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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戰后分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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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進城,當然就有人出城。

  近兩萬匈奴兵已經出去了,在城池四面立營,監視雜胡。

  黃頭軍也出去了相當一部分。

  有的是直接解散回家忙農活,包括屯駐于霸上的兩萬余丁壯。

  有的則屯于城外,協助洛陽中軍輸送物資。

  甚至還有一部分被派往了北地郡,金正剛剛抵達彼處,帶著左飛龍衛等部正在接收郡縣,穩定秩序。

  這些兵士統歸金正指揮,外加銀槍右營、落雁軍、河東輕騎以及從潼關調來的陸澤鎮四千騎兵。

  大部分鮮卑騎兵并未來長安,而是散于四周。名義上清理匈奴勢力,實則大肆劫掠,看他們那樣子,應該有些收獲,但也不是太多,畢竟鄉間塢堡林立,郡縣城池也不太買他們的賬。

  邵勛已經下令,從新送來的財貨中揀選五萬匹絹,愛要不要,就這么多。劫掠了那么多地方,一筆糊涂賬,根本沒法查,他也不想查了,領了錢就走吧。

  二十五日入城后,邵勛第一時間住進了建章殿——劉聰、劉粲父子的寢殿,隨后便召集核心將佐、新近投順之人及部分匈奴降官議事。

  “今日所議之事,乃‘長治久安’。”邵勛推開窗戶,目視西北方的太液池,口中說道:“有些仗打完了,有些仗還在打,還要打很久。諸君皆一時俊彥,可暢所欲言。”

  說完,轉過身來,目光若有若無地在姚弋仲、蒲洪、梁勛、靳準身上停留了一瞬。

  靳準心思敏銳,下意識覺得梁王注視他的時間最久,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想了想后,率先發言道:“大王,仆聞天地分于四時,故王道不應偏于萬物。王之愿在于‘夷夏俱安’,故應聲教播于遠方,爵命及于殊俗,如此可長治久安。”

  “哦?”邵勛不由得多看靳準幾眼。

  這是中年帥哥一位啊,說話還文縐縐的,與他做的事形成鮮明對比。

  這種人在后世,多半是個優雅的變態殺人魔,殺人之前還喜歡折磨一番的那種。

  但話又說回來了,邵勛又是什么好人嗎?

  對靳準這種人,他只有獵奇,沒有其他什么情緒。

  再變態,有張方變態嗎?

  有當初大災之年,成批吃人的各路人馬變態嗎?

  這個世道,除非你一輩子待在莊園溫室里,不問世事,但凡出來在社會上行走,時間長了總會有些不正常。

  再者,一輩子待在莊園里真的能善終嗎?這可未必。

  三年暴水期間,抱著金玉全家餓死的又不是一個兩個。

  “靳準,汝何意?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姚弋仲張了張嘴,說道:“大王日理萬機,沒時間和你磨嘴皮子。”

  “大王,圍城之時,劉路孤曾于長安城外轉了一圈,仆在城頭上見得,其有狼頭大纛,此大王所賜耶?”靳準問道。

  “不錯。”邵勛點了點頭,道:“孤賜狼頭纛四、鼓四予代公拓拔什翼犍,又賜狼頭纛二、鼓二予涼城郡公拓跋力真。”

  蒼狼白鹿是匈奴圖騰,后世出土的匈奴墓葬中就有這種圖案。

  但奇怪的是,更靠近東部草原的東胡系一開始就只有蒼狼,沒有白鹿,直到他們被匈奴擊敗,遁入東北林草地帶,這時候就有白鹿了——搞不好是接觸到了馴鹿。

  邵勛確實賜過狼頭纛,就在不久之前。

  他主要是想賜給親兒子邵真,于是連帶著便宜兒子什翼犍也有賞賜,還更多。

  劉路孤作為一路統帥,又是鎮東大將軍,位高權重,領狼頭纛一面出戰,就相當于“持節”,有生殺大權。

  “原來如此!大王真是思慮深遠,臣不及也。”姚弋仲一聽,深施一禮,嘆道。

  此言一出,不光蒲洪眼皮子直跳,就連靳準也不由地多看了姚弋仲幾眼。

  劉漢時,姚弋仲被封為平襄公,任平西將軍,率部返回秦州,為朝廷穩住西邊局勢——正如邵勛對滿是胡人的地界只能委任統治一樣,匈奴其實也無法有效統御雜胡居住的地區,只能依靠拉攏的雜胡首領的個人忠誠來維系統治。

  不過,隨著與關東的戰爭日趨激烈,姚弋仲及其部族又被遷了過來,安置于扶風諸縣,而他本人則帶著部隊為匈奴征戰,時而卑移山、時而上郡、時而潼關、時而武關。

  靳準與姚弋仲接觸過很多次,知道這是一個相當桀驁的人物,說話不中聽,很多時候脫口而出,不假思索,故不為人所喜。

  也就看在他實力強勁,所部羌兵作戰勇猛而勉強容忍罷了。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如此桀驁的一個人物,卻也有諂媚的一面。

  再仔細想一想,或許姚弋仲不是不會尊重人,只不過由于性格因素,他不會尊重劉粲以及他靳準罷了。

  這人狂是狂,但如果主君有能力,他就是頂好的大忠臣,任勞任怨,忠心無比,自有一套獨特的行事邏輯。

  若主君能力不行,駕馭不了他,那就另當別論。

  邵勛朝姚弋仲微微一笑,自動過濾了他的話,然后看向靳準,道:“君以為關西群豪亦當得賜旗鼓?”

  靳準拱了拱手,道:“不,仆只是以此為例罷了。然關中之情形,正如漢時郡國并立一般,放任自流不可,嚴加管治亦不可,大王不如多賜官爵。侯都督戰前曾給了不少校尉、部曲將、散將職官,大王可追賜告身、官印,另收取匈奴宗室之田地,募人耕種,以為俸祿之源。立有戰功者,賞賜或可隆重一些,以為表率。”

  說完,他直直看向邵勛,道:“王欲行大事,關西萬不能亂。”

  臥槽!靳準正常的時候挺正常的嘛,哪點抽象了?

  而且,他看出自己想當皇帝了,并點出了這一點,核心思想就是鎮之以靜,平穩過渡。待新朝建立之后,再圖其他。

  “卿言之有理。”邵勛點了點頭,道:“但光有這幾下還不夠。”

  “金都督不是已經在清剿殘敵了么?”靳準說道:“大殺四方之下,諸部定然膽寒。如此,恩威皆有,可保十年太平。若還不放心,可遷豪強之民至關東,就近看管,如漢陵戶舊事。”

  “長安周邊諸縣多有隴右部民,何時遷來的?”邵勛問道:“可好管治?”

  靳準沉默了一下,道:“數年前,仆與太保呼延晏西征平亂,大破武都、仇池氐羌,二部皆降。彼時南安又叛,仆出兵討平,遂遣五千甲士押送一萬四千余戶隴西胡漢百姓東行,安置于長安左近。若太平無事,徙戶亦無事。若天下大亂,徙戶恐有亂。”

  前因后果講得很清楚了。

  遷徙刺頭不是什么錯誤的舉措,事實上是一種很好的管治方法。但也應注意到,至少在第一代人故去之前,這些徙戶是很難完全歸心的。

  你不給他機會,他不敢叛亂。

  你若給了他機會,他就有可能叛亂。

  如何取舍,看你自己了。

  如果你有信心鎮壓天下,并且平穩傳位給二代天子,那么就不用怕。

  如果你沒這個信心,那就好好掂量。

  “君言之有理。”邵勛贊道:“那么,關西有哪些部落該遷徙,哪些不該遷徙呢?”

  “屠各氏部眾實宜打散,編為奴婢,遷至——”

  靳準剛說了一半,邵勛突然擺了擺手,道:“稍后留下來,詳細說與我聽。”

  “是。”靳準沉穩地應了一聲,目不斜視。

  其他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向他。

  這是好事,同時也是壞事。

  好事在于你登堂入室了,取得了梁王的信任。

  壞處在于你得到了很多人的嫉妒,甚至是被遷徙部落、豪族的怨恨。

  尤其是他提到匈奴諸部中實力最強的屠各氏,全部貶為奴婢,太狠啦!這事若傳出去,保不齊被人刺殺。

  邵勛沉吟了一會,扭頭看向秘書監盧諶,道:“以金正為開府儀同三司、鎮西將軍、使持節都督雍秦梁益四州諸軍事,兼雍州刺史,為我鎮撫關西之地。”

  盧諶默默擬寫命令,心中暗暗感慨:真論起來,金正才是真正深得梁王信任啊,隱隱比王雀兒、侯飛虎、張碩等輩更受信任。

  一口氣督二州軍事(梁、益二州顯然只是掛名),兼領刺史,還是最高級的“使持節”,二千石以下皆可殺之。

  這份滔天的權勢,真的驚人,恍如當年鎮關西的河間王司馬颙、南陽王司馬模。

  下完這道命令后,邵勛再度看向靳準,道:“君可為我整頓降兵。匈奴之禁軍,亦有幾分可觀之處,蒲津關、潼關乃至長安降兵,幾有萬五千人,整頓完畢后,并其家人,一起遷往關東。余眾君可自領,在鎮西將軍府內領司馬之職,護匈奴中郎將如故。”

  “遵命。”靳準拜道。

  這道命令之外,其實頗有深意。

  梁王應該不會給金正留太多兵馬,鎮撫關西所需的兵力,還得依賴地方自籌。

  所以,他得到了司馬之職,乃幕府之內僅次于幕主、長史的三號人物,且掌兵事。

  說白了,梁王讓他多多出力,用靳部私兵為幕府征戰,鎮壓其他雜胡甚至是其他匈奴貴族。

  邵勛想了想后,又道:“征代國竇于真為鎮西參軍,領紇豆陵部三千騎屯于黃白城。”

  “先這樣吧。”邵勛說道:“其余英才,明日孤細細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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