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翠翠給您磕頭了。”
“干爹，翠翠磕頭了。”
靳鵬、王堅強、李野輪換坐在椅子上，板板正正接受了郝翠翠的叩拜，從此之后就算是多了一個干閨女了。
老輩兒拜干爹，是想娃兒以后好帶，身體健康，所以會有很多神神叨叨的規矩。
而靳鵬等人商量過后，把這個儀式簡化了許多。
六歲的郝翠翠乖乖的跪下，規規矩矩的給靳鵬、王堅強、李野磕上三個響頭，每人再送一套新的鞋帽衣裳，這個儀式就算完成了。
當然，干爹給干閨女的紅包也是少不了的，
郝翠翠小腿一彎跪倒在地，小腦袋照著地上使勁磕了幾下，額頭只是微微見紅，就收入了三千元的巨款。
就83年的經濟水平，擁有三千元的郝翠翠，此刻就已經是妥妥的小富姐一枚。
儀式過后，自然是男人、女人分開兩桌，男人喝酒，女人嘮嗑。
今天王堅強把“好妹子”黃素文也給帶了過來，嘰嘰喳喳一口脆快的京片子，讓女人那一桌的氣氛比男人這邊還要熱鬧三分。
靳鵬忍不住的問王堅強：“強子，你跟黃家妹子到了什么地步了？今年能帶回去給你娘瞅一眼不？”
王堅強頓時紅了臉，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諾諾的道：“我也不知道叫啥地步，
反正我現在不用自己洗衣服，也不用自己做飯，但要帶她回東山不知道她樂意不樂意。”
“好嘛！你還真是個榆木疙瘩，這是要憋著人家倒提媒啊！”
“也不是我不知道，不敢問”
“這還用問？伱嫂子都跟我定親了，平時還不給我洗衣裳嘞，你去問問黃家妹子，除了給她家人洗衣服，還給誰洗過衣服？”
靳鵬忍不住的笑罵出聲，就現在這個還有男女之防的年頭，要是對王堅強沒有意思，就是再大馬哈的女生都不會給王堅強洗衣服做飯。
“好了，不說這些家長里短了，郝健你說說廣交會的收獲吧！”
李野轉頭看向李大勇，見他神色果然不對，便主動轉移了話題。
郝健捋了捋思路，說道：“這次咱們一共簽了兩百七十八萬美元的合同，但是因為咱們參展資格的原因，人家只能分配給咱們百分之二十的外匯，
不過我跟外貿的人搭上了線，讓他幫我們從港島進口一部分二手的縫紉設備，只是需要花費一點手續費，
可這也沒辦法，樊秀靈已經抱怨了很多次了，咱們的縫紉設備太過落后，很多服裝的做工達不到設計標準.”
“這么折算下來，我們估計最多還剩十五到十八萬美元的外匯留存，李野你看是留作經營資金呢？還是分一分？”
郝健看著李野欲言又止，希望李野做出正確的決定。
如果是他本人的意愿，那自然是想把這十五萬美元分一分的，這年頭的美金用處可太大了。
而剛剛還落寞無比的李大勇，也是瞪大眼睛精神了起來。
鵬城七廠竟然有美元？
而且還是十五萬美元？
就算他李大勇是個“小股東”，也能分到一萬五千美元。
李大勇可是知道的，自從林秋艷獲得了留學名額之后，到處找人托關系換外匯，那對待外匯的態度 就這么說吧，如果有一千美元放在林秋艷的面前，她的眼神比看李大勇的眼神都親熱。
如果一萬五千美元放在林秋艷的面前？
但是李野接下來的話，卻讓李大勇瞬間像戳破的氣球，癟了下去。
“十五萬美元分了能做什么？你們是要買車還是要買房？郝健你還沒看到我們跟世界的差距嗎？”
李野正色的道：“我們現在處于落后追趕的位置，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
我們的防偽生產設備，縫紉設備改進升級，哪一樣不需要外匯？你上一次去羊城輕工業研究所，人家接待你了嗎？
但如果你拿著外匯去呢？哪怕能改進一下咱們國產的縫紉機，也能促進咱的生產力不是？”
“另外我還要提醒你們一下，”李野壓低聲音道：“現在的局勢還不明朗，你們都要低調一點，承認自己是萬元戶就行了，別一個個的自稱郝百萬、靳百萬的.”
靳鵬嘿嘿的笑了笑，摸摸頭皮不做聲了。
他慶幸剛才自己沒著急，要是說出自己想分錢，用外匯買輛進口小汽車，這會兒說不定就被李野給噴上了。
而李大勇，則是低著頭落寞無語。
大家都在努力奮進的時候，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吃好喝好之后，王強東開著那輛叮當亂響的京城130，送李野、文樂渝和李大勇回學校。
李大勇本來想騎自己的自行車回去，但他喝了不少酒，李野二話不說就把他的自行車扔到了130的車斗上，把他給拉上了130的后排駕駛座。
等到了京城工業學院，李野對文樂渝小聲道：“你等我五分鐘，我送送大勇。”
文樂渝點頭答應，乖乖巧巧的樣子，又是讓李大勇一陣難受。
怎么差別就這么大呢？
李野就送了李大勇幾步遠，就掏出了一沓美元，啥也沒說塞到了李大勇的手里。
“哥，你這.不用的，不用的。”
“行了，這是我的稿費，你先拿去用吧！”
李野看著糾結的李大勇，嘆息道：“大勇啊！我承認完美的愛情可遇不可求，
咱們是兄弟，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愛情是相互的體貼，不是單方面的討好，
不要總想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對方，以證明你對他的熱愛，真正喜歡你的人，是不舍得讓你掏出自己的心的。”
“你拿這一千美金給她，看看她能給你什么，然后自己衡量衡量，值不值得。”
李大勇拿著李野給的美金，竟然感覺無比的燙手。
“哥，她其實也不壞，就是脾氣大了點兒”
“脾氣大就了不得了，你還想怎樣？”
“那那我給她美金，你覺得她應該給我什么？”
“她給你一炮，草，自己琢磨去吧！”
京城130到了京大，文樂渝和李野下了車，手牽著手繞著未名湖遛彎。
“今天李大勇好像很不對勁，而且整個人都瘦了好多，是因為那個林秋艷嗎？”
雖然文樂渝平時對誰都愛答不理，在二糧店的時候也只給李野好臉色，但其實因為二糧店的經歷，她還是很關心幾個同學的。
李野嘆息的道：“是啊！那個林秋艷要出國留學了，但李大勇托福沒考過 我們剛好在席上問起了王堅強跟黃素文的事，大勇不就難受了么！”
“王堅強、黃素文跟李大勇有什么關系？”
“凡事都怕對比唄！”李野搖搖頭道：“強子跟我們說，黃素文現在給他洗衣服，給他做飯，把強子疼的不得了，
而你文樂渝呢？又溫柔、又體貼，還從來不跟我吵架.這么一對比，李大勇可不就委屈了嗎？”
“哼”
文樂渝眨巴著大眼睛，看了李野很久，才小嘴一歪，哼了一聲道：“他委屈什么？自己選的人，有罪自己受，能怨誰？”
因為元宵節的夜市上，林秋艷跟姜小燕之間發生了點爭執，所以文樂渝對林秋艷沒有好印象。
只不過文樂渝嘴上說著李大勇的不是，小身體卻往李野身上靠了靠，挨挨蹭蹭的，好似一只貓咪對著鏟屎官表達自己的愜意。
文樂渝確實如李野所說，從來不跟李野大聲嚷嚷，偶爾犯點小脾氣，也很快就會體貼的主動化解。
但文樂渝從來都覺得這是應該的，在她的心里，李野對待她文樂渝，又何嘗不是捧在手心里體貼又呵護呢？
學校里洗澡排隊，李野專門在皂君廟整修了一間高檔浴室，平時他自己用了幾次？還不都是給文樂渝用？
跟著李野學拼刺，就只是不想給她文樂渝手上磨起老繭，李野就能親自動手縫制軟皮手套，那一針一線，是男人應該干的活兒嗎？
而且李野什么時候，又對文樂渝大聲嚷嚷過一句話？
愛情，是相互的，文樂渝對這句話的理解，實在是太深刻了。
倆人繞著未名湖繞了半天，遛著遛著，文樂渝就從口袋里掏出了花花綠綠的糖果。
“喏，吃糖嗎？”
“咦？你哪來的太妃糖？”
因為文樂渝太喜歡吃甜食，所以最近李野都在盡力控制，水果飯盒里面的水果品類都是細心挑選搭配的。
文樂渝有些得意的道：“翠翠給我的，她把所有的糖果都拿出來，讓我和黃素文挑選，小姑娘可懂事了。”
李野笑著道：“翠翠那個孩子膽子很小，平時跟我都不怎么說話，沒想到跟你們倒是投緣。”
文樂渝認真的點點頭道：“我很喜歡翠翠，她也很喜歡我。”
李野有些詫異，因為文樂渝是從來不屑于說假話的，她說喜歡翠翠，那就是真喜歡郝翠翠。
郝健和靳鵬總覺得文樂渝高不可攀，誰曾想會是這個樣子。
李野拿一顆糖放進嘴里，品味著漸漸化開的甜味兒，耳邊傳來文樂渝輕輕的訴說。
“我今天聽翠翠娘說了，她說如果郝健不是碰到了你，翠翠可能都.
反正翠翠娘流著眼淚說，你就是翠翠的救星，是從天上下來拯救她的，翠翠喊你一聲干爹是應當應分的。”
“你可別亂說啊！什么救星不救星的？還天上下來的，”李野笑著道：“我當初遇到郝健的時候，可不知道他有個生病的閨女呢！一切都是巧合罷了。”
文樂渝聽了李野的話，立刻停住了腳步。
她轉到了李野面前，讓李野跟自己面對面。
然后文樂渝眼淚迷蒙的道：“可你也是我的救星啊！當初的我.不也是一個郝翠翠嗎？”
心靜如水的李野，也抵擋不住這淡然侵入的話語。
原來文樂渝喜歡郝翠翠，是因為兩個人都有一段難言的日子。
當初的文樂渝，不也是幾乎失語，跟郝翠翠一樣膽小，一樣不愿意跟人接觸，跟人交流嗎？
李野張開雙臂，把文樂渝攬在了懷里，輕輕的拍打她的后背。
“都過去了，把所有不愉快的記憶都忘掉，要不然接下來咱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小腦袋里面可盛不下那么多美好的記憶呀！”
文樂渝這次沒有抗拒，小腦袋還在李野的肩膀上拱了拱，把濕潤的眼睛擦干凈。
兩人相擁了良久，才一起返回宿舍。
不過快到女生宿舍的時候，文樂渝卻突然拉著李野的手，轉頭往男生宿舍而去。
“走錯啦”
“沒走錯，你把你的臟衣服給我拿下來，我幫你洗了。”
李野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洗，再說你拿去女生宿舍，會讓人說閑話的。”
“我怕別人說閑話？”文樂渝兩眼一豎：“再說誰敢說我的閑話？”
“別要不這樣吧！我們一三五去皂君廟的時候，我把臟衣服拿過去，你有空就幫我洗一下，好不好？”
文樂渝稍一思索，便點頭道：“就這么辦，記得把你的襪子一起帶上。”
特釀的李大勇委屈的不冤，不委屈才見了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