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何考為何要找谷椿,而不是江道禎或李修遠呢?因為蘭九畹就是谷椿首先發現的,然后才提醒的何考。
上次在岐黃靈苑見到谷椿,他老人家主要指點了何考三件事。
其一是如何才能突破四階,谷長老還建議何考去請教衛洛。
其二就是他老人家建議何考,可以將葉良成收入隱蛾門,這樣他以后也不必再做個光桿掌門。
其三就是提醒何考,他老人家發現有個姑娘暗藏殺意、在窺探葉良成,并讓何考謹慎處理,要把事情搞清楚。
最后這句話就有點意思了,分明就是暗示何考——這個姑娘的事情有點復雜,不能簡單處理,這個人也值得重視。
谷椿既然已經發現了蘭九畹,以他老人家的能耐,肯定也查到了什么,卻并未親自出手做什么,而是特意將蘭九畹留給了何考。
那么何考今天就是來“匯報工作”的,講述了與蘭九畹結識、并將之收入隱蛾門的經過,順便拍一拍的馬屁,稱贊他老人家慧眼獨具,推薦了這么優秀的人才。
谷椿微微點頭道:“有懲女干除惡之心,很好,還有救人之念,更難得!說起來,老夫這次還欠了她一個人情。”
何考:“是她欠您老一個大人情才對,您老怎會欠她的人情?”
谷椿:“那段時間我恰好去南花辦事,親眼見到了惠明石家的每一名術士,也包括石云路,目的就是核查情況,卻沒發現他在暗中竟有此圖謀。
你剛才夸我什么來著,慧眼如炬?我聽著都臊得慌!假如回頭真出了這檔子事,讓石云路的陰謀得逞,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最近這大半年,谷椿主要在做一件事,就是核實各大術門弟子的實際情況。去年的術門弟子大普查主要通過線上進行,各術門弟子的登記材料都報給宗法堂了。
按宗法堂的要求,資料需要術士本人親自、如實填寫,并由其嫡枝掌脈復核,因為宗法堂要掌握的就是準確、真實的情況。
但只要在單位里混過的都明白,填寫材料這種事,大多述時候只要能向上級交差即可,所以很多人的材料就是隨便填的,甚至是由其嫡枝掌脈或同門代填。
事先恐怕誰也沒想到,谷椿長老竟會來核實,七大術門將近五千名在籍弟子,這可是個艱巨的大工程!
但谷長老的核實行為并非秘密,他公開說了自己正在做什么,于是很多人趕忙向宗法堂上報了補充或修改資料。
很多術門弟子甚至并不知道,谷長老是否來過……谷長老也去了南花,核實過石云路等人的情況,他就是在那段時間發現了蘭九畹,
聽他老人家這么說,何考就知道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趕緊找補道:“那石云路母子的也不可能天天都在密謀,恰好能被您老撞見。
那么多術門弟子,您每個人都要親眼過一遍,實在是太辛苦了!”
谷椿:“倒也沒什么辛苦的,我的修行本就需要行游天下,而且也沒有限定時間,只是捎帶手的事。”
何考:“那么這件事,您老認為該怎么處置呢?”
谷椿反問道:“重點是什么,假如讓你決定,首先是要救人還是找人?”
何考:“當然是救人!確保石豪圖夫婦安全的前提下,再設法找到那個人,比如設法安排石豪圖夫婦假死,讓石云路自以為得計……”
谷椿卻搖頭道:“別想那么多,變數越多越容易出差值,石云路也不是傻子,安排假死不太可能行得通……直接救人吧,然后審問石云路。”
其實站在宗法堂的角度,查出是什么人暗中給石云路解開封禁的意義更重大,當然石豪圖夫婦的安全也要保護,但前者才是重點。
何考明白這個道理,可他更擔心石豪圖夫婦的安全,所以才強調以救人為先,同時也提出了建議。
他自以為考慮得很穩妥,不料被谷長老直接否定了,谷椿認為沒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復雜。
何考:“若是這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現在就去抓了石云路審問。”
谷椿沉吟道:“現在抓他,拿不到證據的,他還啥都沒干呢,可以自稱是當初的封禁法術出了點問題,所以提前就解封了……還是等他動手抓現行吧。”
何考:“那石豪圖夫婦呢?”
谷椿:“保護石豪圖夫婦的安全,并抓石云路一個現行,這件事就交給你。”
何考猶豫道:“我?萬一出了差錯怎么辦?”
谷椿:“能出什么差錯?我還真沒見過幾個人辦事比你更謹慎的,交給別人不如交給你。”
何考:“我也不能貼身盯著那兩口子。”
谷椿:“為何不能?找個借口去南花、去他們公司上班,難道你不認識錢固然嗎?讓他安排!還有啊,情況既然是蘭九畹發現的,也可以讓她參與。
誰也不是全知全能,萬一有什么意外狀況,那也不是你們的責任,只要盡力去做就好。你認為應該怎么做,就去怎么做!”
何考:“我認為應該先提醒石豪圖夫婦,那樣無論怎么安排,他們也好知道配合。”
谷椿笑了:“那就去提醒啊,要么你去,要么讓蘭九畹去,也好讓石豪圖夫婦知道是誰救了他們,又費了多大的心思。”
何考:“您老既然這么說了,我就讓蘭九畹親自去提醒他們好了……還有啊,我能不能求您老一件事?”
谷椿:“說吧。”
何考:“給蘭九畹安排一個心盤門弟子的身份,只要在籍即可。
她雖然沒有修煉過心盤術,但修煉過心盤門的應用術法,比如任地班形術就練得很不錯,可以掩人耳目。”
這是啥意思?既然讓蘭九畹公然露面,總得給她一個明面上的身份來歷,換一種說法就是給她解決編制問題,至少得找一個掛靠單位。
隱蛾門弟子的身份,是不適合公開的。就像世俗間的保密機關工作人員,平日也有別的身份掩護。
但是這種事情,必須事先溝通清楚,只有長老才有權限處理并知情。
谷椿笑了:“你小子在這兒等著我呢!是不是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何考:“她就是您老給我推薦的人,行不行啊?”
谷椿:“可以倒是可以,既有緣法又不違門規。其實千年前的隱蛾門弟子,其身份大多也不公開,否則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何考:“那就多謝您老!”
谷椿看著何考,似笑非笑道:“其實也沒必要繞這個彎子,我直接將她收入心盤門亦無不可。”
何考:“您是長輩,怎么能跟我搶人呢?再說了,就算她是隱蛾門弟子,也可以尊您老為師啊!”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就像我一樣!”
谷椿呵呵笑出了聲:“跟你開個玩笑呢,你居然還緊張了。”
何考:“當然緊張,我現在手下就兩個人,她還是最能干的……對了,既然蘭九畹能安排,您就把葉良成也給安排了唄?”
谷椿瞪眼道:“你小子還真會順桿子爬!就算我答應,他也得像回事,先學會幾手心盤門的應用術法再說。”
何考:“我會督促他的。”
谷椿:“你為什么不找老李和老江呢?”
何考:“靈犀門和興神門還是算了吧,我擔心那小子學不像。”
谷椿:“確實不太匹配他的氣質……何()
掌門,我答應你的事情了,而你是不是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么事情?”
何考:“什么事?”
谷椿:“上次我要你在岐黃靈苑幫我偷一支珊瑚帳,如今你已突破四階修為,是不是該兌現了?”
何考微微一驚:“您老怎么知道的?我可跟誰都沒說!”
谷椿笑而不語,并未解釋自己是怎么看出來的。何考只得訕訕道:“您老稍等,且收回神識,也別看著我。”
谷椿白了他一眼,沒說話端杯喝茶。何考轉身進了里屋,時間也就是一分鐘不到,拿著一支二尺多長的植株走了進來,下面還連著根呢。
珊瑚帳是一味靈藥,對生長環境要求特別苛刻,在山野中非常罕見,想在藥田中培育也很不容易。它的枝條是紅色的,像一株珊瑚,頂端的葉片展開又像掛了一層紗帳。
在岐黃靈苑中,有一片精心種植的珊瑚帳,大約有十來株吧,其中達到兩尺高的只有三株,被一座法陣護在中央。沒想到何考進屋一趟,就已經取來了一支。
谷椿饒有興致地問道:“有沒有驚動別人?”
何考:“那座法陣,應該就是您在浦港鎮布下的萬木回春大陣簡化版,主要就是保留了聚靈之效。您已經把陣法傳給我了,我可以不驚動任何人。”
谷椿接過珊瑚帳不置可否道:“行啊,長能耐了,說話都有底氣了。”
何考陪笑道:“在您老面前,我哪敢有什么底氣?我剛剛還學會了一點小手段,也想請您老指點一番,看看還有什么不足?”
谷椿擺了擺手:“行,你就嘚瑟給我看看。”
只見何考伸手往臉上一抹,谷椿放下茶杯就站起來了,盯著他上下打量——因為他變成了黃小胖的模樣。
倒不是何考不想變成別的樣子,但隱蛾紗需要祭煉,以他現在的修為,每換一個形象,就要重新祭煉一番,做不到隨心所欲,所以眼下只能變黃小胖。
何考嘻嘻笑道:“這是無形之器隱蛾紗的妙用,上次李長老送給我的……”
谷椿打斷他道:“我知道這回事,但還親眼沒見過有人用這件東西,其妙用很犯忌諱,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
何考:“我就是想聽聽您老的建議。”
谷椿:“不要輕易變幻熟悉的人,不論是你熟悉的人還是大家熟悉的人。你如果想借此切換身份便于行事,那就最好變成一個并不存在的人。”
何考:“您老能看出來我此刻不是真面目嗎?”
谷椿:“以我的修為都注意到了,當然能看出來。而且你還不熟練,變幻面容需持續施法,我能感到法力的波動。”
何考:“還有哪些破綻呢?”
谷椿:“你不僅變化了面目,還在干擾我的神識和感官。
這對普通人很有效,但只要有三階修為,雖看不穿你的真面目,也能察覺到神識擾了,這不明擺著就是破綻嗎?
所以我建議,你就變幻成身形差不多的人,而且要練習純熟……你施法越熟練,被人發現破綻的可能性就越小。”
何考:“那樣有可能騙過您老人家嗎?”
谷椿:“假如到了那種程度,應能騙過大部分六階以下的術士,但不能讓人離得太近,更不能讓人碰到你的臉,也盡量不要在熟人面前耍。
至于我老人家,沒注意的話,也可能會被你混過去。”
何考收起隱蛾紗道:“明白了,多謝您老指點!”
谷椿掂了掂手中的靈藥道:“你也不能空著手謝我,這支珊瑚帳我正好有用,就拿走了。你去和林青霜解釋吧,是花錢還是用別的東西找補,反正賬算在你頭上。”
蘭九畹等來了掌門師兄的回復郵件,閱讀時起初神情很凝重,漸漸有舒展開眉頭,然后露出壓抑不住的驚喜,居然忍不住抽出紙巾擦拭著淚水。
這不是傷心,而是激動,又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
掌門師兄讓直接去找李莼,告知對方自己的發現……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就用真名真姓真面目。
假如李莼問她是誰,可以回答:“我是心盤門弟子、三階旅行家蘭九畹。”
假如什么人能有資格向心盤門查證,心盤門的弟子譜冊上確實就有蘭九畹,是掌門谷椿行游天下、核查術門弟子信息時,親手補錄的。
倘若她就是以這個身份大大方方的出現,應該也沒什么人會特意找心盤門去查弟子譜冊,但意義完全不同,她的心態也完全不一樣。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就能以蘭九畹的本來面目,坦然行走在陽光下,不僅能過著與普通人一樣的生活,還能正常參與術士的事情。
至于隱私,誰還能沒點隱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