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年四月三十日,京城,中雨。
李野開著車,聽著輕快的音樂,快樂的行駛在上班的路上。
在下雨天的時候,有車一族的開心指數必然1,畢竟平日里要承擔油費、保險、輪胎磨損等等高額支出,跟騎電動車比起來,好似花了太多的冤枉錢。
但是當遇到惡劣天氣的時候,看著路邊的雅迪、小刀濕漉漉的前行,十萬塊買的車,頓時就感覺值回來了八萬。
而且有些家伙還故意碾壓路邊的積水,好似濺起的水花能夠沖洗他們內心的陰暗,達到十二分的快感似的。
李野是個內心陽光的好人,所以一路上靈活的躲避著馬路兩邊的積水,以免濺到馬路兩旁的行人和自行車。
這樣的話,車速必然不快,所以在距離單位還有幾公里的時候,突然就被一輛213吉普車給超了過去。
這輛車超過去之后,立刻往右打方向,明顯是要擋在李野的桑塔納面前。
李野二話沒說,搶在對方下車之前,掛上倒擋就往回倒車。
人怕出名豬怕壯,就這年頭,為了幾萬塊害人性命的二B可不少見,李野大小也算是“小富”,所以平時時刻保持警覺,避免跟任何危險接觸。
不過很快李野就發現是自己警覺過度了,因為從213吉普車上下來的人他認識,是生產真空助力泵的闞廠長。
闞廠長下車之后,不顧天上還在下雨,一邊笑著一邊跟李野招手。
而213吉普的車門就那么開著,露出了里面的香煙、名酒等等禮物。
你這是要給我送禮?
在前些天的供應競標會上,闞廠長的產品入圍了,因為這會兒生產真空助力剎車系統的內地單位實在不多。
因為李野不想把剎車配件這么重要的部分,寄托在一家單位的身上,所以就讓單位的技術人員嘗試改進方案,用氣動剎車替代真空助力。
因為李野在上輩子的時候,曾經注意到很多輕卡最后都改成了氣動剎車。
按理說氣動剎車的成本要比油剎要高,但氣動剎車已經是非常成熟的技術,成本已經降的很低,所以李野認為可行。
然后就發現效果出奇的好,一部分交付的新車,都受到了用戶的好評。
那么闞廠長的產品,李野幾乎沒有采購,對方顯然是急了,過來送禮來了。
這種家伙是怎么當上廠長的?送個禮,都跟給人下套似的。
李野嫌棄的看了對方一眼,往左拐彎揚長而去,把錯愕的闞廠長扔在了原地。
213的司機冒雨下車,一邊給闞廠長撐傘,一邊說道:“廠長,我就說咱們這么送禮不行,這明晃晃的萬一被人看見,他張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看見了又怎么樣?現在誰還怕收禮呀?”
闞廠長臉色陰沉,心中又煩躁又不解。
就八七年這會兒,走后門、送禮根本不算什么,很多人就那么拎著禮物大大方方的敲門拜訪,如果你家總是沒人送禮,還證明你在單位混的不怎么樣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李科長好像挺有錢的,咱們這點禮.”
“你懂什么?越有錢的人越貪,要不然他怎么變成有錢人的?走,再去買點好東西,下午我們再堵他,我就不信他不動心。”
闞廠長恨恨的看了一眼遠去的桑塔納,轉身就要再次上車。
然后他就發現一分廠的技術員小朱,渾身濕漉漉的騎著一輛自行車行駛過來。
闞科長趕緊拉住小朱,笑呵呵的道:“朱技術員,你這是摔倒了嗎?誒呀你看看全身都是水,快上車快上車,我送你到廠醫院”
“真特么倒霉,也不知道哪個缺德帶冒煙的偷了井蓋子,今天下雨積水看不出來.”
小朱正因為栽了跟頭,腿上火辣辣疼呢!看到有車坐,當即罵罵咧咧的坐了上去。
坐上去之后他才發現,吉普車的后座上堆著一堆禮物,然后就尷尬了。
“可不是嗎?今年的廢鐵是一天一個價的漲啊!這井蓋子都是那些盲流的香餑餑,都是些生孩子沒屁眼的玩意.”
闞廠長一邊陪著小朱謾罵,一邊上了車,然后看到了小朱的尷尬。
然后闞廠長就道:“這不是要過五一節了嗎?我們剛好出來走訪,這些禮物是送給你們一分廠幾位領導的,陸廠長、李科長當然也有朱技術員的一份.”
小朱愣了愣,低頭看向了那堆禮物。
這堆禮物看似不少,但也不過七八百塊錢的東西,如果再分成好幾份,那每份最多兩百塊,跟自己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
當然,小朱在總廠的時候,工資還不過百,只是一分廠注重技術人員,所以小朱才得以拿到了各種補貼,闊了起來。
小朱道:“你們要去我們一分廠走訪啊!那正好,我先跟你們一起去廠里點卯,然后再去廠醫院”
闞廠長笑了笑道:“誒呀,我們本來也想著直接去你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們一分廠,但又考慮到人多眼雜、惹人閑話,所以拜托朱技術員,幫我們把這份心意帶過去”
小朱慢慢的抬頭,然后問道:“就只是把心意帶到,不捎句話嗎?”
“呵呵呵呵”
闞廠長笑了笑,道:“我們一直想請李科長和陸廠長吃個飯,但兩位領導一直很忙,所以.”
小朱就算是不喜歡鉆營的技術男,這會兒也明白闞廠長意在何為了。
有求于人就是有求于人,扯什么過節走訪呀?
小朱邁腿就下了車,一邊拿自己的自行車,一邊沉聲說道:“那你可找錯人了,別說我一個技術員了,就是單位的幾位處長,都請不到李科長吃飯,他從來不跟別人喝酒吃飯。”
闞廠長趕忙拽住了小朱的自行車:“朱技術員,朱技術員,你別誤會呀,我先送你去廠醫院,你的腿都流血了.”
小朱緩緩搖頭道:“闞廠長,你別費心機了,別說李科長不收禮,就是收禮.你也送不起。”
看到闞廠長愣愣的不明白,小朱歪了歪嘴角笑道:“你最近可能沒注意到我們廠的傳言,
我們李科長為了國家的計算機發展,捐了二十萬,所以你覺得送多少禮,能讓他違反原則?”
“二十萬???”
闞廠長驚呼出聲,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聽說李野有錢,但二十萬這個數字,還是震驚了他的三觀。
八七年的二十萬能干什么呢?
如果闞廠長自己有二十萬,那能辦的事兒可多了,再升一級輕輕松松,就是媳婦兒也能再換幾個。
輕汽公司的廠長樓內,幾個人湊在一起悶悶的抽煙。
“聽說了嗎?一分廠拿到了中糧和郵政的采購計劃,最少有三千輛,一年都生產不完”
“用不了一年,我前天打問過了,現在一分廠每天都能出廠二十幾輛車,說是日進斗金都不為過”
“我已經找陸知章談過幾次,他總是跟我推脫,你說我們是不是用錯了人?”
“廠長,要不咱們再重新討論一下一分廠的領導班子構成吧!當初讓陸知章身兼兩職是不合適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默默的看向了大廠長。
在幾個月前一分廠成立的時候,陸知章廠長書記一肩挑,大家都覺得很合適。
但這會兒大家覺得不合適了,有好處,怎么能讓一個人獨吞呢?
可當初提議陸知章身兼兩職的就是他們這幾個人,這時候再改口人家馬兆先能同意?
大廠長平靜的道:“我聽說,李野前幾天捐了二十萬?”
眾人互相對視了幾眼,然后說道:“是的,年紀輕輕的不知道低調,總是強調自己多么有錢,我看他不成大器。”
“呵,人家高調是因為有高調的本事,你們就別嫉妒了。”
大廠長把手里的煙滅掉,微笑著說道:“老肖,你去把他喊過來,我跟他好好聊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老大這是惜才?還是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