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報可以作假,戰線不會作假,先是不停的往前沖,接著又被往回推,任誰也知道薩長聯軍在這場戰斗當中被幕府軍用白刃戰打敗了。
其實在島津齊宣和毛利治親發現戰場上看不到德川幕府的旗幟、倒是滿目揮舞的都是中華聯邦的日月紅旗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情況有點不對勁。
這場戰爭名義上是幕府軍向他們發起的進攻,可是實際到了眼前一看,戰場上飄著的全都是中華聯邦的日月紅旗,這就讓他們感到很疑惑。
這場戰爭到底是幕府軍在進攻他們,還是中華聯邦在進攻他們?
很快,戰場上的局勢就告訴了他們答案。
“幕府軍”全面出擊,硬生生用白刃戰把薩長聯軍打崩掉了,戰線被使勁的往回推,剛剛還勇氣百倍的薩長聯軍面對幕府軍兇狠的刺刀戰徹底敗下了陣來,嚎叫著往回逃。
有些人逃得及時,有些人逃的不及時,被從背后一腳踹倒,接著雪亮的刺刀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后心,把他扎了個透心涼心飛揚。
整場肉搏戰持續了兩個小時,薩長聯軍兵敗如山倒,島津齊宣和毛利治親只能帶著少量殘軍倉皇撤退,他們撤退的方向正是之前成功挫敗幕府軍進攻的人吉城。
他們并沒有留在薩摩藩的領地上繼續抗爭,一來,薩摩藩之前被幕府軍摧毀的實在太厲害,已經沒有了戰爭潛力,二來,他們自己也清楚靠目前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在薩摩藩的領地上與幕府軍再做抗衡的。
必須要撤退到更加安全的地方,背靠整個叛軍聯盟,放棄野戰爭鋒,采取守城戰的方式,消耗幕府軍的力量。
然而就算是這種想法也被無情的打破了。
打破他們希望的是中華聯邦拉上來的攻城巨炮。
這種攻城巨炮之前德川幕府也購置了兩門,但是因為缺少使用場景,且火炮過于沉重,于是德川幕府干脆在江戶港口選擇了兩個制高點,把這兩門攻城巨炮變成了炮臺,炮口就對著江戶港,用意屬實是有點明顯了。
所以第一次征討作戰中,幕府就沒有攻城巨炮可以使用了,叛軍也就無從了解到攻城巨炮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人吉城實在也不是什么厚重的軍事要塞,雖然在戰火中得到了加高加固,然而在中華聯邦出產的攻城巨炮面前多多少少還是有那么億點點劣勢的。
大炮轟鳴厚重而兇狠的實心彈狠狠的撞在了人吉城的城墻上,炮彈撞上來的時候,城內守軍甚至能感覺到整座城池都在顫動。
城上的建筑很快就被火炮摧毀了,城內的建筑也被摧毀的一塌糊涂,不僅如此,中華聯邦的炮兵們還用臼炮發射爆炸彈到城頭,把城頭的守軍給炸的稀里嘩啦。
一陣兇狠的炮擊之后,島津齊宣和毛利治親等人終于明白了什么叫近代化大炮兵,也終于明白了當年江戶城內的幕府軍隊面對這種等級的炮擊的時候是何等的絕望和無力。
盡管叛軍竭盡全力的防守,但是兩天以后,人吉城還是被轟塌了一處城墻。
幕府軍洶涌而上,城內守軍雖然竭盡全力防守,卻依然沒有攔住,人吉城很快陷落,城內叛軍被迫全面撤退,在撤退路上還遭到了幕府軍的追擊,損失慘重。
于是,第二個被幕府覆滅的藩出現了。
薩摩藩之戰和人吉藩之戰打完之后,阮向山安排部下稍微統計了一下,之后得知他們一共擊殺了七千多叛軍士兵,俘獲了三萬多叛軍士兵,再加上那些逃散的,短時間內應該無法歸隊,差不多他們已經覆滅了叛軍接近一半的機動兵力。
如此之大的戰果不單單是讓敵人心驚膽戰,連“自己人”都心驚膽顫。
德川治紀雖然從心里頭是知道中華聯邦的軍事力量很強大,軍官也非常專業,但是正兒八經看到他們是怎么打仗的,還是忍不住的冒出了一額頭的冷汗。
他們的戰斗力強悍是真的強悍,嚇人也是真的嚇人,兩萬多人直接把人家五萬多人打崩了,還是那么狂熱、那么敢于戰斗的五萬多人,硬生生被他們用白刃戰打崩掉,這強大的戰斗力差距實在是過于惹眼。
而對于那些被阮向山強行趕走的親貴子弟們也是沒想到,那些在他們手底下懶懶散散總是不愿意聽命令的家伙們,在這群軍事顧問團的人的手里居然如此的能打。
這群人看著如此輝煌的戰績,高興只是一點點,擔心和害怕占了絕大多數,尤其是德川治紀,嚇得站都站不穩。
這兩場戰斗結束之后,德川治紀再也沒有就阮向山的指揮權說什么不好的話,他必須要承認這群軍官是真的很能打,然而這并不代表他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
他也有非常在意的事情。
那就是經過這兩場戰斗,他發現幕府新軍好像對這支軍事顧問團懷有超乎尋常的情感。
因為他們受到的是中華聯邦的軍事訓練,順帶著為了讓他們明白口號和訓練要義,這些農民礦工出身的士兵也學習了漢文漢語,掌握了讀寫技能。
而在此之前,這些技能和普通日本人是完全絕緣的,他們根本沒有可能學習到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只有德川幕府和京都朝廷的上層人士才能學到,局限于權貴圈子之中。
權貴圈子有自己的利益基礎,當然不會對中華文明產生什么過于深厚的情感。
雖然當時為了訓練一支強大的新軍,幕府同意了這個建議,但是現在德川治紀忽然發現這個建議讓這群士兵有了和中華聯邦軍事顧問團直接交流情感的可能,并且由此對他們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情感。
這種奇妙的情感被德川治紀認為是歸屬感。
那種家臣對家主才應該產生的歸屬感。
幕府的軍隊對中華聯邦的軍事顧問團產生了歸屬感,這算怎么回事?
德川治紀此前并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所以他并不是很了解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他找來了之前被幕府安排到新軍當中的軍官詢問。
在這群軍官似是抱怨似是無奈的回答之中,他發現了一些內情。
軍事顧問團的中華聯邦軍官采用的是完全中華聯邦式的訓練方式,和幕府體制有諸多沖突的地方,比如直接下發軍餉,規定嚴格的軍紀軍規,不允許軍官打罵士兵,不允許任何人克扣伙食。
這些在舊軍隊當中十分正常的情況在幕府新軍身上從建軍開始就沒有出現過,以至于當德川幕府把這群親貴子弟組成的軍官安排到幕府新軍中接掌指揮權的時候,這群親貴軍官與新軍士兵產生了非常大的矛盾沖突。
親貴軍官試圖用舊方式來統領這支軍隊,他們需要的是這支軍隊的戰斗力,而不是與之相匹配的中華聯邦式的規則,可是當他們接手這支軍隊之后才發現戰斗力和中華聯邦式的規則已經捆綁在了一起,根本無法分開。
德川治紀雖然年輕,但是他受到的是精英式的教育。
作為內定的下一任水戶德川家的當主,他很清楚這種情況的出現很不尋常,無論軍事顧問團是有意還是無意促成了這種情況的發生,幕府都不能對此沒有任何的顧忌。
于是他寫信給了幕府,著重講了這件事情,希望幕府可以重視起來,認真的考量這件事情,看看是不是應該提前結束與中華聯邦的軍事合作,從而挽回新軍的心意,讓新軍牢牢掌控在幕府手里。
在阮向山率領新軍和海軍陸戰隊疾馳猛進、取得勝利的同時,這封信也順著運輸渠道回到了江戶,送到了幕府,被正在統籌安排后勤運輸事宜的安藤信成接到了。
此前,因為本多忠籌生病了,所以后勤運輸事務暫時被安藤信成全面主持,他接到了這封信,拆開來看了,然后皺緊了眉頭。
思考了片刻,他沒有把這封信拿去給德川家齊或者其他幕府高官看,而是首先把這封信送到了潘升的手上,讓潘升看看這件事情該怎么處理。
“這倒是有趣,看來這個德川治紀還是有點能耐的,很快就發現了咱們的目的,但是又能如何呢?他發現的太晚了,事已至此。新軍的指揮權實際上已經到了我們手里,之后我們想要做什么,恐怕已經不是一個德川治紀可以解決的。”
安藤信成看著潘升一臉智計在握的樣子,頓時有些疑惑。
“潘先生,您的意思是?”
潘升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安藤君,有些事情我們計劃了很久,現在,就是可以正式辦理的時候,對了,你是否知道宋太祖趙匡是如何登上皇帝之位的?”
“這……”
安藤信成一臉茫然的看著潘升。
他不知道潘升說這些事情的意義在什么地方,他想了想他曾經學到的關于中國歷史的一些知識,也沒有想出些什么東西。
“在下才疏學淺,還請潘先生明言。”
潘升點了點頭。
“當初,周世宗柴榮去世之后,年幼的兒子登位,主少國疑,北周的第一大將趙匡就開始被北周朝廷猜忌,趙匡深知這種猜忌會要了自己的命,所以采取了積極應對的措施。
他安排自己的親信從邊境地區傳回北方契丹人的軍隊南下入寇的消息,以此讓北周朝廷任命趙匡為統帥,率領軍隊前往迎擊契丹軍隊。
但是趙匡帶兵出征之后,并沒有去迎戰契丹軍隊,當然,也根本沒有什么契丹軍隊大規模入寇,這一切只是趙匡的計劃,他通過這個事情拿到了軍隊的指揮權,把軍隊帶了出去。
大軍抵達陳橋,趙匡順勢發動了陳橋兵變,黃袍加身,被軍隊擁戴為皇帝,然后殺回了北周都城,攻占了都城,逼著小皇帝把皇位禪讓給了自己,就此建立了宋王朝。”
潘升把趙匡當皇帝的故事說給了安藤信成聽,安藤信成聽后,覺得有點味道,仔細想了想,他忽然意識到潘升對他說的這個故事很有些象征性的意義。
或者更直接一點來說,那就是,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這一套操作最直接來說,就是通過捏造一個不存在的敵人來獲取軍隊的指揮權,進而在軍隊的擁護之下實現自己的目標。
簡單的做個對比,那支擁護趙匡登基成為皇帝的軍隊……不就是幕府新軍嗎?
想到這里,安藤信成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潘升對自己說了這個故事,難道是要告訴自己眼下的局勢就是當年的局勢?
他們……是要發動一場兵變?
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后,安藤信成連忙詢問潘升。
“潘先生,難道說,這一次出兵是因為……”
接下來的話安藤信成說不出口,但是潘升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趕快搖了搖頭。
“安藤君,你可千萬不要誤會了我,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我們可都沒有趙匡那樣的能耐,沒有辦法判斷出那么大的一個局,只不過是因為局勢自己走到了這個地步,所以我們才不得不順勢而為,做出了這個決斷。
一開始,我們僅僅只是稍微有了那么一點點想法,但是誰能想到德川先生他還就真的敗的那么慘,自己也因此而死,所以說出現這樣的局面是我們完全沒有想到的,我們也不可能預料到人的生死,你說呢?”
安藤信成覺得潘升說的應該是真的。
因為無論是誰也沒有辦法預料一個人的生與死,但是如果這樣一說,豈不是直接就證明了潘升等人真的是打算在這一次展開謀取幕府最高政權的行動?
“潘先生,還請您明白的告訴我,這一次你們到底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潘升笑了笑。
“其實安藤君你不來找我,我也是打算來找你的,自從我們開始合作以來,我認為我們之間的合作非常愉快,無論是私人層面還是做生意的層面,我都認為伱是一個很不錯的合作對象。
現在,我希望這種合作可以繼續愉快下去,準確的說,您自己應該也有一些想法吧?應該也能預見到聯邦政府到底打算做些什么,對吧?”
對于這個問題,安藤信成并沒有否認。
他點了點頭。
“這是當然,我很清楚中華聯邦應該并不僅僅只會到此為止,不會僅僅只滿足于眼下和幕府簽訂的協議,我唯一不敢確定的就是,中華聯邦到底是想讓日本繼續存在,還是就此消失,畢竟之前中華聯邦已經消滅了很多小國,我不知道日本會不會就是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