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老李家爺仨和靳鵬等人的出面，本來喧鬧嘈雜的老宋家頓時就安靜了很多，就算是開席之后，那些喜歡劃拳的酒鬼都收斂了性子，安安靜靜的喝悶酒。
雖然靳鵬等人這些年開始“以德服人”，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從大街這頭砍到大街那頭了，
但是大家都是本鄉本土的，老宋家以前什么光景誰都知道，現在突然冒出這么多的親戚來，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剛才李開建一進門就說了“這么多親戚，怎么以前沒見過”，要是這時候還咋咋呼呼的顯擺逞能，讓靳鵬等人逮住了臊上兩句，那臉上可真掛不住呀！
但是當老宋的孫媳婦兒車娜娜把大胖兒子抱了出來，給大家展示自己的家庭功勞的時候，這些人還是躁動了起來。
因為醉醺醺的老宋，從提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摞鈔票，塞到了孫媳婦兒的手里。
“小娜啊！你是我們家的功臣.前些年我和長春住在那破屋子里，吃了上頓沒下頓，說不定哪天就得餓死，你說餓死就餓死吧！天天晚上還夢見老祖宗罵我，
想我清水宋家傳承六百年，眼看著就要斷了根兒，我們死了之后實在是無顏見列祖列宗啊”
“爺爺，您別這么說，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這錢我不能要.”
車娜娜下意識的就不敢接這一摞錢，雖然她也很喜歡錢，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還是覺得生個孩子就換這么多錢，有點不應該。
但是老宋卻堅持著說道：“孫媳婦兒啊！自從你和長春結婚我沒能回來，就一直攢著這筆錢，今天給了你，也算是了了心愿，你和長春好好過日子，我就是死了也放心了啊”
老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醉話”，說到動情之處，眼淚鼻涕都糊了一大把，可把李野給看得五體投地，佩服不已。
真特娘的應該讓這老東西去演電影，這演技是真好啊！
因為老宋剛才跟李野說了實話，所以李野知道這會兒老宋這會兒拿出來的一摞鈔票，是檢驗人性的試金石。
但是別人不知道老宋是演的啊！
而且這會兒也沒幾個人去看老宋的表情，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到那一大摞花花綠綠的鈔票上了。
“俺娘誒，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車家的姑娘生個孩子就得了這么多錢，那俺生了三個孩子，一毛錢都沒見著呢！”
“去去去，這跟生孩子有什么關系？這全都是因為人家有個好爺爺，要不然生八個也沒有一毛錢”
“對對對，你爺爺死的早，要不然我回去就跟他拼命去”
“行了行了，你們看看那錢的顏色，我怎么覺得不對勁呢？我聽說有些外國錢，就跟以前的金圓券一樣，一捆錢也就買倆雞蛋”
“不可能，這些年老宋總是給他孫子寄錢，這會兒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怎么可能送金圓券呢？”
“那明擺著不是RMB啊！如果是人民幣，那一摞得五萬，乖乖，生個孩子給五萬，那生十個不是五十萬？”
“現在就只能生一個了，所以才值錢”
“屁，生一個給五萬，我天天超生”
一群人越吵越離譜，最后終于慫恿著宋長春的老丈人過去打問。
“孩兒他爺爺，你這是什么錢啊？怎么看起來不像RMB呀？”
老宋一擦眼淚，很隨意的道：“哦，這是美元，也叫美金，刀勒，反正就跟全國糧票似的，全世界都通用，
按照現在的外匯牌價，一美元換五六塊RMB吧！不過一般換不到，黑市上一美元換八到十塊錢才是正常價。”
“嘶”
車老漢忍不住的吸了口氣，然后就兩眼放光，忍不住的往那摞錢看了過去。
但是這時候的車娜娜，卻迅速把那摞錢抓了過來，然后迅速塞到了自家男人懷里。
“長春，這是爺爺好不容易給咱孩子攢下來的，你可得把錢收好了.”
宋長春有些措手不及，諾諾的道：“還是你收著吧.”
車娜娜往周圍掃視了一眼，斬釘截鐵的道：“你收著就行！”
有了這么一個小插曲，老宋家的酒席上就再也安靜不下來了，大家說來說去都是一個話題——有了這一大摞美元，到底該怎么花。
而老宋端著酒杯到了李野這一桌，對著李忠發敬酒：“李局長，我得謝謝你，給我找了個這么好的孫媳婦兒。”
而李忠發也笑瞇瞇的道：“老宋，你這一手.可真狠啊！”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其實看看周圍人的眼神，人老成精的李忠發就能想象到，車娜娜很快就要跟娘家起矛盾了。
這些年老宋不在家，宋長春沒有主心骨，車娜娜這邊的“外戚”就有點膨脹，可以說老宋甩出這一摞美元，首先考驗的就是車娜娜這個孫媳婦兒的忠誠度。
這種考驗，真的很殘忍。
李野在老宋家喝完了酒之后，也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和靳鵬、王堅強、李大勇一起在清水縣的街道上閑逛。
在十年之前，他們也經常這樣閑逛，偶爾看見漂亮姑娘，還敢大著膽子看上兩眼，只要不吹口哨，也不算是流氓。
逛了一會兒之后，王堅強踢了踢腳下的坑洼街道說道：“咱們走了這么多年，這縣城也沒怎么變樣兒啊！不是說咱們縣的稅收在市里都拔尖了嗎？”
靳鵬冷哼了一聲道：“等明年再回來就變樣兒了，縣里把這條街承包給我了，讓我務必修成一條師范路”
王堅強看了看靳鵬，沒有接話。
其實想想就知道，靳鵬媳婦兒的前面開了服裝廠、紡織廠，現在馬上就要上金屬冶煉廠，這么大的一家民營企業，除了正常的稅收，肯定得為大家做點好事呀！
李大勇抿了抿嘴，嘟囔著道：“都是錢鬧的，當初咱們沒錢，啥破事兒也沒有，可現在有了錢，什么事兒也來了，
你看看剛才老宋家的那些親戚，感覺就想要把宋長春吃了似的，老宋也不怕把狼招來，害了自己的孫子。”
“老宋可比你精明多了。”
李野淡淡的道：“人家老宋說了，那幾十萬塊錢就是給他孫子用來磨礪性子用的，什么時候敗光了，什么時候也就知道人心的險惡了。”
李野這么一說，大家都明白過來了。
“嚯，這個老東西還真是邪門，你看著吧！用不了多久，就有人來找宋長春換美元.”
“換美元那是好的，就怕直接找他借，有借無還的那種借.”
李野笑了笑沒再說話，雖然說老宋這個辦法太邪門，但他整天不在家，又沒時間親自教導自己的孫子，用這個方法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不過當李野聽到“換美元”這個詞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最近幾年，咱們RMB一直在貶值，今年跟美元的匯率都快到六了，所以你們注意一下，我怕后面會有個加速貶值的過程”
九三年美元兌換RMB的比例是5.7左右，可到了九四年，就是8.6了，所以李野提前知會一聲，讓靳鵬和李大勇有點準備。
靳鵬在蘇鵝有買賣，對匯率這種事最敏感，當即就問道：“小野，你是有了什么消息嗎？”
李野的老師張啟言現在就在核心位置上，所以靳鵬第一時間就往那方面想。
李野淡淡的道：“我沒得到消息，我就是根據經濟學的規律來預測，做不得準的”
靳鵬鄙視的瞥了李野一眼，笑著說道：“對對對，你是經濟學專家，預測太厲害了，比老槐爺還厲害呢！”
王堅強嘿嘿的笑了笑：“咱們一年也回不來幾次，要不咱們去拜拜老槐爺吧！”
“走走走，咱們去拜老槐爺.”
兄弟幾個哄笑著往老槐樹的方向走去，一如多年之前那樣，一起去祈求老槐爺保佑大家找個好工作，有個好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