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魯迅文學院。
毫無疑問，在很多文學作者的眼中，魯迅文學院絕對是相當向往的地方。
但是現在魯迅文學院創作研究生班的學生來到這里，也并不是那種挑燈夜讀的，很多時候也會有人白天不去教室上課，教室基本上是空的，晚上看電視、下棋反倒把教室占滿了。但這并不意味著研究生班就沒有要求，研究生班的學生上學期間不僅要修滿7門學位課程及7門專題選修課，修滿至少30個學分才能獲得畢業文憑，更重要的是還要寫畢業論文。
不過在余樺看來，這畢業論文還早得很，壓根就不用著急，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就會有有人想要寫論文。
余樺搖了搖頭，有些不解地對程紅說道：“你不知道現在他們就開始寫論文，也不知道這么著急做什么。”
余樺覺得這畢業時間還早，沒必要這么埋急。
當然等到真的快要畢業的時候，全班只有余樺一個人還沒有寫論文的時候，也就是到了著急的時候。
程紅聽著余樺的話，不禁說道：“畢業論文寫完，也就畢業了啊。”
“這時間不是還早嘛。”
程紅搖了搖頭，說道：“不早了，再說早些把論文準備好不也好一些。”
余樺不置可否，目光又望向另外一邊的謝舒華，問道：“她也開始寫論文了？”
程紅點了點頭，又說道：“你自己也抓緊寫，別不放在心上。”
余樺點了點頭，似乎有聽程紅的話，但是心里并沒有特別在意，想著時間還早。
程紅望向謝舒華，她是聽謝舒華說了向林有成告白的事，內心更多的還是佩服謝舒華的勇氣，當然她也能明白為什么謝舒華沒有失望，也沒有開心，更多的還是疑惑。
但是那份疑惑再細想之后，也許就是答案。
林有成問她畢業論文寫了沒有，也許就是等她畢業論文寫完，畢業之后再說。
這是謝舒華心里的想法，雖然不確定，但她覺得應該就是這樣的答案。
因為林有成并沒有拒絕她，而是問了她這個問題，眼睛里面還帶著笑意。
“你的畢業論文寫了沒？”
“那要抓緊寫了，后面研究生班畢業可要交論文的。”
謝舒華想到林有成叮囑她早些將畢業論文寫完，這個回答是她沒有想到的，但是她現在似乎明白了，林有成這話就是讓她等研究生班畢業之后再說。
在謝舒華看來，就應該是這個答案，因為林有成并沒有拒絕她的告白。
京城，興華胡同。
林有成掃著四合院子里面的一些積雪，院子里面的雪雖然也已經融化，但是雪水混在地上濕漉漉的，孩子們跑來跑去別摔倒了，他也沒有一切都讓宋媽來做。
畢竟這掃四合院的院子也不算什么，畢竟他以前在德城春風巷的時候都還掃過大街，那工作量可不是一般大的。
那個時候他有時候還要在背上背著奶娃娃林兆樂一塊掃大街，那一趟下來那是真得累得他的老腰都快斷了。
現在林有成自然很輕松，拿著掃帚掃著院子，目光又望向那棵石榴樹，光禿禿的樹枝，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長出新芽，春天應該快到了吧。
想著這個問題，林有成又想到了謝舒華和他說的那番話，一切都是那般直白，沒有任何掩飾。
想起來那一幕，林有成不禁笑了。
雖然說他收到過非常多陌生女同志的信件，那里面也有一些很直白露骨的話語，一點都不弱于《贖罪》里面，羅陽寫給林雨的那一封大膽直白的情書，那些信件里面的字眼和話語甚至可以說要更加大膽而直接，但是林有成對于那些陌生女同志信件也都是保管，并沒有做出回應，更別說寫回信交個筆友。
現在當著面，看著謝舒華對他的那般直白告白，他的那個老心臟還是會跳動。
老牛不算嫩的心臟終歸是活物，不可能不無動于衷，尤其是他能夠看得出來謝舒華是真的鼓足了勇氣，那般勇敢地向他示愛，這樣的年代高呼愛情萬歲，當真正遇見愛情的時候，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選擇勇敢地為愛情吶喊。
文學的年代，愛情依舊是那般讓人動容，情不自禁地陷入其中，帶著一股吸引力一般，一如查海泩的那句“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現在謝舒華就是這般直接地告訴了他，她內心的感受與愛意，那股愛意是滾燙而熾熱的，讓他的心臟也怦怦跳動。
不管是因為愛情的告白而心動，還是十分單純的見色起意，他這個鰥夫的心臟有在跳動。
當然，對于謝舒華的告白，林有成并沒有直接答復，他想的是等魯迅文學院的創作研究生班畢業之后再說，畢竟年齡差距十五歲。
雖然都說，其實愛情無關于年齡。
林有成笑了笑，拿著掃帚準備離開院子，就瞧見宋媽那邊帶著一位約快五十歲的同志走了進來。
“有成，這位是謝舒華謝老師的父親，他是特意來見你的。”
林有成有些意外，沒想到謝舒華的父親會突然來這里，這實在是讓林有成都沒有想到，當然第一時間也是讓謝澤林進屋，讓宋媽準備一下茶水。
林有成沒想到謝舒華的父親謝澤林會來興華胡同四合院這邊。
其實謝澤林同樣沒想到自己見到的林有成會是這樣的。
在他的想象中，林有成這個有六個孩子的鰥夫，應該是個有些蒼老的中年，沒準還是一個十分深沉的老作者，要不然能夠寫出那些驚人的故事。
但是現在謝澤林見到林有成有些意外，看著林有成雖然是快四十的人了，但是整個人的精神似乎很好，頭發梳得齊整，一張臉也很是周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透著光，像是年輕人一般，整個人的身形狀態也很好。
謝澤林看著林有成，他覺得林有成模樣長得挺好，要是不說快四十歲，又有結過婚有六個孩子，倒也看著還行。
其實謝澤林不知道，這也是因為林有成到了京城之后開始注意身體鍛煉，這以前他是沒時間，又要帶娃，尤其是在德城的時候帶剛出生的林兆樂，還要掃大街，真的就讓他這個中年身體累得夠嗆，這到了京城之后，孩子漸漸大了，家里又有宋媽幫忙張羅著，林有成自然也就有時間好好鍛煉。
畢竟他骨子里面還是年輕人，也知道要好保養自己這個中年身體，即便是趕稿子寫作，也不會一直久坐，時不時就站起來走走，活動身子骨，再不好好注意，他這年紀伏案寫作的話，坐一段時間，真的就會是腰酸背痛。
“林作家，不好意思，突然來拜訪，有些冒失了。”
謝澤林接過林有成遞過來的茶水，雖然他過來是想要見一下林有成，也是想要和林有成說一下謝舒華的事，但是他內心還是對林有成這位拿過茅盾文學獎的大作家很是尊敬。
“沒有。”
林有成雖然心里驚訝，甚至有一瞬間閃過的這是不是岳父上門來找他的麻煩，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十分得體地招待謝澤林。
謝澤林望著林有成，想到他女兒和他們說的話，還有他女兒的性子，不禁直接說道：“我這次來也是有些冒失，是因為我們之前想要給舒華介紹對象，她那邊統統都給拒絕，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林有成倒也沒有想到謝澤林也會如此直接，很顯然他也猜到了謝澤林這次來是因為什么。
“不知道她有沒有和你說，她說她喜歡的人就是林作家你。”
林有成點了點頭，承認道：“謝舒華和我說了。”
“林作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她說的，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愿意自己女兒去給別人當后媽的。”
聽見謝澤林這直白的話，林有成倒也沒有特別生氣，他能夠明白一個做父親的心，尤其是他現在也是幾個孩子的父親，略沉默了一下，想到街道辦主任趙大媽給他介紹的是二婚的寡婦，還有以前在德城的時候也有人給他介紹帶娃的女同志，似乎在那些人看來他這樣帶六個孩子的鰥夫，就應該找差不多身份的，最好也應該是年齡相當。
當然，這只是一些尋常人的看法，真正說起來老少配的事情多了去，倒也不算什么特別稀罕的事。
謝澤林瞧見林有成沉默，又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前面給我說了，我和她說了，讓她寫畢業論文。”
林有成實話實說地回了一句。
這話讓謝澤林也很意外，不明白林有成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想的是，等她創作研究生班結束之后再說。”
謝澤林聽見林有成這話，有些意外，他也是老師，仔細想了一下也就明白林有成的意思，問道：“那林作家你心里其實——”
林有成望著這位看著比自己大十多歲的謝澤林，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
謝澤林望著林有成，心情有些復雜，他的女兒并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要不是因為林有成這位大作家有六個孩子，說不定他真的會同意，畢竟他也是知道林有成的才華。
但是真的讓她的女兒和林有成這樣一位有六個孩子的鰥夫在一起，給六個孩子當后媽，他是真的不會同意。
林有成似乎看出了謝澤林的不滿，說道：“等研究生班畢業之后再說吧，也許等她研究生畢業之后的，她的想法就會改變了。”
謝澤林聽見林有成這話，眉頭緊皺，望著林有成，說道：“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要是能勸得動，當初我就不會讓她學文學。她不可能會改變的，除非是你這邊——”
不知為何，林有成有一瞬間想到了，這以后的電視劇劇本里面寫的劇情，豪門母親帶著一百萬支票，讓貧窮女主角離開自家兒子，現在謝澤林也是來勸他不要和謝舒華在一起的。
但現在就是純勸，不拿一點實質性的東西來擺平他這個可能的未來女婿？
當然這個念頭，在林有成腦子里也只是一閃而過，說道：“等研究生班畢業之后再說吧。”
謝澤林聽見林有成這個答復，自然是不希望沒有準話，他心里更多的是復雜，但他畢竟也是老師，并不會做出什么特別過分的舉動，而且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女兒喜歡林有成這位有才華的大作家，現在也許林有成這個答案倒還不算最壞。
他這次來興華胡同本就有些冒昧，最初一開始也就是想著見一下林有成，見了之后讓他意外，這番交流下來也讓他意外。
但是意外過后，謝澤林也不得不承認，單就現在他面前的這位林有成本人真的就不差，尤其是還住這偌大的四合院里。
同樣林有成的坦然與淡定，讓謝澤林很是意外。
謝澤林也知道林有成已經給了他的話，似乎再多說也沒有意義，就沒有再繼續多說謝舒華的這個問題，又說道：“林作家，你的作品我也看過好幾部，尤其是你的那部《嫌疑人X的獻身》，我有看過好幾遍，里面的那道數學題特別精彩。你是怎么想出來那個反例的。”
林有成聽見謝澤林提到《嫌疑人X的獻身》的那道數學題，有些疑惑。
“我是教高中數學的，也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
謝澤林這邊也就和林有成聊了有一會，也就準備離開了，他可沒有想著留下來吃晚飯。
不過，就在謝澤林準備離開的時候，幾個孩子也放學回來了。
林有成望著自己的幾個孩子，心里忽地閃過一個念頭，笑著說道：“這是謝舒華謝老師的父親，你們要喊謝爺爺。”
林兆慶望著謝澤林，臉上帶著疑惑，但還是和林兆美，還有林兆滿，林兆歡，林兆樂一道喊了一聲——
“謝爺爺好！”
謝澤林聽見這幾個孩子從大到小，依次排列，齊聲聲地喊了他一聲“爺爺”，這讓謝澤林一瞬間都很是錯愕。
“額……你們好！”
謝澤林有一瞬間的慌張。
不知為何，看見謝舒華父親謝澤林的這個反應，林有成不禁想到自己被這等差數列地排著的蘿卜頭，1983年第一次聽他們喊他爸爸那個時候的心情，也是這般錯愕，這般堂皇，甚至還要更夸張的心情——悲傷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