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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獅子大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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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路大軍入成都,想都不用想,當然是段良這一路更快了。

  三月初二,右驍騎衛一部千騎出現在了成都北郊。

  丞相范率數百人出城相迎。

  尸鄉軍府部曲長史許藝一甩馬鞭,吩附道:「六狗,帶你的人入城。」

  「遵命。」拓跋思恭點起二百余人,當先進了北門。

  「滾開!」城門口有寥寥五六名軍士,看其服色,應是豪族部曲,非成國降兵,拓跋思恭直接一馬鞭砸下。

  被打到那人慘呼不已,慌忙避開,然后用憤恨的眼神看向拓跋思恭。

  思恭身后下來數人,身材魁梧,滿臉兇悍之色。

  他們大踏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推、一撥,直接將幾名成兵撞到了一邊,

  然后站在絞盤旁,持械肅立。

  另有一隊數十人下馬之后,稍稍整了下隊,然后排成兩列,手持長、環首刀,沿著臺階往城樓而去。

  城樓上有一小校,帶著十余名軍士,見得梁兵上來,先是有些畏懼,然后堆起笑容,道:「將軍—”

  領頭的府兵隊主指了指城外,道:「去外面。」

  小校臉色一變,僵持片刻之后,眼見著府兵的眼神越來越危險,終于忍下了這口氣,列隊下了城頭。

  隊主仔細檢查了下,確保城樓內沒有藏人之后,來到女墻邊,對外打著手勢。

  許藝扭頭看了下范賁,道:「可是范公?」

  范賁一證,方才不是介紹過了么?不過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面色不變,

  道:「正是。」

  「兵都遣散了吧。」許藝說道:「另準備糧豆五萬斛,以待大軍。」

  一個小軍官對他吆五喝六,其他人都有些不滿了,但范賁面無異色,

  道:「好。」

  許藝點了點頭,招呼剩下的數百人入城而去。

  「丞相。」太常博士譙獻之湊了過來,低聲道:「梁人不是很客氣啊———”」

  范責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劉玄在一旁看得好笑,道:「你以為天底下的兵都如你家部曲一般溫順么?

  譙獻之張口結舌。

  劉玄卻不放過他,嘴笑一聲,道:「把你家僮仆派到邊塞之地,生死之間滾幾個來回,五年后再回來,你會發現他沒那么溫順了。經歷了生死、手底下人命無數的兵,本來就是這么驕橫。他們畏懼軍法,卻不一定畏懼你。」

  譙獻之氣惱道:「豈不聞驕兵必敗?」

  「你先有驕兵再說吧,一幫子剛放下鋤頭的田舍夫,以為農閑時操練了幾番軍陣,就是能戰之師了?」劉玄冷笑道。

  「你到底哪邊的?」譙獻之怒道。

  「住口!」范賁低聲斥道,然后轉身看了看身后的群僚,道:「先各回各家,有事老夫自會遣人知會。」

  「遵命。」眾人紛紛行禮,互相看了看后,低著頭離去。

  亡國降官,就是這個待遇,夫復何言。

  往好的方面想,越是這些底層軍士,越是驕橫桀驁,換成梁國大將前來,興許反倒好說話了,將來搞不好還能給他們官做。

  不過,也有一些降官降將暗自冷笑。

  范責等人做下惡事,我看要吃報應了。

  能不能有官做已經不重要了,他就想看看范等人的下場。

  三月初三,段良親率兩千余騎抵達成都。

  他同樣沒有做什么事情,一切鎮之以靜,等待巨鹿郡王的主力大軍。

  入城之時,街道上冷冷清清,一個人影都沒有。

  段良左右看著,兩側民宅大門緊閉,但總覺得門后似有目光在窺視。

  未必是惡意,更多是害怕。

  沒人知道梁人軍紀如何,若突然之間大掠全城,百姓可遭罪了。

  還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梁軍自有一套成熟的劫掠體系,以官庫所藏為主,若不夠,再行派捐,這樣效率更高,也減少擾民之事。

  當然,肯定是不夠「盡興」的,但邵皇帝定下的規矩,武夫們還不敢違抗,

  私下里抱怨的人都少。

  段良第一時間進駐了宮城,然后喚來范賁,與他同乘一車,巡視全城。

  「方才軍將來報,太倉存糧甚少,不過十余萬斛,何也?」段良看著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問道。

  范賁沉默片刻,答道:「雄治蜀二十八年,為政寬和,賦役甚少。男丁一歲課谷三斛、女丁一解五斗,疾病者半之。戶調無定數,然止數丈耳,綿不過數兩,故存糧不豐。」

  段良聽了有些震驚,這賦稅也太低了!

  糧賦還好說,與大梁朝差別不大,可能略高些,但戶調著實太少,只有大梁的幾分之一。

  「公以為如何?」段良問道。

  「于民而言,事少役稀,賦稅較少,實為好事,于國則無益。」范賁說道:「官無秩祿,以至貨賄公行。服章不殊,以至班序紊亂。軍賞甚少,以至虜獲為先。實乃一一綱紀莫稱。」

  這又是一個不發工資、貼錢上班的朝廷。

  不但官員沒俸祿,連官服都不發,讓朝臣自己隨便穿,真真南北朝特色了。

  軍隊也無軍餉。

  好吧,這是正常的,連邵賊也只有幾萬募兵而已,大部分都是沒軍餉的部隊但既無軍餉,又想讓人打仗,對劫掠之事就不能過于苛責了。

  「我也不和你廢話。」段良聽完就面色一正,道:「大都督不日抵達成都,

  太倉內這么點糧斷然是不夠的。范公可遣人至周邊郡縣籌糧,至少要有百萬斛。」

  范賁聽得心驚肉跳。

  這么多大軍入成都,如果屯駐上幾個月,消耗不是什么小數目。況且,他們很可能還會索取酒肉,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但范責沒說什么,只道:「可。

  「左藏庫中為何只有幾千匹絹?」段良又問道:「先前在廣漢,我聞左右藏庫有絹十余萬匹,都去哪了?莫不是你等私分了?」

  說到這里,臉色有些不善。

  范賁無奈道:「李雄出征前,遍賞三軍,已將左右藏庫掃掠一空。」

  「我不管!」段良冷哼一聲,道:「兒郎們跋山涉水,苦戰數月。家里的農事都荒廢了,還有人損失了器械乃至乘馬,不可不賞。你想想辦法。」

  范賁臉色更苦了。

  李成循普制,有左右藏。左藏是國庫,右藏是皇帝私庫。

  兩庫藏品差不多,大致分為幾個類別,即:錦緞、絹帛、布匹、錢幣、金銀及雜色物品。

  正如段良所了解到的,國庫內只有數百匹錦、幾千匹絹、布二萬余匹,錢市、金銀及其他物品甚少。

  右藏在皇宮內,數量更少。

  李雄這個人真沒什么花錢的欲望。

  他所居住的宮城只有一殿,日太初殿,破敗狹小,屋宇百余間而已,很多人勸其擴建,李雄都拒絕了,說等以后國庫充實一些再說。

  這樣一種情況下,國庫不豐是正常的。

  但大梁天兵不滿意了,他們要錢,要給付出巨大代價出征的將士們發賞賜、

  撫恤,怎么辦?

  范賁心中暗嘆,這個大梁朝是真不講究,當年曹魏滅蜀漢也沒這么勒索啊。

  但他無法拒絕,只拱了拱手,道:「老夫會想辦法的,卻不知要多少錢絹?」

  「錢四十萬貫、絹八十萬匹、布百二十萬匹。」段良說道:「錦少一點,來個兩萬匹就行了,這是將士們進獻給天子的,莫要不當回事。」

  邵勛說平蜀后分文不取,但將士們不能不懂事啊·—

  大伙勒索蜀人得了錢絹,土兵少拿一些,軍官多拿一些,人人都有好處,但也不能忘了天子,那樣就太不會做人了一一天子要不要是一回事,但一定要進獻。

  聽到段良獅子大開口,范賁差點一口氣閉過去。

  他不知道這可不可以討價還價,只能試探道:「將軍有所不知,便是將蜀地翻個遍,也湊不出這么多銅錢。絹布倒是有一些,但二百萬匹委實太多了。李成收兩年賦稅,也得不到這么多絹布。」

  「李成賦稅本來就低,臨戰前還濫賞。」段良勃然作色,道:「公好自為之,莫要讓我拷掠助賞。」

  范賁凝視段良,發現他不是開玩笑,嘆了口氣,道:「老夫盡力而為。」

  「十幾萬大軍入蜀,我不信有人要錢不要命。」段良冷哼一聲,道。

  范責沒有說話。

  「還有一事一一」段良又道:「城中有六郡勛貴、李成宗室耶?」

  「自然是有的。」范責說道。

  「你擬一份名錄,帶你家部曲上門抓人。」段良說道:「抓到人后,男丁送入獄中,女眷孩童送進宮城,一一甄別。無劣跡者,可放歸家中,有罪者會送往洛陽,由天子發落。」

  范賁麻木了。

  這是讓他當惡人,但又能怎么辦呢?背棄舊主的事情都做下了,還差這一樁嗎?

  他完全可以想象,將來梁軍撤走之后,他們這些蜀中士族在六郡軍民眼中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了,怕是水火不相容了吧。

  邵勛這人可真不是什么善茬,黑得很。

  馬車慢慢走著。

  范賁心事重重,默默嘆氣。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當初就什么都不做了。

  梁人實在驕橫,估計壓根不擔心逼反蜀人,甚至隱隱盼望他們造反,尤其是世家大族、豪強酋帥。

  不過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最讓范責擔心的是蜀中大族的地位問題。

  梁人到底會怎么對待他們?別利用完他們之后又一腳端走,那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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