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求見上師,就要先求見上師的仆人。
  也就是黃衣仆從僧。
  陸峰雙手合十,見過智云上師的仆從僧。
  黃衣仆從僧是一群極其難纏的人。
  他們是攔在上師和普通僧侶、還有其余的低級貴族之間的“攔路獒犬”。
  并非辱罵。
  侍從僧以作為上師門下的攔路獒犬為榮幸。
  整個密法域,階級森嚴到了極致,僧侶之間如此,貴族之間亦是如此。
  所以,見到卓格頓珠上師是陸峰的幸運。
  這位大僧侶大貴族,是陸峰見到過的最為心善的好人,沒有之一。
  他地位殊勝。
  但是對陸峰沒得說。
  以卓格頓珠的身份。
  不管是僧是俗。
  他都可以通吃。
  像陸峰這樣的學僧,他就可以對陸峰施行“斬首”、“挖眼”、“斷舌”、“斫手”、“托腸”等酷刑。
  因為二者地位太過于懸殊。
  在一些大土司和宗本貴族的地盤上,就有僧侶因為不被土司大人和貴族喜歡,挖掉眼睛,扯出舌頭,或者是斬斷手掌。
  這就是貴族勢力大于這僧侶的勢力。
  反過來,這樣的事情也成立,大僧侶逼迫貴族們放棄利益。
  各種情況,層出不窮。
  若是陸峰在卓格頓珠的領地。
  就如一只無助的雞仔。
  除非陸峰穿上紅衣,戴上帽子,成為可以為別人灌頂的六等僧人,掌握一座寺廟的法脈,方才可能有反抗之力。
  現在攔路的侍從僧。
  陸峰就認識。
  他的地位高于陸峰,低于他的灌頂上師和其余的上師。
  他應該也沒經過“善知識”的考試,獲得“善知識”學位。
  這是另外一條路。
  做上師的仆人。
  擺脫學僧的身份。
  只不過這一條路,也危險重重。
  陸峰從未想過這一條路。
  因為,灌頂上師對于自己的徒弟,擁有全部之權力。
  這個全部之權力,包括生殺予奪,任意索取,要求“供養”,要求“布施”之權力。
  僧侶之間,更是具有強依附性。
  更不要說是侍從僧了,密咒控制之下,侍從僧在某日某天變作施法材料,都不會出乎陸峰意料。
  看見臭烘烘的陸峰。
  黃衣侍從僧手持鞭子,像是吆喝牛羊一樣,“去,去,去!”
  他吆喝陸峰,鞭子靈巧的在空中抽了一個鞭花,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衣冠不整者。
  身有異味者。
  不可見上師。
  更何況每一次學僧見上師,都是需要“供養”的,這一份供養,侍從僧也能從中分潤一份。
  陸峰雙手合十,行禮說道:“師兄,我有大事求見上師。”
  并雙手奉上壓花紙。
  侍從僧并不認識此物。
  但是智云上師“看到”了那壓花紙,立刻說道:“請他進來。”
  上師見到那物,立刻侍從僧叫陸峰進來,并且還用了“請”字。
  聽到了上師的話。
  侍從僧渾身一抖。
  忽而恐懼起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恐怕真的犯了大錯,要出大事了。
  只不過此刻不是去思考這些事情的時間。
  這位侍從僧立刻請陸峰進來,不敢有絲毫怠慢。
  陸峰走進了院子之中。
  此刻,天有些昏暗了。
  屬于密法域的大日從天上降落,灑下一片血色余暉。
  照在了遠處的大雪山上。
  但是在屋子之中。
  并無點燈之意思。
  模糊之間,陸峰隱約可以見到里面坐著一個人。
  那人不言不語,直到陸峰走了過去,他方才叫侍從僧拿過陸峰手中的壓花紙,放在手中仔細的品鑒。
  過了半晌。
  陸峰方才看見了里面的智云上師。
  智云上師坐在自己的經房之中。
  不曾出來。
  哪怕站在外面,都可以嗅到房間里傳出的濃郁的供香味道。
  小窗子都被關著,后面是一尊不知道什么佛的神像。
  經過日積月累,供香熏陶的土紅色帷幔之下,坐著一位枯瘦到了極點的僧人。
  他就是這一次陸峰要找的經師。
  “智云”上師。
  他如一具尸魔骷髏,手中捻著一串念珠,在他的身邊,似乎藏著一只厲詭,傳出來了濃郁的尸氣。
  陸峰知道。
  在他身邊,就是他降服的一只厲詭。
  他整個人都縮在了紅衣之中。
  仿佛只要一站起來,就會從這紅衣僧袍之中,脫殼而出。
  “扎薩。”
  扎薩供養過一段時間智云上師,智云上師一眼就認出來了陸峰,他在仔細辨認過了陸峰手上之物后,態度忽然變得極其和藹。
  和以往完全不同。
  以往,就算是陸峰等幾個僧人,湊齊了學費,想要請其講經。
  其都愛答不理。
  但是此刻,他就如慈悲的長者一樣。
  神色都變得和緩了許多。
  “你來找我,有何事情啊?”
  陸峰雙手合十,快速的將自己路上想好的說辭告訴了智云上師。
  這一回。
  就算是智云上師也不能等閑視之。
  等到陸峰說完。
  他豁然站了起來,一瞬間,不是錯覺,陸峰覺得他似乎和整個僧房里面的黑暗,合二為一!
  化作了一尊大恐怖。
  來回踱步。
  他聽完了陸峰的話,又見到了卓格頓珠的身份證明。
  喜上眉梢!
  這位無盡白塔寺的大僧侶自然明白這是多大的機緣在等著他。
  他欣喜的道:“好,好好,扎薩,你干的好!
  若是你所言非虛,這一次,你為寺中就立了大功勞!
  這一次事情了了,必定有數不清的大富貴、大機緣等著你。
  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知道,這是侖貝家族夢寐以求的,能夠從土司家族咬下一口肉的機會。
  蓋因這件事情上。
  出現了一名“外道”!
  按照道理。
  出現“外道”的土司,需要由寺廟進行公案。
  同樣,土司和宗本貴族出現爭端。
  也是由寺廟之中的上師進行調解的。
  而附近最大的寺廟,就是無盡白塔寺。
  拋去無盡白塔寺,除非這里的貴族們愿意打官司打到更遠的“東西南北中”之中,北邊第一大寺廟,請北邊第一的扎舉本寺中有頂禮大智慧稱號的“呼圖克圖”裁斷。
  否則的話,其余覬覦噶其拉土司土地、牧場、莊園、奴隸的的土司。
  只能生生咽下這口氣。
  吃了這個虧!
  想到這里,智云上師立刻明曉此中奧秘,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侍從僧,侍從僧立刻驚慌起來,知道自己聽到了不應該聽到的事情。
  還不等他跪下說話、求饒,智云上師就動手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戰戰兢兢的侍從僧,厲聲問道:“伱剛才可聽到了什么?”
  侍從僧戰戰兢兢的說道:“弟子什么都未曾聽聞。”
  智云上師直接念了密咒,侍從僧痛苦的蜷縮在地上,大聲求饒。
  上師不理。
  隨著密咒顯現。
  智云上師腳下的黑暗,也直接將侍從僧吞進去。
  再度吐出來的時候。
  侍從僧忽而變得渾渾噩噩,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如洗滌了一遍記憶的癡傻之人。
  智云上師平淡無奇的說道:“去倉稟院,照看我的駿馬吧。
  若我的駿馬有絲毫閃失,我剝了你的皮子。”
  就如此。
  好端端的一個侍從僧。
  就忽然從天上掉到了地上。
  陸峰看到這里。
  不但沒有任何的幸災樂禍。
  反而只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悲傷之感。
  這位侍從僧以前在他們這些學僧面前吆五喝六。
  宛若主掌他們生死的大人物。
  可是在真正的大僧侶面前。
  卻如豬狗一樣。
  任人宰割。
  就是因為聽到了秘密。
  然而這樣的事情,在侍從僧之中卻很常見。
  想要成為大僧侶的侍從僧。
  就要被下了密咒,不得口吐上師之秘密。
  所有上師所見所聞,都不可泄露。
  就算是這樣,他亦沒有逃脫厄運。
  為了以防萬一。
  被上師啟用了密咒。
  又因為被密咒摧殘,沒了作用,就直接被送到了養馬處,做一個養馬僧。
  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