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超大型噴氣客機,從京城機場拔地而起,直沖云霄。
京大辯論隊的幾位同學,看著舷窗外快速變小的地面建筑,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
在幾年之前,他們還都是“一心只讀圣賢書”的讀書郎,哪里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跟電影上的人物一樣,坐上帶翅膀的大鐵鳥?
只有負責這次出國參賽的周領隊,還有李野表現的非常淡然。
周領隊是因為有過多次前往海外的經驗,而李野就更不用說了,上輩子掙倆錢燒包,可是升艙享受過空中蹲式服務的,放這會兒絕對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飛機起飛之后,秦永盛看身邊的李野一臉淡定的閉目養神,便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李野,你耳朵疼嗎?”
李野睜開眼睛笑道:“大家都是同一個物種,你耳朵不舒服,我還能不一樣?都是正常的,一會兒就適應了。”
其實李野的耳朵一點不適都沒有,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身體各方面的機能就一直在持續提升,適應能力不是一般的強。
“哦”
秦永盛沒有再問,默默的按照周領隊說的張開嘴喘氣,跟夏天的巴浦洛夫一樣,希望緩解耳部的疼痛。
李野一看,感覺秦永盛應該是咽鼓管功能不良,情況比較嚴重,要不然都起飛好一會兒了,他怎么還不適應?
于是他猶豫了一下,從兜里掏出一包口香糖,抽出一根遞給了秦永盛。
“試試這個口香糖,據說比較管用。”
秦永盛試了之后,耳部的疼痛果然大減。
“給我也來一個。”
“我也要。”
“李野你早拿出來啊!我這疼老半天了。”
其余幾個同學也紛紛跟李野討要。
李野無語,只好一邊肉疼的給人分散口香糖,一邊笑罵道:“這我女同學送的,分伱們一根就不錯了,都別蹬鼻子上臉啊!”
文樂渝還是很貼心的,因為李野要去李家坡,特意給他準備了“熱帶旅行套裝”,什么清涼油、防曬霜、驅蚊藥、PPA很多都是去友誼商店買的。
秦永盛歪了歪嘴,故意鄙視道:“嘁,你就是重色輕友。”
年齡最大的喬大鵬嘆息一聲道:“唉,也不能這么說,李野才是愛情至上的信奉者,令我深感敬佩”
李野主動放棄留學李家坡的事情,最終演變出好幾個版本的流言,
其中一個就是李野為了文樂渝,甘愿留在內地兒女情長長相廝守,令人敬佩又令人惋惜。
跟他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那些整天把情詩寫的天花亂墜的人,一旦看見出國的機會,那比撲火的飛蛾都要熱烈八倍。
楊辰低聲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倒是真的很羨慕李野,也許等到我們學成之后,人家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喬大鵬促狹的道:“那也不好說,萬一你們在留學的時候,被當地的富豪招了女婿呢?”
楊辰和秦永盛都是一愣,都不好接話。
畢竟他們留學李家坡,可不是去給富豪做女婿的,是要學本事報效祖國的。
但是李野卻幽幽的道:“那他們得趕緊把家里祖墳的位置告訴我們,我們去給他倆點上一把青煙.”
“哈哈哈哈”
“咳昂,你們都注意點兒形象!”
帶隊的周領隊一句并不嚴厲的輕喝,立刻就讓幾個激動的年輕人熄了火,危襟正坐目不斜視,極力扮演一個彬彬學子應有的儒雅形象。
李野微微失笑,又有些澀澀的無奈,因為就他們這形象,都是按要求排練過的。
如果是在幾十年之后聽到這種事,一定會覺得這是刻板教條,就跟北高麗的足球啦啦隊一樣,連慶祝動作都整齊劃一。
但李野真的身處其中之后,卻感受到了那深深的時代特色。
我們是落后了,但絕不彎腰屈膝,面對所有人的取笑不屑,我自倔強的昂頭挺胸。
飛機從京城起飛近三個小時之后,抵達了港島上空準備降落。
“李野,這是到港島了嗎?給我一條口香糖吧!要不然待會兒我可能還會耳朵疼。”
“我也要一條。”
“我也要。”
“扣好你們的安全帶。”
“我是要口香糖,你個摳門的.我會扣安全帶,我一次就學會了,不用你幫忙。”
“扣好你的安全帶吧!港島機場可是世界上危險系數最高的機場之一,你還有功夫嘚啵嘚啵嘚啵。”
“什么?你可別嚇我們”
秦永盛等人手忙腳亂的扣安全帶,扣完了之后還再三檢查是否到位。
當然,李野的口香糖也都省下了。
恐懼,比什么口香糖都好使。
八十年代初期,內地出國的航班很多都會在港島轉機,也間接的導致了港島啟德機場的繁榮。
但港島啟德機場的起降條件,卻非常的不好,三面環山,四周全是市區高樓,跑道還短。
就這么說吧!啟德機場一共發生過12次空難,共造成270人罹難,這個意外幾率在世界各大機場也絕對能排的上號。
在飛機降落到很低的時候,李野還是好心的囑咐了幾位同學一句。
“待會兒飛機應該會大角度轉彎,你們不要驚慌,免得引得別人注目。”
話音剛落,李野所乘的飛機就突然向右開始大角度轉彎,整個飛機的機身都開始傾斜。
喬大鵬恰好坐在飛機的右側舷窗位置,呆呆的看著飛機跟地面上一座座的高樓之間的夾角變化,腦海中快速迸發出一道道的數學公式。
“歪了歪了.完了完了”
聽到喬大鵬的呢吶,楊辰和秦永盛也扭頭看過去,同樣也是臉色驟變,心跳加速。
在這一瞬間,三位同學都忘了李野的囑咐,反而覺得李野是個烏鴉嘴。
但啟德機場就是這樣的。
飛機在別的機場降落,提前十幾公里就可以對準跑道緩慢降落,但啟德機場因為周遭有山,必須要在三百米的低空位置進行大角度轉彎,
這種同一時間在低空、群山和高樓大廈之間急轉彎的高難度飛行方式,全球只此一家,技術不好的機長都沒有飛啟德機場的資格。
“吱”
飛機降落在了跑道上,發出了響亮的輪胎摩擦聲。
李野的三個同學,也都紛紛轉過頭來,對著李野幽怨而視。
他們覺得,如果不是李野說了剛才那番話,他們不會恐慌失態,啥也不知道的就過來了。
特別是喬大鵬,感覺自己剛才都有社死的嫌疑。
丟死人了。
李野瞥了他們一眼,悄悄的伸手往機艙左側的一個金發老頭指了指。
三人彎腰看過去,就看到那個老頭正在胸口畫著十字。
李野道:“經常坐這條航線的人創造出了一個詞,叫‘啟德心臟病’,所以你們的表現很好了。”
三人四下打量,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這邊,才把心安定了下來。
只是他們沒注意到李野那微微翹起的嘴角。
李野這個人吧!有著東山人的敞亮,一般不小氣。
但是涉及到文樂渝之后,他就有些摳門,前面說了口香糖是女朋友送的,一個個的還要。
這就好比后世女朋友送了一盒巧克力,一群損友還要求見者有份似的。
不過港島等待轉機的時候,李野在免稅店買了幾盒口香糖,扔給了幾人一人一盒,讓幾個家伙又是感動又是慚愧。
“李野,你這手里還有港幣呀?”
“啊,上次來港島沒花完,這次剛好花了算了。”
“港島真是繁華,但買東西也是真貴,這么一點小東西竟然要好幾塊錢.”
秦永盛把玩著手里的口香糖,感覺那花花綠綠的包裝紙,就跟用鈔票做的似的。
“港島就是這樣了,有富人,也有普通人,這邊的工資很高,但物價也貴,很多普通人一輩子也攢不下多少錢,買不起一間房”
李野剛給秦永盛等人講了幾句港島的真實情況,前面同樣在候機的一個分頭男突然轉過頭來,沖著李野等人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的粵語。
秦永盛和楊辰等人都聽不懂,便問李野:“他在說什么?”
李野看了看對方,冷冷的道:“不知道,我也聽不懂鳥叫。”
分頭男愣了好幾秒鐘,又開始對著李野嘰歪,但是隨著李野的眼神越來越冷厲,他的語調也越來越低落,頗有些色厲內荏的架勢。
從小打架的人,跟從小吵架的人,眼神絕對不一樣,
李野可是能一挑十三的狠人,要說沒有點特殊的氣場是不可能的。
不過還沒等李野進一步發作,卻有另外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走了過來,對著嘰嘰歪歪的分頭男一通指責,而且聲音洪亮、用詞犀利,幾分鐘就把對方給啐的惱羞成怒。
分頭男氣的站起來伸手就推,但他的手剛剛觸及眼鏡男的胸口,卻突然如觸電一般,噗通一聲又跌回到了座位上。
分頭男愣了,周圍的人也愣了。
沖突發生的太快,眾人都沒看清怎么回事。
但李野看清了,這個眼鏡男是個練傳武的,而且水平還不低。
分頭男跌坐之后呆愣了片刻,一言不發拿起自己的行李走了。
而眼鏡男走向李野等人,笑著道:“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大家都是種花人,不應該誰鄙視誰,像他這樣心思狹隘的人是極少數.”
眼鏡男的臉色和語氣都很熱情,但是秦永盛和楊辰等人,卻都警惕起來。
因為這個人的口音,隱隱有著海峽那邊的味道。
李野等人在從京城出發之前,專門接受過相關的紀律培訓,其中就有相關的注意事項。
不過李野瞅著眼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卻總是感覺有些眼熟。
最后,還是對方那張大號的國字臉起了作用。
“先生,您是不是姓溫?”
“你怎么知道我姓溫?”
國字臉的眼鏡男看著李野,頗有些不可思議。
李野笑道:“我不但知道先生姓溫,還知道先生七年前就發出過‘復興種花文化,發揚民族精神’的呼聲,
而且因為私藏太祖的詩詞,私下傳閱巴金、曹禺、沈從文等人的作品,而被海峽那邊以‘為匪宣傳’的罪名迫害入獄。”
李野此言一出,不但溫先生愣了,就是秦永盛等人也愣住了。
短短的兩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可不小 為匪宣傳?
為哪個匪宣傳?
還用說嗎?沒看他私藏的是誰的書?
就李野這幾句話,明確表明了此人身上的“種花屬性”,也打消了秦永盛等人心中的顧慮。
溫先生看了李野兩秒,伸出手掌道:“你好,我是溫銳安,小兄弟你是.”
李野微笑著對方握手,道:“我叫李野,之所以知道先生的事情,是因為我認識踏浪文學出版社的裴文聰,由他口中知道了很多先生的事情。”
“李野?”
溫銳安微微皺眉,忽然道:“你是七寸刀鋒吧?”
李野有些意外的道:“想不到先生也知道我這無名小卒,幸會幸會。”
“你哪里是無名小卒,你這太謙虛了,太謙虛了。”
溫銳安直接在李野身邊坐下來,熱情的道:“我這次去李家坡參加交流會,就是想會會你的呀!想不到在這里就碰上了,咱們這是兄弟有緣”
李野看著熱絡的溫銳安,心里頗有些暗暗的爽感。
雖然穿越者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逼格,但能夠跟一位武俠巨匠坐而論談,還是有些成就感的。
雖然后世的很多讀者,對溫銳安的作品有不同的評價,但卻無法否認,溫大俠是繼古梁金之后,最為優秀的武俠家。
而且這位仁兄不但寫武俠,還真有一股子“俠氣”。
溫銳安原籍粵省梅縣,父親溫偉民曾是花帥的部下,后因故下南洋定居馬來,
溫銳安少年時期,經歷了馬來人、種花人、白象人三大馬來族群聯合爭取獨立的動蕩,更體會到了馬來獨立后,在教育上對種花人的鉗制。
后來他到海峽對岸求學,以“復興中華文化,發揚民族精神”為宗旨,在海峽對岸創辦神州詩社。
溫銳安崇尚種花武術,受擅長洪拳的父親影響,從小苦練拳腳,還習得北派短打、譚腿等功夫,兼修了楊家拳和少林虎鶴雙形拳。
所以在創辦詩社之后,他倡導文武同習,詩社所在的地方命名為“試劍山莊”,
談詩論文之余,一眾人等也練拳習武,連筆名都取作“劍雄”、“輕燕”、“掃月”等,
數百位會員遍布全臺,且有嚴明紀律,一聲令下,數百人能夠連夜從全臺各地迅速匯集試劍山莊。
你看看,你瞅瞅,這位武俠巨匠為什么會創作出一個龐大的江湖?
因為剛開始的時候,他是真想成為一名“總瓢把子”呀!
“小兄弟,我去年的時候拜訪過裴文聰,但他對于你的底細是一點都不透露,為人小氣的緊,
這次你去李家坡,我們可得好好聊聊,我們好幾個朋友,都對你這一派很感興趣.”
“我哪里是一派了?”李野謙虛的笑道:“我只是喜歡寫一些種花家的歷史故事而已,可不敢說開宗立派。”
“不不不,你還是太謙虛了。”
溫銳安連連搖頭道:“我們這些人在看了你的之后,都覺得有些慚愧,明明守著種花家的深厚文化,卻總是寫一些小家子氣的江湖”
溫銳安這么一說,李野倒是聽出點意思來了。
他的《朔風飛揚》和楊玉民主筆的《望鄉孤軍》,文學水平未必就有多高,但是卻占了種花五千年文化的底蘊之利。
就整個儒家文化圈,還有哪個國家的歷史,能擁有類似的歷史戰爭素材?能撐得起一部大氣的歷史?
也就是倭國多少沾點邊,可以寫寫信長跟秀吉,可以寫寫他們的戰國時代,
但那也就是幾萬軍隊,在幾百里內閃展騰挪的打斗罷了,螺螄殼里做道場,最后還不是透著一股小家子氣?
但在種花歷史的長河里,超過十萬人的戰爭不計其數,奇計百出的經典戰例不計其數,運籌帷幄的優秀將領不計其數。
就特么以撕逼為主調的宮斗類影視作品,也有的是創作素材,因為在歷史上留下記載的,牛掰的皇后妃子也是不計其數,各種撕逼上位的橋段也不計其數。
就這種條件,你讓其他人比一個唄?
還有誰?
宇宙中心嗎?
他們的王想要登基,還得給種花家上表請封呢!被敵人打爆了還得八百里加急找種花家求援呢!
所以當《還珠格格》在宇宙中心播出的時候,火爆的程度甚至達到了“禁播”的地步。
就是中斷播出,不讓你播了,再播就被人牽著走了。
至于南洋的大馬、呂宋等地,那就更別說了,小打小鬧,寫出歷史作品來也沒多少人看,拍了歷史電視劇也是賠本兒。
“其實江湖跟歷史各有各的好,江湖更接地氣,溫先生的武俠在內地還是很受歡迎的.”
“另外我們內地的很多人,也在為了弘揚歷史文化而努力,比如島城的藍海出版社,以后有機會了,也希望溫先生可以去內地走一走,看一看。”
“那有機會肯定是要去看一看的,肯定要看一看。”
溫銳安今年不過三十歲,跟李野相差不算太大,談論起來倒是非常融洽。
不過他們只談了幾分鐘,就被匆匆過來的周領隊給打斷了。
他剛開始還以為李野是在跟一個路人問些什么,結果看著越聊越起勁,那必須過來查看一番。
他身上有責任,必須要對李野等人進行看管、保護。
結果周領隊過來一聽溫銳安說話的海峽味兒,趕緊就把李野等人給趕到一邊去了,直到登機、落地,都沒有再給李野說話的機會。
眾人順利的抵達了李家坡,在接待人員的安排之下,住進了一棟中檔酒店。
可就是這中檔酒店,又讓秦永盛等人新奇了一把。
“李野,你要不要洗澡?不洗的話我洗了啊!”
“你不是剛洗過嗎?大姑娘都沒有洗這么勤的。”
“這地方太容易出汗了,我一會兒就好,好了之后就到吃飯時間了。”
李野只好看著秦永盛再次樂顛顛的躺進浴缸里泡澡,感受著那獨享一片洗浴空間的感覺。
就在內地八十年代的澡堂子里,除非那些特殊群體,要不然普羅大眾還真不好尋找這種清澈的泡澡條件。
“咚咚咚”
敲門聲過后,周領隊和楊辰、喬大鵬推門走了進來。
“李野同學,我們簡單的說一些情況,希望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
周領隊揮揮手讓李野坐下,然后道:“我跟那位溫先生聊了一下,雖然他確實表現出來了很強的愛國情緒,但我們為了以防萬一,必須要做一些準備。”
李野不解的問:“什么準備?他難道還能綁架了我不成?”
“謹慎一些總是好的”周領隊臉色凝重的道:“我跟溫先生打聽過了,你接到邀請函的那個文化交流,會有多名海峽那邊的作家參加.
現在我們跟李家坡還沒有正式建交,萬一有些什么意外不好處理,所以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李野驚訝的看著周領隊,對他的謹慎過度非常不理解。
但周領隊接著說道:“我們考慮了一下,希望你在去參加集會的時候,能帶至少兩名同學或者老師同去,如果對方不愿意,那你最好還是不要參加了。”
看到李野不解的神色,周領隊道:“這是最好的辦法,第一可以保證你的安全,第二.你現在也算是有些名頭的人,小心一些免得以后讓人找你的毛病。”
李野看著周領隊的眼睛,終于體會到了他的回護之意。
人家是專業的,一些事情比李野更明白。
“謝謝你周領隊,我打個電話問一下,如果不行我就不參加了。”
李野打通了文化交流的聯系電話,說有幾名文學愛好者想要一起過去。
對方沒有立刻回復李野,半個小時之后才打回電話,表示可以。
“李野李野,帶我去看看唄?”
“帶我帶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幾個同學,頓時把李野圍了起來,好似一群老饕在等待一個即將出爐的香餑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