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這玩意,寫下來就是要給人看的。
寫日記者下意識會以為,自己寫的日記只能讓自己看,但實際上除非將其挖個洞埋起來然后徹底忘記掉,否則終歸有多年后被人翻出來的風險。
考慮到風險和作用完全不成正比,最后只能歸結為一句話——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林檸此時就深切地感受到了寫日記的代價。雖然她及時將日記本搶回手里,但她很快就從燕裕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之中,意識到自己的日記本已經被盯上了。
除非現在當著他的面給燒掉,否則一周后,一個月后,一年后……等到哪天自己一個不注意,日記本就會被他偷去偷看!
林檸心中大驚失色,面上卻鎮定不變。畢竟傲嬌人設最擅長的就是心口不一,只是認真地教育燕裕說道:
“女孩子寫的日記是給自己看的啦,你身為男生不可以看哦?”
“嗯。”燕裕點了點頭,“我不會主動去看。”
林檸心頭頓時一松,隨后又是無比欣慰和如釋重負:
果然,隊長才不是什么壞人!
只聽見燕裕又道:
“但你寫日記的事情,我跟靈韻說一下,沒有關系吧?”
林檸:!!!!!!!!!!!
她的嘴巴茫然張開,下巴仿佛掉了下來,眼神很明顯呆滯了一會兒,隨后立刻被無窮無盡的恐懼完全充斥,聲音也結結巴巴起來:
“不是,我……隊長!我的意思是……不要給靈韻知道,你為什么要說給靈韻知道!你沒必要說給靈韻知道對不啦?”
以靈韻那喜歡樂子的興趣,以及做事情不擇手段的風格,一旦我寫日記這件事情被她給知道了……
嗚哇!我不要啦!
“那可不行啊,檸檸。”燕裕神情溫和地說道,“我理解你不信任我能保守你日記的秘密,所以我不會去看你的日記。但靈韻比你更信任我,所以我也不能辜負她的信任——我答應過她,如果遇到什么她感興趣的事情,我是要及時告訴她的。”
林檸啞口無言,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燕裕,滿臉都是“求求你不要告訴靈韻”,但燕裕的眼神堅定得仿佛是下定決心要離婚的男人。
于是做題家妹妹的小腦瓜很快就開動起來:
選項A:如果把日記本給隊長看,那看過我日記本的只有隊長一個人。
選項B:如果不把日記本給隊長看,那隊長就會把日記這件事告訴靈韻,靈韻就會千方百計來偷我的日記本(以她的能力、頭腦和耐心,我很難防住)。考慮到兩人有情報合作關系,她大概率也會把我的日記內容泄漏給隊長,于是看過我日記本的就有兩個人。如果靈韻再泄漏給其他人……
她忽然打了一個猛烈的寒顫。
選A!AAAAAAAAA!
“隊長。”林檸神情掙扎地說道,“我的日記本里寫的不是具體事情,就是以前念書的時候,記錄的一些生活中的靈感和思想片段……所以內容其實會很無聊哦。但是我不喜歡這些東西給別人看,你千萬一定不能把我寫日記這個事情告訴靈韻!”
“如果你給我看,我就不會讓靈韻知道。”燕裕笑瞇瞇地說道,“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不就貶值了嘛?我不會那么做的。”
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這話倒是戳中了檸檸的敏感區。她暫時忽略了秘密完全是自己單方面分享出來的,于是便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將日記本遞給燕裕。
燕裕隨手翻閱了下,還真就是大片大片的隨筆和摘抄。
什么“天空中烏云密布,我的心情也仿佛即將落雨”,什么“媽媽煮了很多餛飩,好吃,開心得翹腳腳”,語言里既有小姑娘特有的天真稚嫩,又有故作成熟和渴望裝作大人的可愛一面,讓燕裕不由得想要會心一笑。
雖然內容確實空洞無聊,但越看越洗腦,越看越想看!
林檸坐在他的身邊,瞪大眼睛繃緊了臉,一副“你敢笑出來你就去死吧”的嚴肅表情。好在燕裕的面部肌肉控制力也是一絕,愣是沒有露出半點笑意,讓林檸也沒有殺他的理由。
整個日記本很厚,而且從字跡的變化來看,跨度起碼也有十多年了。最前面的二十來頁,只是單純的美句摘抄,以及一些小孩子的感想抒發,比如“美國孩子為什么那么獨立,我也想變得獨立又聰明”,又或者“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等等。
往后翻去,可以看到檸檸的人生軌跡之變化,以及許多青春期特有的困惑。比如到初中的時候,有兩個男生跟她和另外一個女生玩得很好,但某天他們突然吵起來不說話了,另一個女生也開始疏遠檸檸……
“不要看啦!”林檸粗暴地將這幾頁翻過去,嘴里飛快地說道,“其實就是那兩個男生都喜歡我所以開始爭風吃醋,另一個女生喜歡其中一個男生,知道之后就不跟我要好了啦!”
“想不到你初中時候還是一個紅顏禍水。”燕裕哈哈笑道。
“我那時候又不知道!我才讀初中!”林檸生氣地撅起嘴。
不知道為什么,她這個姿勢顯得唇兒越發嬌艷欲滴,讓燕裕有種想要突然親上去,看看檸檸會有什么反應的沖動。
真奇怪,以前不會有這種興致的,興許是被紅羽開發出來了吧,悲哉!
燕裕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自己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可能因為被女人啃了幾下就松懈定力,應該是檸檸的魅力變強了導致的。畢竟是認真性格的黑長直美少女,心思也都寫在臉上很好猜,親上去她肯定不會拒絕,所以自己會對她產生沖動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干嘛……”興許是盯得太久了,林檸也有些微妙的害羞,聲音立刻小了下去。
“紅顏禍水。”燕裕神情嫌棄地道。
“為,為什么突然罵我啦!”林檸又氣鼓鼓地跟他爭辯起來,“他們喜歡我也沒跟我說啊,就是私下里暗自較勁,我怎么可能知道啊!那個女生就更奇怪了,某天突然開始白我、說我的壞話!我還主動想要跟她和好,都被她拒絕了!”
“對自己的美貌沒有自知之明是這樣的。”燕裕一針見血地銳評,“一方面若無所覺地散發強大魅力,另一方面又要裝清純無辜,‘哎呀,你怎么會突然喜歡上我啊?我完全不知道誒’這樣,屬于是既要當花魁又要立牌坊的無恥之舉。”
“哼哼。”林檸卻沒有半點生氣,反而扭頭說道,“你夸我有魅力我也不會因此開心的。”
你聽人說話只聽前半句是吧?傲嬌小鬼真的沒救了!
跳過林檸不讓看的部分,燕裕繼續往后面翻閱。很顯然,初中小檸在得知真相之后,并沒有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反而很快找到了推卸責任的邏輯鏈:
不好好學習!
都是因為你們不好好學習,整天心里想著談戀愛,才導致我們之間的友情變質的!
帶著這樣的信念到了高中,無論是哪個異性向檸檸表達好感,都會收到她極其嚴肅的勸學告誡。雖然檸檸答應對方會保密,但卻將其全部如實記錄在日記本上,燕裕稍微數了一下,光是高一期間就收到過二十三次表白——好多!
連續欺騙了二十三個純情少男的心,你還說你不是紅顏禍水!
從記載來看,高中檸檸完全不認為是自己的責任,甚至還有些厭煩和傷感,寫出了“青春啊,看似甜蜜如歌,卻又苦澀如詩”這種不知所謂的感想來。
“你稍微有點自覺好吧?”燕裕開始如敲木魚般敲林檸的頭,“人家喜歡你,是因為你長得好看!高中生都是看臉的,你拒絕就直接拒絕好了,怎么還反過來倒打一耙,怪對方沒有專心投入學業?你這樣和直接踐踏人家的感情有什么區別?”
“我那時候不知道啦!”林檸拼命晃動腦袋,將燕裕的手給閃開,“而且高中生專心學業不是應該的嗎?我這樣說哪有錯了?”
“你可以跟任何人勸學,就是不能跟向你表白的人勸學。”燕裕嚴肅教導她道,“面對他人的表白,只要給個不傷害對方的理由,好好拒絕就可以了,說其他的都是畫蛇添足,你給我記住了!”
“明白了。”林檸心說你拒絕我的理由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吧,什么“配得上我這個此世最強的男人,至少也得是此世第二強的女人”,我那時可是被你傷心得差點要掉眼淚喂!
當然這些話,傲嬌妹妹是說不出口的,因此只是閃電般抓住他的手,然后用力甩開表示泄憤。
燕裕見她好好聽進去了,便繼續往后面翻動。
再然后,林檸的人生里就出現了一件大事:
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錄取通知書。
當然,通知書并不是貓頭鷹送來的,而是學校里的教官送來的。如同無數渴望超凡力量的少年少女們,檸檸也滿懷喜悅和期待地來到鎮東國防學院,在這里見到了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家伙……
“好了!”林檸突然搶過日記本,將其用力抱在懷里,“看到這里就結束了。”
“后面是不是還有三分之一啊?”燕裕皺眉說道,“要看就讓我看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林檸將頭搖得跟撥浪鼓般,“隊長你可以走了!記得保守秘密!”
她日記本里最后的三分之一內容,滿滿的都是對燕裕的吐槽,比如欺負人啦、不講道理啦、不近人情啦、莫名其妙啦……但是也很可靠,能讓自己產生依賴感、安全感和信任感,仿佛只要跟在他的身后而行,這世間的一切都不會變成任何困難。
這樣的心思,這樣的心意,又如何敢讓他知曉?又如何能讓他知道?哪怕被燕裕看到一個字,林檸都會立刻生出殺人滅口的沖動!
她將燕裕從地上拖起來,推搡著他想要將其趕走,忽然只聽見燕裕笑道:
“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背后正在推他的林檸,疑惑地抬起頭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燕裕給她出主意道,“你去弄個教輔書的封皮來,將你的日記本包在里面,偽裝成教輔書的樣子,放在我的柜子里面,陳靈韻她絕對不會發現!”
“真的假的?”林檸立刻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當然是真的。”燕裕卻非常有自信,“首先,教輔書是你的重要之物,這很合理對吧?”
“你對我的印象是不是有什么偏差?”林檸不滿地斜眼覷他。
“有沒有偏差不重要!”燕裕大手一揮,“重要的是,靈韻也覺得你是做題家,不會因此產生懷疑!”
“其次!靈韻對教輔書不感興趣!她高一的時候就自學完了高中全部課程,高二高三開始主攻奧數,要走奧賽獲獎然后保送大學的路,所以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去翻一本教輔書!”
“說得也有道理。”林檸自問如果面前擺著高中教材,她估計也是懶得去翻的。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燕裕豎起手指說道,“我的柜子在我的房間里,而且會上鎖。靈韻絕對不會冒著觸怒我的風險,去偷我柜子里的東西。”
“哼哼。”林檸還是有些擔心,卻又有些被他說服了。
最保險的辦法,當然是將它藏起來然后永遠不拿出來,比如放在清源府縣城的老家祖宅里。但林檸屬于那種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出來懷舊的類型,而每次拿出來其實都有概率被人發現,比如這次就被隊長看到了。
因此退而求其次,在封皮進行掩人耳目的偽裝,然后放在一個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讓大家都以為它就是普通的教輔書……聽起來也似乎沒什么問題,唯一的風險在于會不會被隊長偷看最后面的內容……
“放在你那里的話,你一定不能偷看啊!”林檸認真叮囑說道,“復印或者照相什么的更是絕對不允許!你要是敢辜負我的信任,我就把你,我就……”
“當然了,你以為我是誰?”燕裕輕蔑地回擊說道,“讓我食言?你不配!”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囂張到可以構成人格侮辱的話語,但林檸卻奇怪地安心下來,嘴硬說道:
“你最好是!”
她從書架上摸出留作紀念的《三年五年》,用美工剪刀小心翼翼將封皮剪下,又拿出固體膠來旋開蓋子,將自己的日記本黏在了《三年五年》的封皮里。
“總有種做壞事情的感覺。”林檸嘟囔著說道。
“這是必要的保密措施。”燕裕從她手里接過偽裝后的日記本,帶著她回到自己的臥室,將其鄭重其事地放進柜,笑道,“恭喜你,你的重要之物已經被放到了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它有一天失竊了,我絕對會找你追責。”林檸面無表情地道,“到時候我……我就把你的命根子剪掉!你別笑,我絕對做得出來!”
“呱!你不可以這樣啊!”燕裕配合地怪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