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這地方真好！”萬俟長老不就為這事兒而來？他也顧不得扭捏，“遠離陸地、遠離紛爭，離雅國又近，偏偏還這樣繁華。而且這里地方大，我看莫說四萬人，就是四五十萬人扔進來，也還是地廣人稀。”
萬俟豐笑道：“族人也喜歡這個地方，這幾天總有人明里暗里問我，能不能留下來。”
他和手下原本就住在島上，像這樣子的單門小院，每家都占一個。
佰隆主部的人串門作客，都看得好生眼饞：早幾個月上島的族人在這里不僅有地方住，還住得這么好！
賀靈川的船隊本該將佰隆族運去刀鋒港，結果直接送上了仰善群島。萬俟豐也明白主公的用意，就是要讓佰隆人親眼去看、親身體會仰善群島的環境、經濟、社交、氛圍。
喜不喜歡、合不合適，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
只有佰隆人喜歡這里，才會發自內心想要留下。
想留下，這事兒就做好了八成。
既然話頭已經挑破，萬俟長老也不再諱言：“賀島主真是個有本事的，對我們又和氣。我看這群島一直在吸納外戶。阿豐，你說他能不能，呃，愿不愿意接納佰隆族呢？”
萬俟豐嗑了個生米：“島主仁厚，舉全島之力解救族人，又冒著得罪雅國的風險，還將我們安頓在島上。但說句實在話，他若不想接納佰隆族，何必這樣費心？”
萬俟長老點了點頭。
天上不會掉酥餅，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殷勤。賀島主的心意，他當然也猜到了。
佰隆族現在雖然落魄，到底也曾是雅國的強力戰族。
無論逃亡還是撤退，族人都精心保護著孩子們。
所以佰隆族只要休養一段時日，就能恢復元氣。
只要幾年時間，半大小子就能成長為合格的戰士。
賀島主需要人手、需要戰士、需要勞力，而佰隆族需要落腳點、需要安定的生活。
這是兩廂情愿、一拍即合啊。
但賀島主等著他們先開口，或許也算準了他們必然會開口。
畢竟比起牟國和百列的種種不確定、不看好，仰善群島的豐足繁榮、蒸蒸日上是肉眼可見。并且萬俟豐也在賀島主麾下做事，他一定會為族人謀求福祉。
“賀島主于我們有大恩。”萬俟長老沉聲道，“阿豐，族人們都愿意努力工作，以回報島主的善意和恩德。”
“我知道了。”萬俟豐仰脖喝盡最后一杯，“我會向島主請求。”
午后雨至。
晴了兩個月的仰善群島，終于迎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降水。
賀靈川就站在自己辦公的漱雨閣，觀看丁湖上的雨打荷萍。
“這場雨來得真識趣兒，麥子收完了，稻子也種上了，這才開始下雨。”仰善群島和刀鋒港每年都要迎接前汛期，所謂“前”汛期，就是在汛期真正到來之前的系列降水。往年這雨要是來得早，就會影響冬麥的采收，如果不來或者來得太晚，旱情就不利于稻子生長。
后方的萬俟豐站得腰板挺直：“好雨知時節。”
賀靈川笑了笑，轉回原話題：“恭喜你，升任一族之長。”
他和萬俟豐雖是上下級，溝通起來反而比萬俟豐與萬俟長老之間更順暢。
萬俟豐已經說明來意，佰隆族人希望留在島上生活、工作，今后也會為仰善而戰！而他作為新任族長，需要從賀島主這里獲得舉族入駐的許可。
賀靈川前前后后費那么大勁兒，不就為了等這一句嗎？
所以他同意了，表面云淡風輕、實則大喜過望。
萬俟豐反而有些擔憂：“主公大度，但不知其他人會不會有些顧慮？”
“比如？”賀靈川明知故問。
萬俟豐斟酌了一下言辭：“我族的人數，屬實是多了些。”
佰隆族一旦入駐，仰善群島不到十三萬住民里，超過三分之一全是佰隆人。
人到異鄉就容易抱團，而佰隆人數又多，帶來的麻煩可不止拉幫結派那么簡單。
這是領導者、上位者最警惕的局面。
其實兩人都明白，哪有什么“其他人”？萬俟豐就是擔心這件事會引發賀靈川對他的猜忌。
畢竟，他現在是這四萬人的族長了。
“如果有呢？”賀靈川反問他，“你要怎辦？”
“我必定嚴加約束，命他們遵章守法。”萬俟豐正色道，“若我族人犯事，主公唯我是問！”
但他只字不提離開。
天下之大，佰隆族和他都無處可去。
“這不就行了？他們犯事兒，我就找你；他們犯罪，你就受罰。”賀靈川憑闌眺望遠山，“你看，仰善群島是只有人類么？”
呃，萬俟豐赧然撓頭。
是哈，仰善群島與其他地方不同，這里可不僅僅是人類居住區，還活躍著朱二娘、陰虺王、斯文王的子子孫孫，以及一大堆禽妖，后續的妖怪肯定只多不少。
算上妖怪們，佰隆人的占比好像也沒那么高了。
就說一個朱二娘，誰也不清楚現在盤絲島上到底有多少地穴蛛，沒人能去統計。
反正每次上島搬貨的工人，都只用一個詞來形容它們：
密密麻麻。
那最少也有幾千頭吧？
想想這些大妖族群，與它們為鄰的人類都要老實安分點兒。
“我再問你，你覺得仰善群島地域很大么？”
“至少……不小。”
“跟百列相比呢？”賀靈川問他，“跟雅國相比呢？”
別說雅國了，這四萬人扔去百列，那也是半點都不顯多。
別看百列地界不大，但土地肥沃，人口過百萬呢。
“如果再跟牟國、跟貝迦相比呢？”
萬俟豐赧然：“屬下明白了。”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們怎會固步于幾十個海島？”賀靈川負手而立，見檐下落雨如珠簾，“開疆拓土，最重要的什么？”
萬俟豐毫不猶豫：“人！”
沒有人，要疆域有什么用？
沒有人，再寬廣的疆域由誰去守護？
所以島主根本不懼怕新加入的群體成分駁雜，反而希望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