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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調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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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右驍騎衛尸鄉龍驤府別部司馬以上官員就趕到了軍府。

  院中站了十余人,大多穿著戎服,另有數名文官,手攜一道卷起來的紙,看樣子可能是圣旨。

  果然,在人差不多齊集以后,右驍騎衛錄事蔡涯清了清嗓子,展開圣旨,念道:「朕膺圖受篆,君臨四海。而慕容遺孽,竊據幽平,恃險張,屢犯邊圍。今救司、豫、充、

  并、冀諸州軍府,簡銳卒三萬二千.——”」

  拓跋思恭默默聽著。

  他是尸鄉龍驟府副部曲將,當官數年,他對各種文書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

  正常的圣旨一般是中書省草擬,發往門下省審核。即便是天子或近臣手擬的詔書,那也只是相當于取代了中書省的職能,后面還是要發往門下,故圣旨前面一般會加「門下」二字。

  但也有例外。

  面前這份正在宣讀的圣旨是天子直接發給府兵諸衛的,較為籠統,只規定了哪些地方的府兵要接受征召,以及總人數(三萬),不獨針對哪個特定的軍府,故后面還要看本衛的調兵命令,即本軍府到底出兵幾何。

  宣讀完圣旨后,蔡涯和部曲督鄭弼互相行了一禮,然后退讓至一側。

  他身后一名小史打開木盒,取出半枚虎符。

  戶鄉府部曲將許藝奉鄭弼之命拿出本府的虎符,與小史手中的一對,嚴絲合縫。

  鄭弼又拿出一份調兵文書,當眾宣讀:「戶鄉府簡勁卒一千二百,悉配部曲一、戰馬一、乘馬一,取武庫器械,限二月廿五日畢集薊城。出征士卒人賜絹二匹。凡過村落,敢縱騎躁麥者斬。主者速行,不得稽緩。」

  宣讀完后,先掃視一圈眾人,然后取出官印,在一式兩份的文書上各蓋了一下,并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部曲將、部曲長史、副部曲將、四別部司馬紛紛上前,會寫字的簽字,不會寫字的按手印。

  片刻之后,鄭弼將其中一份調兵文書交給本衛錄事蔡涯,自己收好另一份,存于軍府留檔。

  一切完畢之后,鄭弼手撫刀柄,道:「軍令已下,即刻施行。」

  「諾!」諸將紛紛應命,各自離去。

  「鄭將軍,我公務在身,不克久留,這便告辭了。」蔡涯行了一禮,說道。

  「君且自便。」鄭弼回了一禮,道。

  蔡涯點了點頭,與隨從們出門后上了馬車,很快就離開了。

  尸鄉府隸右驍騎衛。該衛轄下的芒山府一千二百騎目前正分屯駐汴梁、洛陽上番,承擔京城衛成任務,戶鄉、伊闕、千金三府則悉數出動,趕往幽州。

  前陣子他還帶人快馬去了弘農的右羽林衛兩個軍府,宣讀調兵命令。

  該衛有一千八百人在汴梁、六百人在洛陽,剩下的人里面出動十二防三千六百戰兵,

  快速趕往幽州。

  至于左羽林衛,差不多也出動了三千六百人。

  左金吾衛出動三千六百人,右金吾衛出動三千六百人,右飛龍衛出動六千人,左長直衛出動二千四百人,右龍虎衛出動二千四百人,右驍騎衛出動三千六百騎,總共三萬二千四百步騎一一便是圣旨上所要求的人數了。

  去除掉在洛陽上番的一萬多人,在汴梁上番的約兩萬人,以及少許留守人員,北地軍府能調動的大部分都調動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本著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精神的滅國大戰。

  野王城外,一支過路兵馬停了下來。

  領頭之人戴著高帽,一看就是烏桓、匈奴種類。此人下馬之后,看著城墻外星羅棋布的鄉村,微微有些羨慕。

  可惜不能劫掠,若能大搶一把,不知道多痛快,

  當然,他也知道劫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普通百姓就罷了,野王附近多為禁軍子弟,習武之人眾多,從小受到父輩熏陶,不是那些一看騎兵沖來就嚇得兩股戰戰,四散而逃的田舍夫。

  眼前這些人是敢比劃兩下的。即便比劃不過,也敢依托堡寨、城墻成守,等待援軍。

  劫掠毫無意義,只會把自己害死。

  不光他不能下令劫掠,甚至還得盡力約束下面人,蓋因他能忍住,底下那些人不一定。

  「前行看后行!」一個高亢尖銳的聲音在曠野中響起。

  「齊著鐵兩襠!」數百人齊聲應喝。

  戰馬不自覺地噴了個響鼻,酋豪拽過馬首,輕聲安撫了下。

  在他身后,千余騎依次下馬,從一處營地內領取鹽水、干草、黑豆,開始喂馬。

  數百人組成的軍陣從城墻西南角轉出,排著整齊的隊伍,向東行去。

  在那邊,已經有另外幾個數百人組成的方陣抵達了,于曠野之中肅立。

  一些軍官走來走去,訓話不斷。

  這便是黑稍左營啊,東征西討,征戰不斷,儼然國之柱石。

  酋豪嘆了口氣,默默從馬鞍下取出一張餅,四處看了看,找到一處有火堆的地方,準備烤一烤已經徹底干硬的胡餅。

  東邊河畔的黑稍左營軍士越聚越多。

  家眷們扶老攜幼,圍在不遠處,吵吵鬧鬧。

  「兒啊,早點回來!」

  「夫君,肉餅還溫著,一會趁熱吃了。」

  「大兄,家中有我,勿要擔心。」

  「三弟,賞賜已經收到了,開春后就去買羊,你好好打。」

  送行之人多不勝數,從一開始稀稀拉拉的百余人,慢慢變成上千,當日上三竿的時候,怕不是來了數千人,擠擠挨挨,嘈雜不已。

  沒過多久,一群丁壯拉著馬車、牛車走了過來。車上滿載各類器械、資糧,按照規定,他們將一路送至鄴城,然后再回返。到了鄴城,自有當地征發的丁壯一路隨軍,直至安平。如果屆時河流解凍了,則用船只運輸至幽州南境。

  酋豪烤餅的時候,對面一老人笑瞇瞇地看著他,問道:「河東來的?」

  酋豪看了他一眼,道:「沒錯。」

  「為何不走并州?」

  「山路難行,不如稍稍繞一下。」

  「黑稍左營上一次打仗,還是攻武都、陰平的楊難敵,以及隨后的漢中大戰。」老人說道:「我兒那次殺了兩名賊兵,得升隊副,這次卻不知斬獲幾何了。」

  「聽聞漢中攻城時死傷了不少人?」酋豪一邊吃餅,一邊問道。

  「是啊,諸營丁壯久攻不下,劉督急了,把左營派了上去,著實死傷了不少人。」老人嘆道:「還好有撫恤。后來又補了不少新卒,今天算是他們第一次出征了。」

  「有老卒帶著,不是什么大事,新卒很快就變老卒了。」酋豪說道。

  「此番打慕容鮮卑,你們這些輕騎恐怕要打頭陣了。」老人說道。

  「是啊———」酋豪不知想到了什么,無奈道:「不過詔命已下,難以違逆。」

  「興許能博個富貴呢。」老人站起身,道:「火堆留給你了,走時滅掉。」

  酋豪點了點頭。

  吃完餅后,不遠處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他連忙站起身,卻見黑稍左營十幢人已然聚齊,幢旗高高飄揚,飛舞在曠野之中。

  此六千驍銳,已然出動了。

  「快!快!把料都準備好。」河南府新安縣境內,縣尉急急忙忙,大聲呼喊。

  路邊坐著一大群男女老少,側刀一字排開,將秸稈切碎,堆放地滿地都是,如同一個個小山包。

  別看這么多草,其實用不了多久就能被過路的馱馬、役畜吃光。

  草山會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急速消融,速度快得讓人感到異。

  不遠處的樹下,一盆盆蒸熟的豆子被端了出來,準備混入草料之中,給役畜補充養分。

  旁邊還有人在調和鹽水。

  長途跋涉,鹽分補充至關重要,不獨是人,牲畜亦如此。

  縣尉剛過去沒多久,一支長長的輻重隊伍就出現在了遠處的地平線上。

  十余先導騎兵快馬而來,大喝道:「馬料速速備好,只停留一個時辰。」

  正在草棚下歇息的丁壯立刻行動了起來,提著一個個馬料槽,在路邊依次排好。

  草料、精料、鹽水齊備,還有人拿著麻布、刷子,準備幫著洗刷馬匹、役畜。

  輻重隊伍很快趕至,被引導到了一處空地上。

  馬夫們熟練地解開皮套,把役畜牽了出來,到槽邊進食。

  少許騎兵也給下乘馬松了松肚帶,帶著慢跑一圈,收收汗,然后進食、洗刷。

  吃到一半時,黃頭軍的步卒也出現了。

  他們沒有停留,而是排成兩列縱隊,從這個補給點外快速通過。

  這支隊伍要到汴梁復命,然后隨駕東行、北上,至于后面會不會參加征討幽州的戰事,他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兵部的調令是開往汴梁。

  河南尹楊珺站在新安縣城頭,靜靜看著通過的千軍萬馬。

  黃頭軍大概是本月唯一一支經由兵部調發的部隊,一共出動了第二、第三、第五營三萬人,在天子身邊伴駕。

  至于禁軍,那是樞密院調發的,府兵則是諸衛調動的,他們直接聽命于天子,無需經過三省六部。

  這是對漢以來軍制的重大改革,正常情況下怕是很難出現某個權勢熏天之輩調動天下兵馬這種事情了。

  這也意味著天子的權力大大增加,至少控制軍隊的人由中領軍、中護軍之類變成了禁軍三監、諸衛將軍及兵部尚書,各自之間互不統屬,兵權大為分散。

  終究和以前不一樣了。

  楊珺收回目光,下了城樓,準備再查一點邸閣存糧。

  這只是第一批過境的部隊,接下來還有第二批、第三批。

  針對慕容鮮卑的戰爭,估計暮春時節就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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