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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9章 白丘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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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銳問:“行吧,你打算怎么找她?”

  “回浡國,嗯,現在該叫作蓬國了。”

  “她還沒離開么?”

  “縱火犯總喜歡在事后回到現場;她是幕后人,也想就近欣賞自己的杰作吧?”

  不提別人,他和董銳火燒天宮之后,不也站在靈虛城外的山頭上看了好一會兒?

  前座第一排的視野,當然特別好。

  勛城還是那座勛城,從遠處看仿佛沒什么不同。

  賀靈川兩人走近才發現,城門幾天前受損,這時還沒修好呢,被卸下來擺在一邊。

  那上頭布滿戰火的痕跡,訴說著前些日子的動蕩。

  有人正在刷洗墻上的血跡,洞開的城門卻掛上了又大又漂亮的紅燈籠。

  新的國家,就要有新的氣象。

  城門關卡被撤掉了,雖然依舊有衛兵把守,但任人隨進隨出。

  人們行色匆匆,來去都縮著頭,好像還沒從幾天前的戰斗中醒過神來。

  他們既不開心,也不難過。

  那一場大亂的余波還未過去,還在國民心頭蕩漾。

  每個人都在暗中觀察,想看看這個新生的國家,會不會走浡國的老路。

  誰也沒有信心。

  甕城的布告都被撕掉了,換上新的安民告示。

  新王尤恩光上臺,頭三件事當然就是鞏固權力、頒布新政、收買民心。

  所以墻上的安民通告有十幾份之多,還有專人宣講,平民圍著議論紛紛。

  通告上的文字總是花團錦簇、大義凜然,聽起來條條都是好事兒,真正能落實多少,是喊口號還是動真格的,呵呵,以觀后效。

  閃金平原上的人們很清楚官家的套路,口惠而實不至的把戲看多了,不再輕信。

  告示牌前這一幕,幾天前也出現過,卻已經是兩個朝代了。

  董銳忽然咦了一聲,指著布告欄:“梅妃的通緝令沒被撕掉,那就是仍然有效?”

  只是涂改了懸賞金額。

  “看起來,舉報梅妃仍有重金可拿。”

  賀靈川目光微閃,這個成立不到三天的新國,為什么繼續通緝舊朝的女犯?

  事情有趣了呢。

  果然他追捕的目標,從來不無聊。

  “走吧,去吉鎮。”

  吉鎮原本是個軍鎮,駐軍四千,這里的百姓除了種地,就靠著跟軍隊做點小買賣謀生。后來軍隊撤離,這個鎮子也就荒了,到現在門戶不過一百,常住人口二百多,幾乎看不見年輕人。

  連狗都沒兩條。

  這里的客棧,都是當年軍隊留下的營房改造的。門口的大爺目光呆滯,掉光牙的嘴也像黑漆漆的門洞。

  兩人從他正前方走過,他眼珠子動都不動一下,就當他們是空氣。

  賀靈川特地問他:“老人家,西邊矮山上的守軍,什么時候撤掉的?”

  他連問兩遍,老頭兒才道:“昨,前天。”

  荒鎮有的是地兒,所以客房很大,但四扇窗子都在漏風,一到夜里轉西北風,嗚嗚嗚如同鬼泣。

  兩人要了個通鋪,伶光進去轉了一圈,就皺著眉頭嫌棄道:“這就是個虱子窩!”

  它到處拋灑藥粉,炕上、屋角、橫梁,任何一件家具都不放過。

  驅蟲藥撒出去十幾息,無數蟲蟻爭先恐后往外逃,甚至還有一窩老鼠,從大到小五六只,一邊吱吱叫一邊排隊溜門縫。

  為什么人類一來,它們就得被迫搬家?不知道先來后到嗎?

  等蟲鼠都跑光,董銳才拿布條堵住門窗縫隙,免得漏風。

  被褥也散發一股子難聞的油垢味兒,摸起來還有些黏濕,這個伶光就沒辦法了。

  兩人在野外都敢合衣而臥,但在這里卻不愿往炕上倒,干脆搬椅子閉目養神。

  董銳打開窗子,望向西邊的矮山丘。

  “她真地會來?”

  “看我們的運氣了,守軍才撤了兩天。”

  董銳不依不饒:“她多久出現?你不是大仙兒么,你預測一把?”

  賀靈川從懷里掏出一兩金子,放在桌上:“十五個時辰內。”

  伶光也來了興趣,從懷里摸出好幾天的薪資:“我押五天。”

  “難得伶光也玩這個。”董銳也奉上賭資,“我就跟著伶光了!”

  蹲在梁上的暴猿撓了撓脖子,這幾人是真無聊。

  “等著吧。”賀靈川隨手從儲物戒拿出一件毯子,蓋在自己頭上,呼吸漸漸均勻。

  長年野外行動,他就算掛在樹上都能睡著。

  董銳嘁了一聲,也不再言語。

  事實證明,他們運氣不好。

  在吉鎮連待十五個時辰,賀靈川的目標都沒出現。董銳歡天喜地收掉那一兩賭金:“承讓承讓!”

  這可是賀靈川打賭輸給他的金子啊,破天荒頭一遭兒!

  揚眉了,吐氣了!

  回去苜蓿島后,他要找個好地方擺起來。

  邊上的伶光適時伸手:“有一半歸我。”

  它也賭贏了,理所當然要分錢。

  吃過飯,賀靈川潛心修行,董銳也不浪費時間,進另一個房間做實驗去了。

  直到兩天后的深夜,夏蟲低喃,野狐凄凄。

  光聽聲音,就像身處荒野,除了那個老頭兒偶爾起夜,拖著沉重的腳步聲路過。

  調息中的賀靈川忽然睜眼,望向西邊的山丘。

  那個地方叫作白丘。

  今晚,他們終于有事兒做了。

  白丘上有個孤零零的墳冢,月光照亮了新土。

  但墳前沒有瓜果供奉,碑上只有一行淺字:

  浡國勞松之墓。

  勞松就是老浡王的全名。

  兵敗被殺后,新王尤恩光就命人把他葬在這里,要他獨自坐望勛城故地,看自己的江山被外人所奪,身邊沒有任何親眷隨葬。

  孤墳野鬼,無人祭祀。

  但這會兒卻有個披著斗篷的黑影悄悄上山,抓起鐵鍬開始刨墳。

  它身邊還有一頭黑狼,也幫著挖墳,兩只前爪扒土,那可比主人快多了。

  三下五除二,新墳就被刨開了。

  蓬軍給亡國之君造的墳,當然不會有多仔細,這土也根本沒有壓實。

  就連棺材的木料都很一般。

  黑影費力推開棺蓋,露出里頭的死人。

  老浡王是被割喉的,皮膚白慘慘,老人斑都看不清了,但這處致命傷已經變黑。

  白丘地氣極陰,風水不好,但有利于地下的尸體保存。

  當然了,老浡王死去多日,尸體不會栩栩如生。黑影一掀棺蓋,難聞的氣味就飄出來了。

  但它卻伸手撫著老浡王的面頰,幽幽道:

  “你終于死了。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么?”

  “每次在你跟前曲意承歡,我都要想象自己這樣——”它忽然拔出匕首,猛地捅進浡王胸口!

  力量之大,整具尸體都動了一下。

  “——我都要想象大仇得報,才能在你面前笑出聲來!”它輕聲細語,“我發過誓,要吃你的心、喝你的血,不然就無顏去見幽泉之下的爹娘姐弟呢!”

  匕首鋒利,幾下切割,很快將整顆心臟挖了出來。

  “這顆心果然是黑的,和我想的一樣。”

  它居然用匕首將心臟切成小塊,放進嘴里,細細咀嚼。

  荒山、孤冢、死人、野狼,還有一個大啖人心的黑影。

  樹梢上的夜梟望見這一幕,都忍不住拍了拍翅膀。

  浡王的心臟長滿了黑斑,血塊也凝固了,很腥。

  但這并不是黑影過去幾年吃過的最糟糕的食物。

  仇人的心臟,朽爛、枯萎、惡臭,就好像她過往的人生。

  這么想著,她還覺得嘴里的血肉有點兒甜呢。

  吃完一塊,再接一塊,不緊不慢細細品味。

  她仰了仰頭,明亮的月光就照亮了她柔美的面龐,照出她臉上的幸福和滿足。

  梅妃。

  前后兩朝都在通緝的逃犯。

  即便在這荒山野寨,她看起來都是我見猶憐,仿佛幽谷中嫻靜綻放的香蘭——

  她嘴邊和手上的血污,居然還能增添兩分殘忍又瘋狂的美。

  剩下半顆心臟,她喂給了身邊的黑狼。

  黑狼嗅了幾下,打了個噴嚏,不吃。

  狼都不吃的玩意兒,呵呵。梅妃拿出水囊猛灌幾口,抹掉唇上的血漬。

  白皙的手腕露出來,系著一條紅繩。

  就在這時,黑狼忽然站起,朝山下呲牙咧嘴,后背的長毛全立了起來。

  梅妃順它警戒的方向看去,山丘下亮起了點點火光。

  火把。

  至少有好幾百人拿著火把靠近了。

  不對,是搜山。

  就是來搜她的。

  梅妃站起來,就要往反方向跑。

  但山下人根本不打算上來。

  不知他們點燃了什么東西,“呼”地一聲,大火四起。

  僅僅幾息,山丘四周都被大火吞噬。

  聚火陣法。

  這荒丘孤墳周圍,居然事先設置了聚火陣法,只要一點燃就有火上澆油的效果。

  燒光整座矮丘,甚至不需要兩個時辰。

  并且這火焰白中帶青,燒起來是千度高溫,連泥土都可以燒出結晶,又是從矮丘四周一起上攻,上方的人只能坐以待斃。

  埋伏她的人,就想讓她葬身火海!

  烈焰和濃煙逼著她和黑狼往丘頂上跑,但這座矮丘總共也沒有十丈高,他們還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她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地底下忽然有東西冒出來。

  這可是葬墳的荒山,從地底冒出來的除了僵尸和惡鬼,還能有什么東西?

  然而這是個怪模怪樣的龐然大物。

  梅妃嚇了一跳,本能地跳開。哪知對面的怪物嘴一張,射出絲帶一樣的長舌,一下將她卷了進去!

  黑狼沖上去護主,結果也被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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