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幾天來高雪娥第一次自己睡著,何考見狀也松了一口氣,他不忍心叫醒她,只得一路又開回了自己家。
把車停進院子里,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高雪娥才悠悠醒來,很不好意思地說:“喝了點酒就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何考:“看你睡得挺香,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
高雪娥揉了揉了肩膀:“幾點了?”
何考:“剛過十點,你只睡了一個多小時。”
高雪娥:“坐車上睡得脖子有點酸,還是床上舒服。”
“娥總……”何考欲言又止。
高雪娥:“怎么了?”
何考提醒道:“明天就要上班了。”
高雪娥:“你下一周的工作任務,還是按照原先的進度計劃,出現場采集數據。
時間你自己掌握,不必到辦公室來,必須在周末之前完成,不能影響其他部門的工作節點。
我會跟黃泗打招呼的,伱在部門內與他對接就行……”提到上班,高雪娥就恢復了娥總的身份,布置起了工作。
何考:“長假的前三天,我就把這些活干完了。”
高雪娥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等于給自己爭取了一周的假期,可以居家辦公了。”
何考:“我怎么樣都沒關系,就是問你——你怎么上班呢?”
高雪娥低下頭道:“你是想讓我走嗎?”
何考:“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從這里上班有點遠,三十公里呢。”
高雪娥又笑了:“你是沒在大城市跑過通勤,三十公里對很多人真不算遠,打車也就半個小時。”
何考叮囑道:“不堵車的話,從這里到公司,平時打車需要四十分鐘,因為路上紅綠燈比較多。假如堵車,時間可說不準了,我最長走過一個半小時。
如果路上實在很堵,可以坐地鐵三號線,從這里到始發站只有兩公里。從始發站上去基本都有座,坐到公司有十來站,也就半個小時吧。”
高雪娥回應道:“總共是十一站!我都查過了,你家離三號線很近……我平時也不愛在高峰期坐地鐵,每天可以早點出發。
還有啊,從觀流小區到我們公司也可以坐三號線,只有五站,到你家這邊則是六站……你好細心啊,剛才說話的樣子就像何婆婆。”
神特么何婆婆!何考簡直無力吐槽。
三言兩句間上班后的事情就定了,高雪娥繼續借住在何考家,還變相給何考放了一個星期假,兩人這才下車進屋。
“小考,沖和飲只剩一包了,我泡給你喝了吧。”
“我用不著喝了!你今天喝了酒,也別再喝沖和飲,明天上班前喝吧。”
“我還是沒法睡著,一閉上眼睛,感覺還是好可怕。”
“你剛才在車上,不是已經……”
“那是因為你在旁邊開車。”
所以這天晚上,仍然是何考坐在床邊看著她,她方能安心入睡,然后何考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修煉。
接下來的這七天,他正好可以專心修煉“見我觀”,以及潛行者的各種術法。
但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高雪娥出門后不久,他就被一個電話驚動了,立刻驅車趕往市區的一家醫院,因為錢固然終于有了下落!
錢固然是在金山寺被找到的。
這座金山寺,位于棲原市下游的伏波市境內,在東國歷史上大大有名,既是傳說中的唐三藏自幼出家的地方,也是蛇妖白娘子裹挾洪水斗神僧法海之處。
唐三藏小名江流兒,因為他是躺在一個木盆里,順江流漂到金山寺的。錢固然比唐三藏還要慘,他連個盆都沒有。
十月五日清晨,金山寺景區還沒開門營業,有早起擺攤的老鄉跑江邊撒尿,忽然看見一個人就趴在岸邊,半個身子還泡在水里。
老鄉嚇了一跳,趕緊打電話報警。
警察趕到后發現人還活著,估計是落水后掙扎著順江流漂到這里的,就把他送到了醫院,同時調查此人身份。
錢固然的手機應該是丟江里了,身份證錢包啥的也都沒了,由于在水里泡的時間太長,面目有些浮腫,雙手指尖也發皺了。
警方好不容易才通過指紋采樣,在數據庫里找到了匹配,確定此人名叫錢固然,是一家國有設計院的處長。其身份證的登記地址,也是該單位的宿舍。
警方聯系了這家設計院,因為黃金周長假,那邊沒上班,值班人員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狀況,回復說本單位沒有這名員工。
警方輾轉又聯系上了設計院的領導,那邊回答錢固然上半年就辭職離開了設計院,現在不歸他們管。
警方掌握的個人信息顯然有些滯后了,但是還好,在錢固然的褲兜里找到了一張過塑的卡片,是棲原一家律所的聯系卡,于是就聯系了這家律所。
有一位姚少蘭律師聽說消息,立刻就趕到了伏波市。錢固然不僅是她的客戶,也是她的好友,她感謝了警方并支付了醫療費用。
折騰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六號中午了,錢固然的情況穩定,據醫生說已脫離生命危險,但仍然昏迷不醒。
這樣也不是辦法,留在外地也很不方便,于是姚律師便聯系棲原那邊的醫院,把錢固然轉過去,安排一間特護病房。
長假期間這事還挺難辦的,找了關系好不容易才轉院成功。
姚律師這兩天忙得夠嗆,可老錢偏偏就是不醒!直到七號晚上,姚律師終于才睡了個整覺,次日醒來又想起該通知錢固然的工作單位。
錢固然是棲原分公司的副總裁,總裁和另一位副總裁,聞訊都趕到了醫院慰問。
各部門領導只要人在棲原的,都去醫院了,不在棲原的,也派副手去代為探望。
雖無人組織,但大家都很默契地分開了批次,首先是幾位大領導,然后再輪到各個部門,沒有鬧哄哄地一起去、讓家屬搞不清誰是誰。
沒有按照這個秩序的只有三個人。高雪娥聽到消息立刻就出發,同時通知了何考。黃小胖見娥總去了,也蹺班自行趕往醫院。
在路上何考又聯系了林青霜。林青霜則說已知道這回事,正在趕往棲原,還說宗法堂有兩位長老已經趕到了棲原,正在調查此事。
何考在住院部樓前的停車場,恰好看見分公司總裁方奇志正準備上車,應該是剛剛探望了老錢出來,身后還跟著行政辦的趙總監。
何考本不想上前打招呼,特意從一輛面包車后面繞了過去,裝做沒看見。不料方總眼神還挺尖,轉過身喊道:“何考,你也是來看錢總的嗎?”
何考不得不站定道:“方總,原來您認識我呀?是的,我就是來看錢總的。”
方奇志點了點頭:“我當然記得你,今年新招的高材生,聽說高雪娥挺看重你的……關心同事是應該的,去吧!”
何考之所以沒想跟方總打招呼,就因為不熟啊,在集團里差了七個級別,職務也差了五層,平日根本不會直接打交道。
整個分公司的正式員工就有五百多號,他認識方總,方總可未必認識他,估計連名字都叫不上來吧?
不料方總不僅知道他的名字,還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并特意叫住了他,這多少令何考有些驚訝。
何考并沒有感覺到方總有明顯的惡意,但好像也沒什么善意,所以顯得怪怪的,說的話也有點怪。
但何考正記掛著老錢,也沒心思去琢磨方奇志……
錢固然的樣子很安詳,呼吸平穩心跳有力,就連脈搏都是正常、健康的狀態。他的面目也不再浮腫蒼白,恢復了平日的紅潤,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睡得還挺沉。
在病房里,何考終于見到了姚少蘭,就是老錢的那位律師朋友。
何考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上此他去取保管箱里的東西,有些手續文件就是這位姚律師辦的。
但何考本人并沒有與姚律師見面,錢固然直接都幫他弄好了,且沒收一分錢費用。
連何考的人都沒見著,姚律師就把相關手續都給辦了,這說明她跟錢固然的關系肯定不一般,到了有什么事打聲招呼就行的程度。
今日一見,果然非常不一般!
老錢昏迷不醒,陪護在身邊的照說應該是其關系最近的親屬,但此刻居然只有這位姚律師,而且她對此顯得很自然。
姚律師看上去三十出頭,相貌清秀,人很干練,頗有影視劇里律政佳人的氣質,或者說那些影視劇里想塑造的所謂律政佳人,應該就是她這種形象。
何考走進病房的時候,姚律師正在和高雪娥聊天。黃小胖則坐在病床旁,一臉憂色地看著錢固然,還不時伸出手指悄悄戳他兩下。
姚少蘭是主動開口跟何考打招呼的:“你就是何考吧?我聽經常老錢提起你,還有娥總和黃泗,聽說你們在單位對他很照顧的,平時關系也挺好。”
何考本以為折騰了這兩天,姚律師的狀態應該很疲憊了,但她的樣子比自己預想的要好得多,看上去并沒有什么憔悴感。
何考更擔心的是錢固然的狀態,可是以他如今敏銳的知覺,竟沒發現錢固然有什么異常,人“睡”得挺好的,也不像有哪里受傷的樣子。
據姚律師介紹,主治醫生也覺得挺奇怪。老錢的身體沒問題,腦電波與植物人也不一樣,似是處于深睡眠狀態,不知為何就是喚不醒。
這可能是一種自我保護性質的應激性昏迷吧?醫生只能如是說,連這種說法本身都很含糊,因為幾乎沒見過這樣的病人。
醫生也有個推測,只要人醒過來了也就沒事了……這話說了也等于沒說。
他們幾個待在病房里只是陪姚律師聊天,好像也幫不上什么忙,又接連等來并送走了幾個部門的同事。
這個樓層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好像有些不高興,因為今天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顯得有些亂。
何考后來主動說道:“姚律師,這里只有你一個人守著,太累了,很多事也不方便。我可以過來幫忙看護,白天夜里都行,您也好換班休息一下。
我這個星期都有時間,你千萬別客氣……你是老錢的朋友,我也是老錢的朋友,他出了事,也不能就指著您一個人忙乎。”
這番話是真心的,那天晚上老錢不知遭遇了什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何考總覺得自己有虧欠,而娥總正巧給他放了一個星期的假。
姚律師卻搖頭道:“我已經請了兩名專業特護,可以輪流照看老錢,我平日有空也會在這里盯著,就用不著麻煩別人了,你們都挺忙的!
主治醫生也說了,老錢現在的情況需要靜養,不要過多地打擾他。你們關心老錢我很感謝,心意到了就好,等他醒了我都會一一的。”
高雪娥:“那費用方面呢?”
姚律師:“費用方面也不必操心,你們公司領導剛才來了,表態要全力救治,有什么需要我自會開口的。”
姚律師言語中已經有送客的意思,何考還留在病房里不想走,主要是等林青霜。高雪娥與黃小胖也賴著不走,主要是等他。
醫生沒有見過錢固然這種情況,但林青霜是觀身門的前輩。觀身門三階術士自稱醫療家,她應該有辦法救醒老錢吧?
所以何考又悄悄發了條消息:“林前輩,您什么時候到?我已經在醫院,見到錢固然了。
他看上去一切正常,就是昏迷不醒,醫生也沒什么好辦法,或許您能幫忙看看。”
過了一會兒,林青霜回了一條消息,令他頗感意外:“我去不了了,在醫院外面被宗法堂的長老攔住了。
在錢固然醒來之前,除了那位姚律師,各術門弟子誰都不許進這家醫院。剛才顧云騰也來探望病人,結果被攔下來帶走了。
等我消息吧,我們另約個時間地點見面。”
這是什么情況,宗法堂不僅有長老趕到了棲原市,而且還阻止各術門弟子來探望錢固然,連林青霜都被攔了回去?
既然如此,何考只得暫時告辭,高雪娥與黃泗也一起離去。
臨出門的時候,姚律師又突然叫住何考道:“老錢出事之前曾跟我打過招呼,聽說你最近得到了觀流小區的一個房本,登記的是你父親的名字。
什么時候有空,你把房本拿過來吧,交給我就行。我答應過老錢,幫你把繼承手續處理了,這可能需要一些費用,但是等辦完了再說吧。”
聽見這番話,何考心中更愧疚了……
走出電梯的時候,在住院部的門廳里,他們迎面遇到了兩個人。
一位是說不清歲數的老者,蒼白的頭發微帶卷曲,年紀不太好判斷,身材不高但腰板挺直,目光清澈、膚色潤澤,給人的感覺很有氣勢。
另一人的氣質則更出眾,是位大姑娘,個頭差不多有一米七五,身材火辣容顏俊俏,第一眼感覺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仔細看又感覺只有二十左右。
因為其整體氣質顯得比較成熟,但膚容等細微處又很水嫩……何考怎么觀察得如此仔細?因為他知覺敏銳啊,一個照面就能注意到很多細節。
“那女的很好看嗎?”高雪娥慢悠悠地問道。
何考:“啊,你說誰呢,姚律師嗎?”
高雪娥:“就是剛進電梯那女的,我都覺得有點驚艷,你也別不好意思,碰見美女多看兩眼是正常反應,沒什么大不了的。”
何考:“噢,我就是感覺那兩個人挺特別的,氣質與眾不同,倒沒有注意誰漂亮不漂亮。”
黃小胖插話道:“我注意到了,真帶勁,就是我的菜啊!”
何考虛踹了他一腳道:“你可真菜!”
黃小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剛才一直在感嘆老錢為何這么不走運,剛剛提拔為副總裁,結果在假期就出了這種事!
心情不好也不耽誤他看美女,黃小胖剛才看得很仔細,人都進電梯了,他還特意轉過頭打量。
可他并不清楚,剛才那女子今年都六十多歲了,比他媽的年紀都大。
他們迎面遇見的兩人,老者名叫谷椿,是心盤門的六階地師;女子原名葉琪,是觀身門的六階醫師。他們都是術門宗法堂的長老。
葉琪還有個綽號叫野鳳凰,她比林青霜大一歲,她們早年是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