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很慷慨，不但請柳慕寒吃的滿嘴流油，還打包了好多葷菜、肉菜帶回旅館，想請考察團的其他人吃頓宵夜。
不過等他和柳慕寒拎著東西回到旅館的時候，剛好聽見鐘秘書和馬兆先在樓梯拐角說話。
“那個柳科長掌握著考察資金，也不能只憑個人喜好亂用吧？大家都是一個集體，口口聲聲集體行動，為什么她會單獨和你們單位的李野去外面加餐？
馬副經理，你知道東京一頓飯的價錢有多貴嗎？谷老對這件事非常不理解，這一次的考察經費可是我們出的”
馬兆先的嘴都撇歪了。
你們出了個雞毛，人家李野拉來的錢，也算你們的？
不過馬兆先還是說道：“郭秘書你可能誤會了，據我所知，李野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在港島發表過，他的稿費是以外幣計價的，
所以咱們個人可能承擔不起東京的一頓飯，他肯定沒問題。”
郭秘書根本不信：“看他白天摳門的樣子，借個車都不愿意，會花自己的錢吃飯嗎？”
“不管怎么樣，你是他的直屬領導，你必須要跟他們談一下，把考察經費的管理權拿回”
郭秘書話說到一半，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李野和柳慕寒已經拐過了樓梯角，還看到了李野手里滿滿的兩兜外賣。
李野瞥了郭秘書和馬兆先一眼，然后跟兩人錯身而過，同時說道：“馬副經理，我自己花錢買了幾份夜宵，給你放房間里啊！”
馬兆先笑著道：“行，伱放我床頭柜上吧！”
而郭秘書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他知道李野聽見他剛才說的那番話了，但他不確定李野有沒有“格局”。
按照郭秘書的處事原則，聽見了也要裝沒聽見，而且要加倍謙虛敬重他和谷老才對。
不過兩分鐘之后，郭秘書就知道李野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他“記仇”了 李野挨個房間敲門，挨個房間送夜宵，唯獨就漏過了郭秘書和谷老的房間。
到了最后的時候，李野手里明明多了兩份外賣，卻進了趙教授的房間沒有再出來。
“咳昂，郭秘書，剛才那個問題，咱們以后再討論吧！”
郭秘書眼看著馬兆先回自己房間加餐，自己的肚子，卻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李野進了趙教授的房間，看到他和那個小鄭都沒有休息，兩個人一人拿了個大本子，在那里討論記錄著今天白天看到的東西。
看到李野拎了外賣進來，趙教授都沒有客套，直接就道：“誒呀，趕緊擺上來，這都餓了半天了，還得是你李野想的周到。”
李野把好幾個菜擺在桌上，分給趙教授和小鄭餐具：“咱們北方人都是大肚子漢，吃個半飽怎么有力氣加班呢？”
“嗯，想要馬兒跑，草料一刻不能少這菜不孬，是個地道的湘菜廚子”
趙教授和小鄭風卷殘云，一會兒就把幾個菜吃了一半兒。
李野不好意思的道：“抱歉啊！我這還買少了.”
趙教授搖搖頭道：“這不賴你，從昨天到日笨就一直沒吃飽，這一頓可算逮住了.”
等到趙教授和小鄭吃完，李野才問道：“趙老，您看了今天的情況，覺得咱們要怎么樣，才能達到或者接近三菱這邊的水平？”
趙教授抹了抹嘴，對著李野問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李野道：“當然是真話。”
趙教授點點頭：“那我給你說實話，咱們現在沒有可能達到他們的水平，就算是接近也做不到。”
李野怔了怔，無奈的道：“差距竟然這么大嗎？”
“比你想的更大，”
趙教授坦然的說道：“我去滬市參觀過桑塔納的生產線，他們的機械化程度還不如三菱這邊，但就是那套落后的生產線，你知道跟我們內地的差距有多大嗎？”
李野無奈的搖頭。
他知道內地在這個時候是落后于世界一流的，但到底落后多少，差距在哪里，卻只能由趙教授這種人來分析。
趙教授隨手在本子上畫了個方向盤的圖形。
“滬市生產轎車已經很多年了，所以認為很快能完成桑塔納的國產化，但是第一步就碰了釘子，”
“滬市SH760方向盤的生產技術指標只有兩個，而桑塔納的方向盤生產技術指標你知道多少嗎？”
趙教授看著李野，語氣深沉的道：“是一百多個，一個方向盤竟然有一百多個技術指標，
我們都不能理解，就一個圓盤子的事兒，要這么多指標干什么？這么多指標怎么達到？”
“但人家西德人把西德產的方向盤拿了過來，一項一項的測試給我們看，一百多項全部達標.”
趙教授扔掉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天花板道：“就這，你說該不該服氣？什么是西德的品質？什么是世界的先進標準？
而這一百多項指標，對應的是多少先進設備？多少先進技術？你知道嗎？”
李野沉默良久，然后說道：“可只要我們堅持，就算是再多的技術難題，我們也是可以解決的吧！”
李野籌建一分廠的時候，就請趙教授組織了技術團隊，把生產線上很多老師傅全憑“手搓”的工藝環節，完成了數據化、標準化，可以說現在一分廠的技術標準，是高于全國大部分卡車廠的。
內地并不缺技術人員，缺的是目標，缺的是信心。
如果西德人沒有拿來那個一百多項指標的方向盤，大家會向著那個不可能完成的目標奮斗嗎？
有時候，這些理工男就是缺了一種“別人能行的？我們為什么不行？”的動力。
趙教授看了看李野，沉聲說道：“是的，我們可以解決，只要你出得起錢，但這個錢是個天文數字，而且不止是RMB，還要天量的外匯”
“你看看這種生產線上的沖壓機，咱們內地根本達不到這種精度，這玩意兒先不說人家賣不賣，就是賣，那咱們得做好挨刀的準備.”
“還有這些焊機設備、金屬表面處理設備、高精度數控車床要么咱們在內地搞技術攻關，要么就直接進口，可每一樣都是錢”
趙教授說了足足五分鐘，然后看著李野說道：“說實話，就這個工程難度，把你們整個輕汽公司賣了都不值個零頭。”
李野看著趙教授，嘴角的笑容逐漸綻放了。
“趙老，你的意思.只要有錢就夠了？技術方面.”
趙教授看了看李野，輕笑著道：“對，你要是有能耐拉來巨款，什么事兒都好辦，把研究所打包賣給你都行，但你要考慮好，那么大的工程，你一個小小的一分廠，接得下嗎？”
我接不下？我媳婦兒單位接的下呀！
李野明白趙教授的意思，就算李野有天大的能耐，搞出個像切諾基那么大的攤子來，那他這個小小的正科級根本就接不下，肯定會給別人做了嫁衣。
但奈何李野有小媳婦兒啊！文樂渝的腦袋大，單位級別也夠高，自己躺著當甩手掌柜不就完了嗎？
至于錢從哪里來？
嘿嘿，再過幾天，自己的錢要打著滾兒的往上翻嘞！
“篤篤篤”
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進來”
郭秘書推門走了進來，先是看了看桌子上的外賣，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慍怒，然后卻又對著李野擠出了幾分笑容。
“李副廠長，谷老忽然有點急事，需要往國內打個電話，但是旅館的電話打跨洋長途需要支付押金，所以需要借你的移動電話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