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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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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廣陵、淮陰等地至淮南,雖是逆流,但乘船速度很快,至少比徒步行軍快多了。

  邵勛收到軍報時,祖約已經赴任數日,待到三月二十五日,先鋒部隊三千人已經抵達壽春城外。

  前任太守去宣城了,高高興興交割,并將自己的一座宅院,連帶附屬竹林、

  池塘、菜園,作價百萬錢賣給了祖約。

  祖約只給了二十萬錢,剩下八十萬約定半年后再給。

  人家也理解,搬個家沒這么容易的。

  首先,財貨沒全部帶過來。

  其次,原本駐地附近的家產可能要清理一部分,籌集錢款。

  最后,你要給祖約在淮南撈錢的時間嘛。

  領了錢,高高興興前往宣城后,祖約終于住進了這座占地非常廣闊的莊宅。

  「我等皆成游軍矣。」

  「不知何時能歸鄉。」

  莊宅之外,正在卸行李的軍士們哀嘆抱怨,見到祖約時,又紛紛閉嘴。

  祖約面無表情地進了宅子。

  「游軍」是什么?既指居無定所,四處流浪的部隊,亦指游動作戰的部隊,

  這里很明顯是指前者了一一「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繡以游軍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勢必離」,說白了就是拋棄妻子、遠離家人、四處就食的人馬。

  成游軍了嗎?好像對,也好像不對。

  祖約不愿多想,徑直入了宅院。

  「主公。」許柳、桓撫、祖渙、殷義四人上前,齊齊行禮。

  「等不及了。」祖約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見眾人不明白,苦笑道:「我那兄弟,興許看出朝廷對我不滿,于是在建鄴中傷我,說我有反意,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好多人都知道了。」

  眾人一驚,這是在說祖納啊。

  他不是醉心于圍棋了么?怎么祖車騎(祖渺,死后追贈車騎將軍)一,鎮西將軍(祖約,鎮西將軍領淮南太守)一走,他就跳出來了?真是小人!

  「我亦不知朝廷會不會信他,而今須得萬全之策。」祖約說道:「季祖,路上就在鉆研了,可有所得?」

  「主公,仆方才與諸位同商議了下。」許柳胸有成竹道:「壽春之重,在于外,而不在于內。」

  「仔細說說。」祖約坐了下來。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一一’

  「說重點。」祖約咳嗽了下,道。

  「好。」許柳不再廢話,攤開地圖,指著壽春周邊的地勢,道:「主公請看,壽春北濱淮水,河面開闊,水勢雄渾,可阻北方勁騎南下。城東北有渺水流經,折向西北,匯入淮水,此河極為緊要,乃南北戰守之資。」

  「壽春城北、淮水以南,有硤石山、八公山。硤石山在壽春西北二十五里,

  八公山在壽春東北五里,與壽春夾渺而峙,此皆要地。紀思遠(紀瞻)鎮壽春時,在硤石山、八公山筑城,以為壽春屏障。」

  「主公若想守壽春,石先不論,八公山須得屯駐重兵。口(水入淮河處)營壘亦得分兵屯駐。」

  「若有余裕,洛口(洛澗入淮水處)、鐘離亦得分兵。事有不諧之時,可接應北兵南下。」

  說完,許柳便看向祖約。

  祖約默默看著地圖。

  簡單來說,如果是針對北方防御,那么淮水是壽春的第一道防線。

  位于淮水南岸自西向東分布的石山、口營壘、八公山是第二道防線。

  這兩道防線失守之后,說明敵軍至少已經抵達了淮水南岸、肥水東岸,從北、東兩個方向威脅壽春。

  這個時候,壽春寬闊的護城河以及城池本身,就成了第三道同時也是最后一道防線。

  但以上都是針對北方的,對從南方攻來的大軍,就要麻煩許多,沒那個地利了。更何況南軍水戰能力遠在北軍之上,壽春以南河道縱橫、池沼遍地的情況更有利于他們發揮。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分兵占領更多的地方,完全是取死之道。

  他就一萬五千人上下,分駐四五處,一處三四千人,太危險了。

  「惜韓潛、童健等將不附我,向劉越石輸誠,奈何。」祖約嘆了口氣。

  被別人拉走了一半部隊,能不生氣嗎?

  但生氣有什么用,人家聽你兄長的,可未必愿意聽你的啊。

  「主公,事已至此,該舍棄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了。」桓撫建議道:「壽春城中尚有三千兵,乃本郡土人,主公可將其派往城外屯駐。石山上有兩千江州兵,須得找個由頭調走。」

  「若想阻遏南兵,最好再在合肥屯駐重兵,找機會奔襲東關(濡須塢)水陸營寨的土兵、江州兵。」

  「若不行此事,勢難阻遏南兵北上。」

  南兵北攻壽春,最便捷的路線就是自長江經濡須水(今裕溪河)進入巢湖,

  再出巢湖,經施水(亦叫南渺水)抵達合肥,再經肥水抵達壽春、淮水。

  你不在合肥擋住他們,南兵就會順著水路源源不斷過來,難以抵擋。

  當然,如果能把屯駐在東關的資糧燒毀,可極大延緩吳兵的進軍速度一一至少可阻擋一路。

  想當年,司馬昭就覺得這里十分關鍵,于是帶兵殺過來了,為諸葛恪大敗,

  死者數萬人,就是著名的「東關之戰」了。

  這是一個連接長江與巢湖的關鍵節點,地勢險要,塢堡堅固,同時還可下水寨,阻斷北兵自合肥、巢湖一帶進入長江的企圖。

  曹魏、司馬晉與東吳在北至合肥、南至東關一線,打的仗真是數都數不清了。

  最終的結果就是戰線僵持在這里。

  孫十萬拿不下合肥,更別說合肥以北的壽春了。

  曹魏、司馬普也拿不下濡須塢或東關,無法挺進長江。

  如今合肥在淮南太守治下,但守御此地的是廬江兵,有沒有把握拿下來呢?

  祖約凝眉沉思,舉棋不定。

  「主公,別想了。」殷義冷笑一聲,道:「合肥戍兵是廬江何氏的私兵部曲,若無合適理由,他們怎么可能聽令?」

  祖約微微嘆氣。

  世家大族的私兵就是這樣,獨立性太強。一句話,你用什么理由將他們調出合肥,北伐梁國?人家不傻,會懷疑的。

  如果只是渡河北上劫掠,倒不是沒有可能,但也看人家心情了。

  「罷了,不能太貪心。」祖約搖頭道:「就一萬多人,守這守那,處處分兵,到頭來一場空。」

  「主公英明。」雖然被駁斥了,但桓撫不以為意,大聲道。

  作為司馬,他只是提出這么一個可能,拿主意是主將的事情。

  「先拿住壽春、口、八公山。」祖約很快做出了決定,然后又道:「遣使往建鄴一行,就說遠戍他郡,將士鼓噪,請還徐州。」

  「使者走后十日,再派一使,言將士不見家人,怨憤不已,請朝廷撥錢糧、

  船只,搬取軍士家人,以安眾心。”

  眾人仔細一琢磨,紛紛會意。

  這有點麻痹建郵朝廷的意思了,乃緩兵之計。

  「徐州那邊一一」祖約最后說道:「韓潛、童健雖不愿附我,卻也不會加害軍士家眷。便是此二人利欲熏心,將士們也不會答應,君等勿憂。」

  「是。」幾人齊聲應道。

  這一點他們也不怎么擔心。

  再怎么著,以前都是一起廝殺的好兄弟,彼此間可能還沾親帶故,如今有將領帶著他們改換門庭,短時間內絕不至于對著以往的同袍家眷痛下殺手,除非建鄴方面另派大軍北上。

  「給大梁天子的信,我親自寫。」祖約最后說道。

  而就在祖約與部將們商議大事的時候,中壘將軍張碩已經抵達了潁口。

  「潁口」,顧名思義,穎水入淮水處,位于淮水北岸,汝陰郡境內。

  張碩只帶了寥蓼十余騎,沿河觀察地形。

  至于銀槍中營及其他雜兵,則仍在汝陰、譙郡腹地,以免打草驚蛇。

  老實說,雖然天子給他下了命令,但就本心來說,仍有疑慮。

  他不完全相信祖約會造反,總猜測其中是不是有詐。

  萬一把他們騙到了淮南,再派舟師封鎖河面,組織大軍圍攻,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但他也對祖約造反抱有十分熱切的心思,蓋因一旦是真的,則可奪取這座淮南重鎮,甚至可以嘗試打一下合肥。

  如果拿下合肥,那么就有了后方腹地,就存在征集糧草、役徒的可能,比占據壽春這么一個離淮河不遠的孤零零的城池意義大多了。

  就是不知道淮南人多不多。

  曹魏、司馬晉年間,因為與東吳反復拉鋸,淮南二百余里無人煙,幾乎成了一片白地。

  晉朝滅吳之后,令淮南人次第返鄉,無論是被魏晉捕捉的淮南人,還是被孫吳擄掠的淮南人,問明鄉籍之后,一律遣返,不得阻攔。

  如此數十年,淮南十余縣始有人煙。

  晉太康年間,淮南郡有三萬三千余戶。這個數字可能是大晉朝難得的比較真實的戶口了,畢竟以前淮南是真的慘,別說土豪了,世家大族都給折騰得待不下去。

  張碩一直觀察到了傍晚時分,直到對岸石山上的晉兵都注意到了他們,并從山下的水寨內調撥船只,試圖捕殺他們之后,才調頭離去。

  當天深夜,他收到了祖約遣人送來的密信。

  仔細檢查了下封印后,他便揀選信使,飛報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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