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廠長，我們廠的板簧一定是合乎國家標準的，而且跟市面上的同類產品相比，品質絕對稱得上一流.”
孫廠長面對李野的詰問，只是稍稍愣神，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辯解了起來。
確實，孫廠長的板簧在市面上不算是“劣質產品”，他只是比初代產品“減配”了而已。
如果不是減配的話，李野早就按照合同追究他的責任了。
“鐸鐸鐸”
李野敲了敲桌子，打斷了孫廠長的辯解，然后平靜的說道：“老孫，咱們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繞彎子，
當初我跟你定的合同，是基于當初你拿出的產品，現在你的產品變了，那么我們的合同也要更改，
咱們也合作了這么久了，我不會一錘子打死，今年年底我們會召開新一輪的供應競標會，你能給我們供什么貨，就拿什么貨來參加競標，咱不能干掛上羊頭賣狗肉的事情”
孫廠長咽了口唾沫，心里暗暗叫苦。
當初自己是拿著百分之一百二的誠意，參加了一分廠舉辦的競標會，然后過了四五年的好日子。
而這一次的競標會，自己還能拔得頭籌嗎？
傅練兵那可是第一鋼鐵廠屬下的軋鋼廠，就算再邊緣再不受重視，他們可以獲得的原料材質是可以保證的。
板簧這玩意兒一共就那么點技術含量，原料材質就占了八成，要不然為什么很多人會拿著汽車板簧打菜刀使呢！就是因為原料材質好。
看看現在李野的態度，肯定是不允許拿著優等品來競標，供貨時候“稍稍減配”的情況，到時候孫廠長的單位能盡量爭個第二，跟著喝點湯水就不錯了。
孫廠長黯然神傷的走了，李野又把潘大川給喊了過來。
他把兩份檢測資料推給潘大川，直接問道：“孫廠長給我們的供貨，一年比一年差，這種情況你沒注意到嗎？”
潘大川怔怔的看著李野，好半天之后才低下頭說道：“我讓質檢科檢測過，他們跟我說符合國標”
“哦”
李野失望的看著潘大川，良久之后才說道：“最近駐城車輛廠那邊產量提升的很快，供應方面有些混亂，你過去支援一下.”
潘大川猛地抬起頭來，激動的看著李野，下意識的就要說出“鞍前馬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話來。
畢竟潘大川是李野從總廠供銷科帶到一分廠的，從建廠開始直到今天，一分廠的輝煌之中也有他潘大川的一份汗水。
但是當潘大川對上李野的眼睛，卻瞬間沒有了勇氣。
李野那冷冽的眼神，好似徑直穿過表面，看到了潘大川的心里。
潘大川艱難的開口問道：“我要去多久？”
李野面無表情的說道：“供應鏈的整合水平，是一個企業發展的根基之一，面對這種問題，你覺得我能給你一個明確的期限嗎？”
潘大川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這是發配嶺南啊！
雖然駐城車輛廠并入一分廠之后，一分廠派遣了很多技術人員和管理骨干過去支援，但他們都是輪換之后升職加薪的節奏，跟自己這負罪發配不是一回事啊！
“好的廠長，我跟小吳交接一下，盡快去駐城報到。”
潘大川答應了李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李野的辦公室，路上遇到同事跟他打招呼，他都置若罔聞沒有聽見，直到一個女人伸手直接扯住了他的衣袖。
岳玲珊抓住潘大川，嗔怪的呵斥道：“潘大川，潘大科長，我喊你八遍了，你聾了嗎？”
潘大川看到岳玲珊，頓時回過了神來：“你怎么來了？”
岳玲珊好笑的道：“什么我怎么來了？這地兒你們家的？我不能來？”
潘大川愣了愣，然后釋然的笑了。
岳玲珊是他的老同事，當時大家都在總廠的供銷科工作，只不過岳玲珊是重點培養對象，而潘大川是苦逼的牛馬，
只是后來潘大川抓住機會跟了李野，成了最早一批的“從龍之臣”，才一路從科員升到了現在的正科，而現在的岳玲珊才是副科。
現在自己還沒走呢！這個娘們就聞著味兒過來了？
也是，岳玲珊號稱包打聽，消息靈通著呢！
或許那幾套鋼板被送出去之后，她就預料到什么了。
“你先忙，我有點事兒，先走了。”
潘大川甩脫岳玲珊，加快腳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拿起電話就給老婆打電話。
“喂，小玲，我那一萬多塊錢你放哪兒了？”
“一萬多塊錢是那一萬多塊錢嗎？”
“對，就是那一萬多塊錢。”
“我放床底下最里面的小箱子底下了.你不是說那錢現在不能動嗎？怎么突然又問起這個了？”
“現在不動.不行了。”
潘大川苦澀的笑了笑，懊悔的腸子都青了。
在來一分廠之前，潘大川就見識過供應科的各種“油水”，所以雖然李野一再強調不許假公濟私，但是潘大川卻終究是“有見識”的人。
去年李野讓他調查板簧質量出現變化的事情，他剛開始也確實上了心，但是孫廠長真的“太熱情”了，而質檢科也給出了“合乎國標”的結論，潘大川思慮再三，終于接受了孫廠長的好意。
誰曾想這才幾天，就嘗到了放縱的苦果。
想想也是，這幾年潘大川見識了李野的慷慨和平易近人，卻忘記了一個掌權者的威嚴，是不容屬下觸碰的。
“大川，我得跟你說個事兒”
電話那頭的小玲忽然說道：“那錢.我花了一些。”
潘大川心頭一緊：“你花了？花了多少？花哪里了？”
小玲期期艾艾的道：“我借給我娘家三千.”
潘大川松了口氣：“三千不要緊，從我們自己的存折上提錢補上。”
小玲終于忍不住了：“大川，到底怎么了？你突然動那錢干什么？”
“我要上交給廠長。”
潘大川吐了口氣，整個人好似突然輕松了起來。
小玲震驚的道：“什么？你瘋了嗎大川，你這是自投羅網啊！”
潘大川卻輕輕的道：“自投羅網又怎么樣呢？最多開除處理唄！還能送我坐牢嗎？可這錢要是不交.才是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呢！”
第二天，潘大川把錢放在了李野的桌子上，什么也沒說，低著頭等候發落。
李野恨得咬牙切齒，差點兒把錢甩在潘大川的臉上。
他算是理解上輩子那些公司領導的心思了。
明明恨不得要殺了手下的那些混蛋，最后卻還是無奈的“內部處理”，這特么都是些什么破事兒？
潘大川今年才三十多歲，如果一分廠發展順利，以后的年薪都能過七位數。
可現在一萬多塊錢，就把這家伙收買了，一個集團的未來高層，就這么不值錢？
培養一個像潘大川這樣得力的管理人員有多難啊！
李野恨恨的問道：“質檢科的人，也收錢了嗎？”
潘大川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吃請的事情是有的”
李野沉吟片刻，把錢扔給潘大川：“自己交給陸廠長，然后滾到駐城等候處理！”
到底是斬立決還是秋后算賬，還是交給陸知章去頭疼吧！自己先把那些心存僥幸的狗東西收拾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