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蘭芳!
如王本富這樣的人在廣州城內其實不能算少。
根據紫禁城的禁令,為了維持滿洲習俗,居住在滿城內的旗人和其他普通民人是相互隔離的。
旗人不能操持民人的職業,只能練習軍事技能,所以純靠財政供養,沒有其他的謀生路途。
這樣可以保證旗人和旗兵對于紫禁城的絕對統屬關系,使得他們會聽從皇族的命令征戰。
但與此同時,旗人也要生活,也要吃飯,也要娛樂休閑,因為一人當兵全家不餓,有錢有閑,自然想方設法的玩樂。
于是雖然說旗人不能和民人隨意通婚、接觸,滿城內也不能容許民人隨意進入,但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滿城內早就成了繁榮的商業中心。
很多城外民人入滿城給旗人當差,甚至還有些混得不怎么樣的旗人因為沒錢吃飯,不得已把自己的房子租給城外有錢的民人,賺點房租過活。
要說雙方完全隔離,也不盡然。
王本富這樣攀上有錢有地位的上三旗旗人的外城民人不在少數,所以如同王本富一樣的人也都咬牙切齒的痛恨蘭芳。
他們雖然畏懼蘭芳軍隊的武力,不敢真的做什么,但是依然憎恨蘭芳軍隊摧毀滿城、毀滅他們榮耀的行為,恨不能讓趙學寧跟著蘭芳軍隊一起被大清天兵打得屁滾尿流。
但是很不幸的是,大清天兵反而反過來被他們打得屁滾尿流了。
所以他們只能堅持不割辮子,并且天天在家里求神拜佛祈禱著大清天兵能盡快打回來,把所有“叛逆”殺得一干二凈,拯救他們這些“忠良”。
不過說到底,王本富一樣的人終究是少數。
旗人老爺不可能把大部分城外平民都給顧及到了,所以大部分人還是更加在乎自己的日子過得怎么樣,因為肚子餓,根本輪不到他們考慮萬一大清天兵打回來了會發生什么。
他們只知道如果繼續留著辮子、不做蘭芳順民,那大清天兵打回來之前,他們就會餓死。
所以大不了割了辮子、留著頭發,先把土地和錢搞到手,再偷偷把剪下來的辮子起來,等以后大清天兵真要打回來了,頭發一剃,辮子一梳,不就又是大清良民了嗎?
這算盤打的,啪啪響。
只能說大家都有點小聰明。
比起普通渴望土地的老百姓,廣州城內外還有另外一些人群。
比如之前被蘭芳軍隊軟禁的外國商船上的外國商人們,還有十三行的商人們。
他們都屬于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中被卷入時代大潮的存在,對于蘭芳軍隊的武力,他們沒有反抗的能力和勇氣,但是對于自己的生計,他們非常擔憂。
從蘭芳大軍開始攻打三省之地開始,他們多次試圖找趙學寧談一談這個事情。
因為帶英和蘭芳是盟國,所以帶英商人強烈要求和趙學寧見面會談,談一談盟國應該有的互相尊重和幫助。
于是趙學寧派人給他們送來了一些酒水,告訴他們少安毋躁,等他打完廣東就來和他們會談。
但是在此之前不要鬧事,不然,蘭芳士兵們的脾氣可不太好。
帶英尚且如此,其他諸國就更沒有什么好的待遇了。
有些人實在是受不了,比如小日子的商人,那就實在是受不了被軟禁的苦日子和極其粗糙簡單的飯食,鬧事,要自己捕魚吃,還說吃什么天婦羅,要油,還鼓動其他船只的人一起鬧事。
結果,蘭芳士兵登上他們的船,認為這些鬧事的小日子有生病的嫌疑,于是對他們施以“療愈之拳”的治療,成功治愈了他們的疾病。
其他看到蘭芳士兵精湛治療手法的各國商人、水手頓時不藥而愈,再也沒有犯病過,大家都一起健康的生活在港口內,吃著少油少鹽的健康飲食,日子很有盼頭。
比起這些外國商人們,帶清本土的商人們更加擔憂一些。
十三行在蘭芳軍隊攻占廣州府以后就被蘭芳大軍接管了,許進不許出,每個人都被嚴格限制了活動范圍,必須要等待進一步命令抵達才能行動,否則就要受到懲戒。
不單單是之前和蘭芳沒有往來的人被如此限制,之前和蘭芳有些往來的商人們也受到了嚴格的限制。
唯一沒有被限制、被允許有條件外出的人,就是劉崇問。
盡管如此,劉崇問在大戰進行中也沒有見到趙學寧的面,他請求面見趙學寧想要問問情況怎么樣,但是趙學寧只是讓他等待,不要著急,時機到了,他自然會見。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什么時候才是合適的時機?
別說劉崇問沉不住氣了,一向以沉穩著稱的潘啟都沉不住氣了,他也不知道蘭芳這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本來聽說蘭芳大軍真的打過來了,潘啟一度還有些狂喜的情緒在里頭,覺得蘭芳果然是前明后裔的國家,他的猜測沒錯,他之前的投資也沒有打水漂,甚至是血賺了。
但是蘭芳方面并沒有給他什么特殊待遇,唯一有特殊待遇的劉崇問也見不到趙學寧,不曉得蘭芳這邊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們的,所以潘啟就很著急,很焦慮。
他這個生意也是要看時間的,時間如果拖得太久,帶英那邊……
要出問題的!
要賠好多好多錢的!
不過還好,趙學寧沒讓他們等太久,橫豎不過一個多月,趙學寧就分批會見了已經急得快要往生的商業人士們。
第一批次會見的當然是他最忠誠的盟友、最堅實的依靠和血條最深厚的血包——帶英的商人們。
之前一個多月,帶英的商人們還算是老實的,雖然有明確證據指出之前小日子的那一次鬧事背后有帶英的影子,但是趙學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揍了一頓小日子,也就算過去了。
畢竟短時間內和帶英還不能翻臉,他還要靠帶英賺錢呢。
一個多月的時間,帶英那邊除了最開始就停在廣州港口的那些商船,后面陸陸續續又來了幾條商船,也是來購買茶葉的。
但是船只行進到廣州港口,就被蘭芳戰艦擋住了去路,要求他們轉移位置到瓊州府海口港,不要再廣州港繼續停留,等待接下來的進一步通知。
這些帶英東印度公司方面的人這才知道原來蘭芳居然和帶清開戰了。
此前,因為蘭芳對這附近一帶地區和航線的絕對掌控,帶英的勢力根本無法對蘭芳的日常了解到多少。
要說幾年前,帶英還不在乎,但是現在,因為蘭芳的勢力增長,帶英也越發重視起了這個曾經的奇葩小國。
這一重視,帶英才發現他們根本不具備對蘭芳任何行動提前預知的能力。
整個孟加拉以東海域都是蘭芳的勢力范圍,他們的船只、港口、軍港遍布周邊地區,帶英只有航行的權利,其他什么都沒有。
此前帶英甚至沒有想過和蘭芳建立外交關系,所以蘭芳也沒有允許帶英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設立什么外交站點之類的。
這也是為什么帶英這次要安排馬雷克這個老熟人成為帶英駐蘭芳使節的緣由。
主要就是想刺探一下蘭芳內部的消息,好讓自己增加對蘭芳的了解,而不至于有什么兩眼一抹瞎的情況出現。
不過因為蘭芳方面強調一定要等自己那邊的使節陸航抵達倫敦正式履職并且傳遞消息回來之后才能讓馬雷克正式履職,所以雖然帶英使節的住所已經搭建完成,但是馬雷克暫時還沒有得到上任通知。
也就是在這個階段,蘭芳完成了對帶清作戰的一切準備,并且正式發起了作戰,以至于作為亞洲情報中心的帶英東印度公司并未提前得知這個消息。
這場針對帶清的作戰隱藏在了蘭芳針對安南國鄭氏政權的作戰行動之中。
盡管有些帶英商船帶回去了一些蘭芳不正常物資調動的消息,東印度公司方面也沒有想太多,沒有人認為蘭芳會大膽到針對帶清搞什么大動作。
蘭芳這邊對帶英還算是客氣的,把后來抵達的帶英商船帶去了海口港暫住,并按照外交禮遇給他們提供水和食物。
至于究竟發生了什么,帶英方面也并不清楚。
但他們還是得知了蘭芳正在對帶清作戰的消息,并立刻派了一艘快船返回印度,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新任印度總督查爾斯·康沃利斯。
六月底,康沃利斯得知了蘭芳和大清開戰的消息,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覺得是不是這個世界出了什么問題。
居然會有人和清國開戰?
和那個古老而又神秘并且強大的存在開戰?
這是多想不開?
他覺得帶回消息的人一定有問題,于是親自詢問這個人,從他口中得知了實情。
真的。
蘭芳真的向大清開戰了,還是蘭芳主動的,現在他們封鎖了廣州港口,之前去的商船現在被軟禁在港口內,之后過去的商船又被安排在了海口港,不準靠近戰區。
根據蘭芳海軍的說法,他們要等待蘭芳軍隊在清國南疆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后才能重新開放廣州港。
在此之前,他們需要等待。
如果有什么商業上的訴求,可以在戰后向蘭芳政府提出,蘭芳政府會酌情給出一定量的補償。
康沃利斯思來想去,左思右想,都覺得這個世界有些時候有點太瘋狂了,而且不單單是康沃利斯這樣想,整個印度總督府包括東印度公司相關的人員都對此感到莫名驚詫。
這蘭芳國的確很虎,很勇,很能打,在海上確實威名赫赫,但是……
那是大清啊。
強悍的大清啊。
屠滅一整個國家的大清啊!
你就這么虎上去?和一個疆域遼闊到不可知曉的龐然大物開干了?
你一個建國八年的小國就這么和那個古老文明國度開戰了?
你們是不是太有自信了?
一時間,整個東印度公司和印度總督府的圈子里都暫時忽略掉了商業因素,開始認真的探討起了這件事情可能給蘭芳還有亞洲局勢帶來的變化和影響。
馬雷克作為尚未履職的帶英駐蘭芳全權使節更是大驚失色,立刻啟程決定前往廣州與趙學寧會面,一定要搞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蘭芳到底要干什么。
開什么玩笑!
蘭芳的存在與否和帶清的存在與否對于帶英的全球利益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無論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可能劇烈的沖擊歐洲的金融市場,讓歐洲的貴族、資本家們損失慘重,從而釀成類似于尼德蘭經濟危機那樣的情況。
尼德蘭危機那種事情,整個歐洲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愿意再經歷一次。
蘭芳斬斷尼德蘭在亞洲的利益鏈條之后,阿姆斯特丹股市徹底崩潰,號稱是技術性調整,但是這一調整就沒有后續了。
尼德蘭不但是中產和無產經濟血崩、一夜返貧,連高層都有很多人為此損失慘重、甚至破產,大量損失慘重的人們瘋狂的圍攻尼德蘭執政府和東印度公司總部,要求他們給出一個解釋,要求他們賠償損失。
但問題在于,尼德蘭高層自己也是損失嚴重的那一群人,根本不可能拿出什么補償措施,只能裝死,畫大餅,然后祈求法國人趕快來幫助他們。
尼德蘭自家軍隊被帶英收拾的慘兮兮,剩下來的也是損失慘重的一份子,根本沒有多少人還愿意為執政府、東印度公司而戰,國家秩序幾近崩潰。
到法軍入境前兩天,憤怒的人們已經開始自發圍攻執政府和東印度公司總部。
里面的人想裝死,外面的人就要沖進去把他們拖出來,活生生打死,然后再給他們風光大葬。
情況危急之下,執政府和東印度公司最后的武裝衛隊選擇向暴怒的人們開槍,造成了流血事件。
但是這并沒有嚇退暴怒的人們,反而刺激了他們的怒火,使得人群中的軍官、士兵站了出來。
他們可不是會傻傻等死的人,他們也有武裝,既然執政府的混蛋們不給他們一個說法,他們就要用自己的武力武裝討要補償!
現在執政府的混蛋們主動開槍了,還打死了人,那他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這世界就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這幫混蛋開槍了,咱們還等什么?
兄弟們!上!反了他娘的!
一群少尉、中尉級別的軍官帶著同樣損失慘重乃至于破產的大頭兵們回到軍營拿著武器組織起了突擊隊,和政府的武裝衛隊展開對攻。
甚至還有炮兵返回軍營,把火炮給抬了過來,來了一出炮打執政府的戲碼,把威廉五世為首的執政府高層嚇得肝膽俱裂、一夜三驚。
這要是時間快進個一百多年,新的思潮席卷歐洲,威廉五世這種人說不定都要開始在阿姆斯特丹的大街上為自己提前選一個漂亮好看的路燈了。
法軍入境前一天,憤怒的士兵們和市民們合力攻破了東印度公司總部,打垮了東印度公司的武裝衛隊,沖了進去,把東印度公司的一些高層、中層管理者抓了出來審問,要他們還錢。
這些高層和中層十分恐懼,說了實話,說他們根本不可能還錢,他們也沒錢,錢都被英國人和蘭芳人搞去了,你們想要錢,就去找英國佬和蘭芳人。
他們說這話就屬實有點分不清輕重了。
大家打不過英國佬和蘭芳人,但是能打得過他們啊。
盛怒之下,暴動者們無師自通的掌握了“拷餉”的本領,逮著這些東印度公司的高層好一頓大記憶恢復術的招待,可算是逼著這些人交出了一些錢,但是數量還是遠遠不夠的。
于是乎這些倒霉的高層和中層管理者都被槍殺或者砍死了,東印度公司總部被洗劫一空,隨后付之一炬,大火熊熊燃起。
有著一百多年罪惡歷史的尼德蘭東印度公司被徹底摧毀。
與此同時,執政府那邊也被圍攻的很厲害。
好些炮兵把大炮推過來轟擊執政府外圍的工事,把執政府里的武裝衛士打的抬不起頭,防線岌岌可危。
威廉五世眼瞅著自己可能要殉難了,都開始一邊哭一邊寫遺書了,想著讓別人照顧好他七舅姥爺,結果關鍵時刻,還是路易十六陛下旗下的法國人最仗義。
路易十六陛下派來的軍隊抵達了阿姆斯特丹,應威廉五世的請求立刻投入了戰斗,以優勢裝備和兵力連續擊敗了好幾支暴動隊伍,很快控制了大半個阿姆斯特丹,最后才展開了對執政府的援救行動。
尼德蘭陸軍的確是廢拉不堪武德衰退,揍自家人還行,對付武德充沛的法國佬就力不從心了。
要說也多虧了法軍強悍,執政府這個時候已經快不行了,就差最后一口氣就要給暴動隊伍攻破了,法軍如神兵天降一樣及時趕到,幾發炮彈擊中了暴動隊伍的炮兵陣地,一下子扭轉了局勢。
隨后,法軍發起刺刀沖鋒,用肉搏戰打垮了暴動隊伍,殺得執政府外尸積如山血流成河,總算成功解救了尼德蘭執政府于危局之中。
威廉五世大哭著擁抱了前來救援他的法軍拉斐爾軍團的指揮官,像個孩子一樣向他傾訴自己的痛苦和絕望,以及對他忠誠的好朋友——路易十六國王陛下的由衷感謝。
法蘭西天兵的抵達挽救了尼德蘭執政府。
隨后數日,法軍依然停留在阿姆斯特丹剿滅剩余的暴動分子,對尼德蘭軍隊里的暴動分子進行清除,又給那些死難的東印度公司人員“平反昭雪”。
在法蘭西天兵的撐腰之下,威廉五世將這場災難認為是“暴民動亂”,是非法且沒有人道主義精神的,隨后展開了清算。
比起之前憤怒的股民們對東印度公司人員展開的報復行動,尼德蘭執政府的報復行動就要厲害得多了,殺的人也更多。
一時間,阿姆斯特丹市區內到處都能看到持槍擊殺“暴民”的尼德蘭士兵和法國士兵。
這場尼德蘭的經濟危機似乎到此出現了轉機,解決不了問題,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眾所周知,只要沒有苦主,這世界上就只剩下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