殺傷外,更釋放一個信號:
孤鷹汗國主力,回不來了。
雖然沈去病動身出發時,云州之戰尚未有結果,但他這一趟長驅直入,還是帶來類似效果。
接收信號的人不是孤鷹汗國自家。
而是蒼狼汗國和白鹿汗國。
彼時,孤鷹汗哈日格爾等人雖然不在,孤鷹汗國本土空虛,但只要他們有可能卷土重來,周圍其他人便不至于有太大的動作。
尤其蒼狼汗國、白鹿汗國此前也剛大戰一場,正做休養生息之時。
但如果哈日格爾和孤鷹汗國主力栽在異域,再無法回來,那顯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眼下的孤鷹汗國實力范圍內,蒼狼汗國和白鹿汗國已經毫不客氣踐踏進來。
曾經的四大汗國,已經有要變作三大的趨勢。
對此,沈去病就不管了。
他建奇功大勝歸來,雖然與朝洛門一戰為了擊殺對方令他也負傷,但他此刻正樂呵呵與大唐神策軍同僚,研究那些被他卷回來的大量異獸。
青龍嘶風獸、黃龍嘶風獸這異族馴養培育最多也最成熟的,自不必說。
旁的其他異獸,則種類繁多,但是單種數量較少。
雷俊聽說,沈去病等人此番不光卷了異獸回來,還卷了不少掌握馴獸手法以及騎御武道修行之法的人回來。
該說不說,能接觸和掌握此等密法者,不至于有普通牧民甚至獵奴之流。
那些人當然存在且數量巨大,但能接觸到的都是尋常牲畜。
可以接觸黃龍嘶風獸、青龍嘶風獸等異獸者,基本都已經踏上武道修行之途。
但還是有少數不得志的人甚至小部族,自愿同沈去病一行回來,內附大唐皇朝。
在確認孤鷹汗哈日格爾和孤鷹汗國主力全部葬送在大唐疆域后,他們更是放下心來。
虛空門戶被鎮封后,部分唐軍,留在北疆鎮守伯顏山一帶,同時也暫時監視那些內附異族。
這些小部落的異族中,選派代表,隨沈去病等大唐將士,一同班師回朝,覲見大唐天子。
他們的存在也意味著騎御武道一脈傳承,流入大唐皇朝。
因為女皇避居長安潛修的緣故,故而特旨有監國的太子殿下,負責一應事宜。
趙王張騰,作為當前的北線主帥,得太子相迎。
滄州葉族祖地。
大宅中,一位老者靜靜望著窗外。
深秋過后,寒冬將至。
葉族老族主葉默權沉思不語。
作為滄州葉族當代族主的葉魏,這時過來:“父親,楚國老稱病,已經退出東海。”
葉默權輕輕頷首;“好。”
他接著問道:“趙王殿下入帝京了?”
葉魏:“是。”
葉默權:“還是冒險了些,不過也好。”
葉魏默默頷首。
說冒險,是因為雖然可能存在競爭,但趙王張騰和太子張徽,雙方本人從來都不曾聚首。
不是所謂王不見王,而是因為另一個人的存在。
當今天子。
故而趙王張騰和太子張徽有一份默契在,從來不會同時現身聚首。
但趙王張騰這趟還是去洛陽了。
他大可以告老稱病,返回幽州。
但那樣一來,此番北疆大戰積累的聲望,頓時會散去大半。
屆時就當真只是為國戍邊,老當益壯的老王爺一位了。
他主動進取,便說明,他終究沒有放下。
“只是,這一戰,功高莫過于陛下,任誰都不可能功高震主。”葉魏輕聲道。
葉默權先點點頭,然后再輕輕搖頭:“這一戰,是契機和開端,真正的功夫,都留在這一戰之后了。
如果陛下這一戰輕松獲勝,那一切自然休提。
反之,就是那些異域蠻族和須彌僧人,為我們創造了機會,這樣的機會,可能不會再有了。”
葉魏:“地脈龍氣動蕩,山河不穩,當前尚不可斷言,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只是……天師府許元貞、唐曉棠尚在。”
許元貞當前還在東海蓬萊。
可就算不論她,唐曉棠如今一切安好,已經開始代帝巡觀四方。
葉魏說罷,忽見父親葉默權望著窗外出神。
他輕嘆一聲,靜立一旁不語。
半晌后,葉默權似是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葉魏。
葉魏面容平靜,但不開口。
葉默權見狀,過了片刻后亦嘆息一聲:“方才又出現了?”
葉魏:“是的,父親。”
葉默權:“今日是第幾次了?”
葉魏:“……第三次。”
葉默權輕輕頷首,油然一嘆:“快三十年了,每況愈下。”
他神情恢復安然:“趙王殿下等不及了,老夫更是該抓緊時間。”
葉默權接著伸手,葉魏遞上拆開的信件,葉默權靜靜翻看。
“四個……”
看著看著,老者猛地抬頭:“四個九重天,當中還包括九重天圓滿的金剛部主?”
“是的,父親。”葉魏看著父親面上少見的驚訝之情。
這表情,他前不久才剛剛見過。
但葉魏不會覺得葉默權少見多怪。
直到現在,他想起訊報內容,心中同樣生出難以置信之感。
金剛部主伽羅陀。
被佛門手印一脈度化的大妖四目蟒皇。
異域大宋人間道家丹鼎派圣地掌門,趙佑安。
還有須彌金剛部的宿老次松上人。
足足四位九重天高手,全部身隕。
至于金剛寺滅門,三春宮遭屠戮,乃至于須彌之內本土大亂等事皆可以不提。
只是四位九重天高手全部喪命這一個消息,便足以讓人驚悚。
因為天師府方面,許元貞沒有參與西域之戰。
西域大戰,頂峰對決,天師府只有唐曉棠、雷俊兩人參戰!
結果卻打崩了須彌金剛部,甚至還捎帶上大宋人間的三春宮。
更恐怖的是,雖然雷俊負傷,但唐曉棠眼下還有余力代帝巡觀四方。
葉魏剛接到相關消息時,震驚到無以復加。
后續消息轟傳天下,細節越來越多。
須彌金剛部有些托大和拖沓,動手如添油。
聽聞雷俊、唐曉棠等人并非像云州女皇一樣一次性同時面對多個高手,而是近似車輪戰的局面,葉魏才稍微松一口氣。
但即便如此,這個戰果也實在嚇人。
畢竟天師府方面不是將人擊敗擊退就結束,而是要擊殺對方。
“許元貞此前大戰黃玄樸,結果已經很出人預料,而這次西域之戰……”葉魏神情凝重至極。
葉默權手指在信紙上點了點:“那個陣法,或是關鍵。”
葉魏:“陣法,是雷俊所布,但不確定是否他創造,也不知能否短時間內再布置出相同規模的大陣。”
葉默權:“所以,要快,不論對當今陛下而言,還是對天師府來說。”
葉魏:“是,父親。”
目送長子離去,葉默權注視信件。
常言悔之晚矣,追悔無濟于事。
是以葉默權少有懊悔之時。
但有一事,幾乎快成為他畢生遺憾了。
當年女皇張晚彤剛登基不久,東海爆發妖亂,張晚彤親赴海外。
同一時間,還發生了三件大事。
吳王叛亂。
佛門圣地菩提寺近乎滅門。
道門圣地天師府內亂,李外之戰。
每一件事,都影響深遠。
其中菩提寺滅門,更是葉默權一手謀劃。
但是,當時真的選錯了!
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初就算已經是離弦之箭也應該改弦更張,轉射天師府。
那是最好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機會。
此后種種,都在為那時的錯誤決定填坑還債。
時至今日,還能添上么?
葉默權望著窗外初冬景象,感到寒意。
蘇州,天龍寺。
北上參戰的妙空長老一行人,返回山門。
妙心方丈和妙慧長老相迎。
“雖然率門下眾弟子參戰,但此戰走向和結果,實出人預料。”妙空長老感慨連連。
妙心方丈點頭:“我們都很驚訝。”
一旁,妙慧長老沉默不語。
早先還道須彌金剛部可與道門拉鋸抗衡,不至于如人間道國一般。
哪曾想……
“各種消息紛雜,相關詳情我們這邊所知有限。”妙心方丈言道。
妙空長老大致講述云州之戰前后經過,末了說道:“我在北邊,于西域金剛寺一戰結果,所知有限,很多也是道聽途說,不過有幾點可以確認……”
“五大法象,雙重龍虎合擊?”
一直默然不語的妙慧長老終于禁不住開口:“他受傷不是因為擊殺那個丹鼎派九重天道人趙佑安?”
妙空長老輕輕點頭:“趙佑安有傷在身不假,但畢竟仍是九重天道門高真,雷天師以八重天修為逆斬之,自身并未負傷,他負傷是入須彌決戰金剛部主后方有。
五大法象,毋庸置疑,除了天師府嫡傳的天、地、人三大法象和雷天師為世人所知的陰雷龍之外,再添一具赤金色的陽剛火虎。”
他看著同樣一臉驚容的妙心方丈,似是知道對方所想,補充說道:
“雷天師當前肯定還是八重天圓滿境界,而非九重天,在場者有人見過他展開神庭上景,而非大乘道景。”
八重天修士,當然不及九重天。
但如果一人八重天時已如此強悍,那再等他突破至九重天,會是怎樣景象?
妙慧長老重新沉默。
妙心方丈則長長呼出一口氣:“雷天師當前回山靜養?”
妙空長老:“是的。”
妙心方丈:“唐國師,代帝巡觀四方?”
妙空長老端正幾分神色:“是,我在洛陽觀禮,目睹唐國師受祭禮承載更多國運龍氣后,方才回寺。
朝廷關于此戰的封賞也已經頒布下來,為唐國師準備的是純陽心血。”
妙心方丈:“源自純陽心晶的純陽心血?這可屬實是不可多得之靈物。”
如今天地靈氣潮涌,很多絕跡的靈物終于陸續重現。
但幾十年近百年時間下來,仍有許多消逝在歷史長河中的靈物始終不復見。
純陽心晶便是其中之一。
而今終于現世,對于身懷純陽之體的唐曉棠而言,自是格外重要的奇珍異寶。
“得更多山河國運龍氣加持,再得純陽心血,唐國師修為更進一步,指日可待啊。”妙心方丈感慨。
妙空長老輕聲道:“雷天師和天師府其他人,封賞亦厚……他們現在,被大唐倚為柱石。”
妙心方丈喃喃自語:“北線、西線同時贏下大戰,但現在反而可能是大唐社稷最虛弱的時刻,渡過這一場,就是新氣象,在此期間,大唐皇朝需要這樣的一根支柱……”
唐曉棠作為國師,封賞都是在帝京洛陽龍虎觀進行。
天師府這邊,則是由欽差專門前來龍虎山。
誠如妙心方丈和妙空長老所言,朝廷對龍虎山天師府嘉獎頗豐。
自有人安置欽差下去休息。
雷俊則點了點東西。
各式天材地寶眾多。
九轉星暉、地肺之晶、金蕊朱花……
一時間琳瑯滿目。
其中最引人矚目者,乃是一種名為天地逆流的靈物。
其中令天地靈氣倒轉卻又和諧圓融的力量氣息,讓人用膝蓋去猜,都是知道是適用于兩儀仙體的靈物。
雖然關于命星神的存在,疑點眾多,但如今世人大多開始猜測,當代天師雷俊亦是身懷仙體根骨之人,且是傳說中的兩儀仙體。
于雷俊而言,陰雷龍和陽火虎同時亮出來的那一刻,對此就有心理準備。
倒是唐廷帝室那邊撿此靈物,似乎也對他的根骨有所預料。
雷俊看著那天地逆流,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