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神留下警告,消失了。
涂三一臉色慘白。
這個世界,若是被神祇說不虔誠,幾乎是宣判了死罪,幾乎所有的地方都是寸步難行。
可是家里的白米最多只能撐到青黃不接的時候!
若還是和父母在世的時候一樣供奉,最多兩月就會虧空殆盡,連自己吃的白薯飯都不夠了。
涂三一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青年,一想到這些,心中不由得發抖。
屋外,日照東升,太陽已經露出一個輪廓。
“不好!”
涂三一打了一個激靈。
無論如何恐懼,害怕,當太陽即將升起的時候,他立刻本能地去做某些事情,從小就被父母言傳身教的許多事情,和呼吸一樣,這時立刻再度想起。
涂三一又到父母房間里取出香燭紙錢和白米。
這里,他猶豫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還是取出和靠山村灶神一樣分量的白米,來到大門口,點燃了燭火,不斷磕頭,向兩側門扉上的兩張威武不凡的畫像叩首。
“叩拜廣成玄戈君,驅邪鐵锏君”
“……庭肅穆神光駐,戶牖清寧瑞氣存……鐵甲驅魔安宅第,金鞭引福入華堂……晝夜巡行邪魅散,晨昏護佑子孫康。”
涂三一口中誦念不止,手中則是灑下一片片白米。
白米落入火堆中,化作一縷縷青煙消散,顯然被神祇享用了,并沒有什么異象生出,也沒有像是灶神一樣呵斥。
涂三一心中松了一口氣。
門神司掌驅邪驅鬼避災、保護家宅平安。
如果家中沒有供奉門神,夜晚必定有鬼怪上門,將人的心肝脾臟吞食個干凈。
不是他不知曉厲害。
實在是,家中的白米已然不多了。
即使他不吃不喝都是無用,因為他平時根本吃不起白米,往往是以野菜和白薯果腹,運道好的話能夠捕捉到泥鰍草魚之類,大半供奉神祇后可以少許開葷,但這可遇不可求。
若單單是灶神的話,拼了老命干活,或許能多種些糧食,度過這一年。
“多謝門神寬厚……”
涂三一不斷叩首。
這還是父母教他的方法。
傳聞廣成玄戈君、驅邪鐵锏君是帝君成神之前的護衛,屢立戰功,帝君成神后冊封他們為天下門神,享用天下不盡的香火。
這天下間所有的門神香火,都是這兩位神所享用。
就是說,和靠山村灶神是馬頭人身不同,所有的地方,只要有門的地方,全部都是這兩位神祇的分身,一般并不會降下法旨。
叩拜門神后,涂三一又前往水缸處祭拜井神,去門前一塊地上祭拜田公田婆。
這四者,門神、灶神、田公田婆、井神并稱‘家宅四神’,凡人每日早起,洗漱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祭拜這四神,并且全部都要在太陽完全升起之前做完。
若是少祭拜一個神,或者祭拜的時候出錯,引得神祇雷霆大怒,那將會面臨非常可怕的后果。
涂三一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態一一祭拜四神,并且貢品都是一樣分量的白米。
或許是他的虔誠打動了神祇,接下來并未有什么神祇不悅,哪怕是和靠山村灶神一樣有獨特意識的田公田婆以及井神。
這讓涂三一感動萬分,暗暗發誓今年要拼命干活,明年把四神的供奉全部提上來,以給死去的父母增加陰德,來生能投一個好胎。
生火,匆匆煮了兩個白薯和昨日摘回的野菜,涂三一扛著鋤頭出了門。
“三子,今天要去鋤地啊?”
剛剛走出家門,一個滿臉褶皺的老者挑柴回來,招呼道。
這是鄰居周爺。
和涂三一家孤身一人不同,周爺有六個兒子,好生興旺的一大家子,過往兩家較為親近,不過最近疏遠許多,應當是害怕為雙親舉行隆重葬禮耗盡家中積蓄的涂三一借錢。
——這世道,所有人都相信家中親人死去后,若是為其舉辦隆重葬禮,禱告四方神祇,親人來生會過得更好。
涂三一就是這樣一個人,且更加固執,他為雙親舉辦了超過他人許多的葬禮,為此借遍了親友。
“是的,周爺。”
涂三一性格木訥,回了一聲,忍不住看向老者身后。
果然,他看到了一位頭發上綁著紅繩的少女,她生得俊俏,跟在周爺身后,手中做樣子似的拿著一根樹枝,表示自己同樣干活了。
少女也向涂三一看來,眼睛滿是厭惡,快步走開了。
涂三一偷偷瞥了少女一眼,不敢多看。
這少女是周小翠,靠山村最漂亮的女子,周家十幾個男娃就她一個女娃,自小嬌生慣養,被許多村人喜歡著。
涂三一自然也是如此。
父母在世的時候,他還托父母過去說媒,只是立刻被人家趕出來了,鬧了好大的笑話。
不過現在他的想法改變了。
“這樣嬌生慣養,做不慣農活的女娃,咱可養不起……”
涂三一認清了現實,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家里窮,一般的女娃可看不上我,等干幾年活,積蓄一些糧食,可以請村中的老人說媒,說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應該能成,到時候成家立業,以讓父母香火不絕。”
懷揣著對未來美好的希望,他來到田間地里,開始除草。
天空中太陽毒辣辣的,仿佛要燒掉人的皮膚,他卻恍然不覺,揮汗如雨地干活,期待收成的時候。
這時,在他的靈魂深處,一個意識開始蘇醒。
“這太陽不對。”
“太陽中蘊含燒灼神魂的物質,讓生靈的神魂不斷蒸騰揮發,變成某種物質飄向遠方,這就是這里的生靈活不過五十歲的原因。”
江定默默注視著。
讓他不解的是,在這樣的太陽光之下,凡人至多可以堅持兩三年就死去了,為何還活著?
如果要知道答案,隨便尋找一個神祇搜魂即可。
但這會帶來風險,哪怕只是非常微小的風險,這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出手的次數必須限制在一二次范圍內,比如神子,其他的時候能不親自動手就不親自動手,這是原則。
江定并不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