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拿河畔，高大的男人蹲在河邊，捻了捻濕潤的河岸黏土。
“16世紀末，征服了汗國的羅剎帝國，從此處開始往東部擴張。”站在他身邊的男人說道，“水陸聯運法將一批批殖民者運往遠東，每一個新聚居地的出現，都代表著帝國版圖的進一步擴大。”
“開拓過程用了差不多一個世紀，才征服了整個東西伯利亞。但你知道羅剎失去這片土地用了多久嗎？僅僅三個月而已。”
“彼得，能開疆拓土的才是沙皇。自封為‘大帝’卻不能征服新的土地，我們只會叫他‘小丑’。”
身材高大的彼得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漠然問道：
“一路行來，我已經擊殺了所有敢擋在我面前的超凡者，這難道不是征服嗎？”
“當然不是。”身邊的男人說道，“你能擊殺他們的首領，但他們很快就會選出下一任首領。真正將這片土地從羅剎手中奪走的，是這些不受控制的非法通靈者們。”
“我不能殺光他們所有人，沙利文。”彼得說道。
“您不能殺光他們，但您可以統治他們。”沙利文沉聲說道，“看看阿穆爾女巫團吧。她們也沒有嘗試殺光這片土地上的所有‘非女巫’，但她們用殺戮和恐懼來控制那些通靈者，讓他們卑躬屈膝在女巫身前，讓他們……俯首稱臣。”
彼得沉默良久，說道：
“阿穆爾女巫團能做到的，我也同樣能夠做到。”
“我對此毫不懷疑。”沙利文終于露出笑容，“彼得，擊殺安娜之后，你不要回歸羅剎了。”
“這片土地上的通靈者，已經被女巫團梳理過一遍。不服管理的刺頭都已經除掉，只剩下那些愿意接受女巫團統治的通靈者們，被安置在她們建構起的秩序框架之下。你只需要控制住女巫團，就可以利用這個秩序框架，控制住這片土地上的所有通靈者，甚至是……建立起屬于你自己的國家。”
“那時，你就將成為真正的彼得大帝，而不是一個僥幸取得了沙皇秘寶的幸運兒。”
彼得沉默良久，臉上表情終于有些動容。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幾條金色絲線從他的袖子中浮現出來，迅速幻化出將近三米多長的湛金色特大劍，然后朝著東方虛劈下去，沖擊波將地表深深地撕裂開來。
“那么。”彼得凝視著遠處的地平線，擲地有聲地說道，“我的征服，就從這里開始。”
燕裕和安娜研究了一整個通宵的情報。
“羅剎官方披露的信息，將彼得塑造成一個沉默寡言的愛國者。”安娜鼠標關掉窗口，認真說道，“但實際并沒有那么簡單。”
“我的一些線報顯示，彼得始終在謀求政治上的地位，而那些官僚們始終在拖延搪塞。”
“很正常。”燕裕評價說道，“因為通靈者叛亂而失去了一半以上的領土，有這種慘痛歷史的國家必然對通靈者抱有極強的警惕心。更何況彼得并不是官方培養出來的，出身就有問題，誰敢毫無保留地信任他？我看彼得之所以發起這次東征，說不定就是為了立威給背后的官僚們看。”
“這樣說來，他還是挺自負的一個人。”安娜在他懷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調整了一下坐墊。
“怎么說？”燕裕有意考她。
“因為他肯定是玩權謀玩不過官僚們，所以才想著去炫耀武力。”安娜露出漂亮的笑容，“伱知道嗎？在我剛成為首席女巫的時候，面對一幫不肯放權的老不死，我也時常想過動用武力，把周圍的超凡者幫派滅掉一個，狠狠地殺雞儆猴給她們看。”
“所以呢，你去了嗎？”
“沒有。”安娜緩緩搖了搖頭，柔軟的金發蹭著燕裕的下巴，“因為我后來又意識到，如果我擺出要掀桌子的態度，那大家肯定不會再按規矩跟我玩了。長老團必然將我視為敵人，而不是互相競爭的隊友。”
“所以我說，彼得是一個很自負的人，他接受不了牌桌上的失敗，所以才會選擇東征立威。但他的對手都是凡人……哼哼，要我說，他越是展現出強大的武力，國內的官僚們就越是會忌憚排擠他。”
“看來我的安娜至少在智慧上已經完全碾壓彼得了。”燕裕贊同說道，而安娜對他的稱呼非常滿意。
超凡者在凡俗政權里要如何立足，是一門相當高深的學問。燕裕的幸運之處在于，他遇到了李衛國這樣的寬容長者，又有前世陳靈韻的路線可供參考，讓他可以從容地展露鋒芒，又不至于引起各方面的忌憚和打壓。
而彼得的問題在于，他并不知道如何與凡人官僚們相處，又一味地貪多求快，因此才不得不離開國內，發起東征……
“你說他會不會學你？”燕裕突發奇想，“跑出來組建自己的勢力？”
“有可能。”安娜沉吟了一會兒，又搖頭道，“不對，如果他要自己搶地盤，這一路過來有大把的地盤可以給他立足。”
“沒準是他看不上呢。”燕裕若有所思地道，“整個遼闊的北亞區域，就你們阿穆爾女巫團在東邊整合得最好，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混亂。他又沒有足夠多的人手，哪怕打下來也沒法立刻建立秩序……我看他說不定是想控制你的女巫團，撿個現成的便宜，然后以此跟國內進行叫板。如果國內代價開低了，他就直接反叛自立。”
“那也得他打得過我才行。”安娜冷笑起來。
“你有把握？”燕裕問道。
“我承認他是挺厲害的。”安娜將通宵收集的情報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最終得出結論說道，“如果單挑的話，我有八成勝算。”
“八成太少了。”燕裕說道，“而且也要防止他不跟你單挑，情報顯示他還是帶了幾個人過來的，沙利文、亞歷山大，還有謝留夫，都是他起家時就跟著他的民間通靈者。”
“無所謂。”安娜伸了一個懶腰，“我也會帶老公過去。如果他要不講武德，那就直接開戰，我們更不怕。”
“你老公是誰？”燕裕裝傻說道。
“什么老公？”安娜也裝傻說道，“我說的是，‘我會帶你一起過去’。你怎么聽成老公了？哎呀，難不成你對我有非分之想嘛……”
她笑瞇瞇地捏著燕裕的臉頰，燕裕也毫不客氣地揉著她的肚子，讓安娜有些臉蛋泛紅，身體發熱，忍不住就抬起嘴巴，親了過來。
“安娜！”外面忽然傳來重重的敲門聲，以及克拉拉的喊叫，“彼得渡過勒拿河了！伊凡領主發來緊急求援！”
“滾遠點！”安娜立刻怒吼起來，嚇得門后的克拉拉拔腿就跑。
“上次你說她沒敲門，所以才嚴厲地斥責她。”燕裕故意笑著問道，“這次又是什么原因？”
“她壞了我的好事！”安娜惱怒地翻身而上，用力噙住燕裕的嘴唇，仿佛老虎叼住獵物。
兩人熱情地擁吻良久，有些動情的金毛又開始不老實地扒燕裕的上衣，卻被他按住雙手，認真說道：
“彼得已經到了，現在可不是做其他事情的時候。”
安娜猶豫了一會兒，松開他道：
“那就欠著，等我擊敗了他再回來補。”
“可以。”燕裕笑道，心里卻暗自打定主意。
擊敗彼得之后，我就立馬跑路，傻子才會回阿穆爾。
不然萬一這金毛獸性大發，糾集全體女巫非要把我留下，我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