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回前線罷。戰場不是游藝場,哪能讓他們這么你來我往地玩耍?」陸無雙微笑,「我把旋甲蠕借給白魔吉,就是讓他打破這個循環。賀靈川發現形勢脫離自己掌控,就不會再跟白魔吉糾纏!」
「白將軍一定會使用旋甲蠕?」親衛知道,白魔吉對陸執輔不甚友好,會用她的東西?
「一定會用!」
親衛還不放心:「那要是、要是白將軍真地用旋甲蠕打下了玉衡城……?」
噗嗤一聲,陸無雙笑了,越笑越響亮,寬闊的河谷仿佛都回蕩著她的笑聲。
笑聲中有深深的譏諷。
最后她終于收起笑容,回望前線一眼:「希望白魔吉多挺一段時日,至少等到我回歸前線。賀靈川么,我真想看看他還有什么花招能用!」
親衛動容。能讓天縱奇才的執輔大人都技癢、都躍躍欲試,對面玉衡城的主帥很厲害啊。
因為這次軍援,白魔吉又從金梼國君那里敲到一筆糧草。
金梼國君本來就因為金梼前線心力交瘁,又被國內叛亂攪得焦頭爛額,只要白魔吉肯幫他,什么都先答應下來。
次日,賀靈川接到辛乙報訊:
白魔吉系抗命開戰,靈虛城大為惱火。
原來白魔吉未經靈虛城允許,擅自提前進攻?
賀靈川看完,笑容滿面,連道幾個「好」字。怪不得貝迦軍隊的進攻總帶著一股子氣急敗壞,原來除了糧草緊缺之外,還有這么一重困擾。
白魔吉擅自進攻玉衡城,這要是打下來了,一切好說,無罪有功;可要是打不下來……
玉衡城和盤龍沒有退路,他也沒有呵。
賀靈川用糧草緊缺的矛盾去卡著他,就是要讓他失掉平常心。
越忙越急,就越容易出錯。
玉衡城已經扛過貝迦軍隊的前期進攻,對面的問題越曝露越多,對玉衡城的威脅反而就小了。
辛乙聽到這里,不解:「除了糧草緊缺,對面還有什么問題?」
前次賀靈川派他去燒轉運倉,時機拿捏得恰好到處,牢牢卡住了貝迦軍隊的脖子。偏偏那時候白魔吉還沒抵達金梼前線,對此無能為力。
這一點,辛乙是挺佩服的。
這小子年紀雖輕,對戰局卻有自己的理解,也特別擅長于發現和制造矛盾。
凡用兵之道,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對面的貝迦軍隊兵強馬壯,如果再加個糧足,那才真是玉衡城頭上一片黑壓壓的烏云。
賀靈川一來,就用手里僅有的幾張好牌,打開全新的局面。
「交手多日,我發現貝迦軍隊作戰很依賴戰陣和神通,個體戰力不弱,卻不愿輕身犯險。」賀靈川笑道,「簡單來說,少了豁出去不顧一切的勇氣!」
辛乙仔細回想:「咝,好像真是這樣。」
「一支好軍隊,最基本的品格是"奮勇"。這層基礎不扎實,即便戰技和神通再讓人眼花繚亂,隊伍也是頭重腳輕。」
辛乙也在思考:「貝迦的軍隊,為什么沒有你和手下的勇氣?」
「他們缺少一點信念,保家衛城的信念。」反觀盤龍城和玉衡城,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命運與城池綁在一起,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每個人都向死而生,才能全心全意投入戰斗,才能奮不顧身。
賀靈川一直嘗試著激發和引導軍隊的這種信念,來抹平事實上的戰力差距。
「還有,貝迦的生活實在富庶,他們做不到"不顧一切"。」賀靈川繼續道,「這種"富貴兵 "背井離鄉、入侵茂河平原的理由,只有"建功立業"這四個字而已。」
貝迦內部承平已久,將士想升職升序列,只有對外爭功建業。
「另外,別看貝迦總出兵,這二十年來,他們的對手都不怎么樣。」二十多年前有淵國之戰,貝迦就練出了不少名將,「貝迦軍隊習慣了恃強凌弱、摧枯拉朽的打法,你看他們最初進攻玉衡城的架式,就是想要一波推平玉衡城。這種氣勢洶洶的打法,他們早就用慣,多數對手都會被他們嚇得肝膽俱裂,兩下半認輸。」
但是吧,吃軟飯吃慣了,突然啃硬骨頭,容易硌壞牙齒。
辛乙失笑:「被你這么一說,金梼前線的戰斗前景好像很樂觀?」
賀靈川也笑了,兩人相顧哈哈。
接著,賀靈川笑容一收:「當然不是。」
「……」不是?辛乙聽起來怎么像是玉衡城轉眼就要贏了?
「這只是我對將士們的說法。治軍先治心,他們必須為希望而戰。」賀靈川嚴肅道,「但盤龍荒原和茂河平原的真正危機還沒到來。目前我們游刃有余,只不過是因為貝迦的目光沒投到茂河平原,他們的注意力還在紅將軍那里,否則也不會派白魔吉來震懾玉衡城。」
「等到貝迦下定決心要端掉玉衡城,我們承受的壓力,必定十倍于今日!」在此之前,他必須把玉衡城的軍隊打造成百戰之師。
過去二十多天的戰斗,玉衡城的守軍,加上賀靈川帶過來的西摩軍團,已經減員八百多人。
傷兵都得送去后方休養一段時間,幸好玉衡城就在身后。
茂河平原也早就開始征兵,新的兵丁會源源不絕補充進來。當然了,戰士都是新不如舊,最好是以舊帶新。
賀靈川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很多。
由于茂河平原東線突然開戰,盤龍城與賀靈川溝通過后也暫緩出手,沒有大舉進攻仙由。那么整個盤龍荒原和茂河平原都安靜下來,只有東線的戰斗顯得那般突兀!
這就很麻煩了,因為貝迦軍隊師出無名!
白魔吉要是陳兵金梼境內,那對玉衡城乃至盤龍城都是巨大威脅,但誰也說不了什么;現在他冒然出手,卻連個正當理由都沒有!
盤龍城又沒攻打仙由和拔陵,貝迦軍隊為什么突然入侵茂河平原?
先前貝迦替西羅國「招安」盤龍城,張口大義凜然,閉口甜言蜜語,突然一翻臉就不認人了?
像從前那樣,偷偷摸摸派幾支小隊潛入瀧川倒也罷了;白魔吉竟然大張旗鼓發兵來攻,只找了個笑話般的借口,這導致盤龍城一紙飛訊告去靈虛城那里,后者連推托之詞都不好找,難免有些尷尬。
到目前為止,靈虛城和盤龍城還未正式撕破臉呢。
數日之后,溫道倫接到對面的消息:金梼軍隊得到西羅軍大力支持,基本平息國內叛亂。
西羅軍對抗玉衡城不行,但欺負一下金梼國的草頭義軍還顯得氣勢洶洶。
情報當中沒有細述,但賀靈川推斷,陸無雙應該發揮不少作用。
金梼雖然只是個小國,但要在幾天內蕩平所有叛軍,那還是得有點手段。
作為酬謝,金梼國君又贈給貝迦軍和西羅軍一批糧草,可供十五日吃喝。
這批糧草怎么來的?舉國之力。
金梼國君也知道貝迦的人情欠不得,這回是石頭縫里榨油水,最后一點兒也擠出來給人家了。
續上糧了,白魔吉心頭一塊大石終于放下,但靈虛城的飛訊也同時送到:
妖帝把白魔吉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抗命行事,打亂了貝迦原本的計 劃,靈虛城上下都惱火得很。
帝君本身是妖怪,也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辭令,直截了當告訴他:
你想打?可以,那就馬上把玉衡城打下來。控制玉衡城就是控制了大半茂河平原,貝迦豁出去這張臉,但拿捏盤龍城的籌碼又多一個。
要么就退兵,退回大河以東,乖乖蹲你的點就好!
白魔吉接到這條諭令,在帳中來回踱了幾十個圈子。
他知道,自己沒退路了。
退回金梼國內,糧食問題依舊沒能解決,妖帝也不會允許這支軍隊擅自返回貝迦。
所以,只剩下強攻一途!
這一仗,非贏不可!
無論用出什么手段!
可是他最近招數盡出,都被對面化解了,真是老鼠拉龜沒處下嘴。得用什么辦法,才能一舉定乾坤呢?
白魔吉思考了很久很久,才從懷中取出三枚土黃色的戒指,凝視半晌。
次日,貝迦發起進攻。
白魔吉事先做了周全的動員,全軍上下打起仗來也加倍有精神。
貝迦軍隊這一回沖擊河堤和輔城,賀靈川立刻覺出不同:
對手的戾氣很重。
打了二十多天,賀靈川對這支貝迦軍隊也有所了解,對方突然迸發旺盛的進攻欲,只能說明——
他們真被逼急了。
親衛忽然指著東邊,急急叫道:「將軍,您看那里!」
戰場地面憑空多出一個大洞,直徑在一丈以上,有個龐然大物從洞里鉆出來,噙住一個士兵,飛快拖進洞去!
玉衡城軍沖過去往洞里射箭,好像也沒擊中目標。
緊接著,又有兩個怪物冒頭,在兩軍交戰的河堤上來回鉆探。
一共是三頭怪物。為免被元力所傷,它們很少停留在地面上。
但眾人也看清這是什么玩意兒了:
像蛇又像蚯蚓的怪物,每一頭身長都在十二丈以上,滾圓無足,甚至也有環節。
賀靈川一看到它們,忍不住罵了一聲:
「擦,這不就是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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