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誰能回答?李野,你來.”
  “李野.”
  李野感覺自己這一堂課,把下個學期的被提問次數都用完了。
  上課前,張教授在李野肩膀上拍的那兩巴掌,讓他心里熱乎的不行。
  咱以后也算是被大佬重點照顧的人了。
  但不曾想,竟然是這種照顧。
  李野自從入學之后,在課堂上一向很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的泯于眾人。
  沒想到今天一課之間,就收足了同學們的詫異目光。
  不過當李野看見張教授的眼睛不時閃亮,后知后覺的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像張教授這種“先生”級別的人物,因為什么原因,會“閑得無聊”在課堂上對你連續提問?
  憤青他見多了,會對你青眼有加?
  李野借助生物硬盤快速回憶分析,終于意識到自己有些“出格”了。
  22年的靈魂再怎么小心掩飾,落在82年的人眼里,也是與眾不同的。
  甄蓉蓉等人回答問題的時候,可能也很正確,甚至因為自己的獨到見解而顯得精彩。
  但李野回答問題的時候,卻帶有強烈的傾向性,傾向于改開政策的巨大成功。
  李野知道以后的歷史是什么樣的,所以面對82年迷霧重重的未知未來,他會不假思索的向著正確的方向思考。
  張教授教學那么多年,門下弟子何止百千,一群呆頭鵝里面,突然混進了一個左顧右盼賊眼溜溜的小家伙,他能覺察不出來?
  可能是一句話,甚至一個詞,就能讓他敏銳的感覺出,不符合這個時代的痕跡。
  當然,張教授應該不會向“穿越者”方向考慮的,他只會以為李野是個“天才”。
  想通了這個問題,李野也就釋然了。
  天才嘛!不稀奇。
  “下課,李野,跟我走!”
  下課之后,張教授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帶著李野就走。
  同學們都很驚訝,也很擔憂,剛才穆允寧的臉色就不太好,現在李野直接被帶走,也不知會出什么事。
  畢竟現在的形勢環境還是很嚴峻,各個農場里等待恢復工作的人還比比皆是呢,
  李野昨天的行為落在一群剛剛從高中生過渡過來的學生眼里,何止是狗膽包天那么簡單。
  往大了說,那叫外事事件。
  寫份檢查能過關,算是最便宜的處理結果了。
  但張教授又想到了什么,回頭對著甄蓉蓉道:“那個班長,你跑一趟教導處,就說李野今天去我家吃飯了,有事兒以后再說。”
  什么是呆頭鵝,就是遇到一件事情,它要呆呆的想一會兒,才會有下一步的反應。
  甄蓉蓉等人,就做了數秒鐘之久的呆頭鵝。
  直到一句濃重北方口音的話響起,大家才忽然間哄然大笑。
  “這是.玩兒涅?”
  “哈哈哈哈”
  李野騎上自己的自行車,老老實實的跟在張教授的自行車后面,一路慢悠悠的到了教職工的家屬區。
  進門之后,一個很和藹的婦女看到李野,頓時就笑道:“這就是你昨天說的那個熱血青年?怎么看起來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啊!”
  李野趕緊訕笑著對婦女道:“先生好。”
  “我可當不起先生,我就一個普通老師,叫我呂老師就好,吃蘋果還是吃桔子?”
  “我吃個桔子吧!謝謝呂老師。”
  呂老師招呼李野坐下,還問他吃不吃水果,李野很大方的拿了一個桔子。
  這讓呂老師感官大好,覺得李野直爽大方不做作。
  可張教授看到,卻譏笑著道:“你可別被他的外表騙了,別看這小子長的人模狗樣,內心可滑頭著呢!”
  李野無奈笑了笑,化解這難言的尷尬。
  自己只不過長的好看了一點,怎么就滑頭了呢?
  但張教授好像說的還不過癮,又道:“這小子不但滑,還狠,今天早上中文系的老廖跟我嘀咕,說那個留學生昨晚在宿舍又哭又叫,幾個人都安撫不住。”
  “哈哈哈,那老廖的意思,是要你去安撫一下那個留學生嗎?”
  “我安撫他個屁,有倆糟錢就不知道姓什么了,我也就是年紀大了,要擱以前,老廖不找我,我還要去找他呢!敢砸我的場子”
  李野忍不住的歪了嘴。
  這剛才誰在說“別被外表騙了的”?
  張先生您在講臺上是何等的儒雅風趣,何等的謙和溫潤,怎么暗地里卻是這般江湖氣呢?
  呂老師嫌棄的道:“行了行了,別吹牛了,趕緊幫我把那幾個菜做了,待會兒小俞他們來了,你又讓人家自己動手呀!”
  張教授不情愿的站起來:“他們自己動手怎么了,蹭飯的還干張著嘴等吃啊!”
  “我會做飯。”
  李野立刻跳了起來,搶先進了廚房,抄起菜刀就開始干活。
  “欸,我不是說你,你別動。”
  張教授嘴上不饒人,但看到李野跑進廚房,卻趕忙制止。
  呂老師也跟進來道:“嗨你這孩子別動,讓你張老師來做,哪有第一天上門就動手做飯的道理。”
  “沒事兒呂老師,我真會做飯。”
  李野還真會做飯,但凡有過單身經歷的男人,就沒有不會做個簡單家常菜的。
  “那你幫我洗洗菜吧.欸,你還真會做飯啊!”
  呂老師本想讓李野打個下手,結果李野一把菜刀“剁剁剁”,轉眼間就切出了一大蓬土豆絲,刀工竟然相當不錯。
  倚著廚房門框的張教授,又調侃的笑道:“你看我說什么來著?你也被這小子的外表給騙了吧!”
  “我被你給騙了,以前你可勤快了,現在怎么喊都喊不動,趕緊洗菜、摘菜。”
  呂老師懟了丈夫一句,跟李野道:“你張老師就是這個樣子,在外面是老古板,到家是老小孩兒。”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李野笑著道:“如果總是老古板,我這壓力還挺大呢!”
  這其實是句實話,張教授的詼諧有趣,確實能抵消兩者地位身份上的差距,讓作為學生的李野更容易跟他相處。
  家常菜,是七分案板三分勺,李野麻利的刀工,讓掌勺的呂老師輕松了不少,不一會兒就做了大半桌子的菜。
  到得最后,李野直接接管了炒勺,做了一個酸辣土豆絲,一個紅燒魚塊。
  這倆菜都是上輩子李野出門在外,比較喜歡點的菜,吃的多了也就學會了。
  出門在外,去小飯館千萬別點做法麻煩的菜,別點稀奇古怪的菜,因為你不知道廚師是個什么貨色,難度太大容易翻車。
  這倆菜相對簡單,不管怎么做,大差不差都不難吃。
  張教授聞著嗆鼻子的香氣,點點頭道:“不錯,男同學能做出這個水平,不容易。”
  “咦,李野你這道魚,做的是鄂北菜吧!待會兒你俞師姐來了,你就等著她夸你吧!”
  “我認識一個知青是鄂北人,是他教我做的這道菜。”
  李野把郝健拉出來頂了鍋,然后琢磨著呂老師嘴里“俞師姐”的意思。
  京大同學之間,師姐、師弟的稱呼也算普遍,但也有跟“先生”這種老派的稱呼,也不知這個俞師姐,有沒有正式拜師。
  我是不是也拜個師傅啊!
  李野一心二用,把一大盤紅燒魚塊端上了桌,然后看著坐在沙發上顛著二郎腿的張教授,好似要從他身上,看出一抹金光來。
  片刻之后,一個二十來歲,齊耳短發的姑娘進了門。
  她看著一桌子的菜,很驚訝的道:“先生、師母,我這就來晚了一會兒,你們就把菜都做完了呀?”
  “那是,我平時是懶得伸手,只要我伸伸手,一桌兩桌的菜還費勁嗎?”
  張教授很得意的笑了笑,斜著眼瞥了李野一眼。
  李野低著頭不言不語,心甘情愿的充當陪襯的綠葉,這會兒要是不夠懂事,以后課堂上可有你受的。
  但呂老師可沒慣著丈夫,直接揭穿道:“別信你老師的鬼話,喏,那是你老師剛剛領回來的小師弟,做的一手好菜,待會兒你嘗嘗那道紅燒魚塊對不對味兒。”
  “老師終于收了個小師弟啊!”
  短發女孩兒來了興趣,對著李野道:“快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你這話怎么聽著別扭呢?還抬起頭來讓你瞧瞧,當我這里莞式服務呢?
  李野心里吐槽,但還是抬起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
  “師姐好!”
  短發女孩兒愣了好幾秒,才對著張教授道:“老師,您這是不是矯枉過正了?
  我不就是前些天笑話您,凈收了些長得磕磣的師兄、師弟嗎?您轉頭就找了個這么俊的小師弟來笑話我?”
  “你這孩子胡說些什么呢?誰長得磕磣?你敢說你家王致遠長得磕磣啊?”
  “怎么不敢,我當著他的面說,他都不敢說半個不字。”
  “行了行了,你師傅的學識你學的不咋樣,吹牛的本事倒是青出于藍。”
  呂老師笑罵著輕拍了女孩兒一巴掌,給李野介紹道:“這就是你俞秀芬俞師姐,77級的,平時最愛玩鬧,說話沒個分寸。”
  然后呂老師又給俞秀芬介紹:“這是李野,今年的新生,你以后別咋咋呼呼的,讓小孩子笑話。”
  “我哪里沒有分寸了,我這是夸小師弟呢!”
  俞秀芬頗為幽怨的辯白了一句,然后轉臉就對著李野笑道:“不過師姐可不能白夸獎你,這以后家里的菜就靠你做了啊!我等了三年,終于等來了一個會做飯的。”
  “好的師姐,只要你們敢吃,我就敢做。”
  李野“乖巧”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沒辦法,77級的他實在惹不起,超過50的人占據百度前排,其余的也未必就不是大佬。
  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的夸獎不是白夸,我做的飯也不可能讓你白吃。
  十分鐘之后,又有三個經濟系的學生到了張教授家。
  其中有兩個跟俞秀芬一樣是77級的,都已經參加工作了。
  鄒夢城去了第一銀行,彭銳去了稅務系統,都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對李野也很溫和、很友好。
  而另一位79級的學生有些靦腆,就是剛才呂老師和俞秀芬說的那個王致遠。
  李野瞅著王致遠,感覺濃眉大眼國字臉,長得很可以啊!
  就是稍微差點兒的鄒蒙城和彭銳,也是端莊方正,跟磕磣一點不搭邊。
  看來估計是俞秀芬眼界太高了。
  “來來來,嘗嘗我的手藝進步了沒有啊!”
  俞秀芬先是給李野使了個眼色,然后就忽悠著幾個同學上桌嘗菜。
  “吔,師妹你的手藝確實見漲了哈,這我今天得多吃倆饃饃。”
  “沒錯沒錯,這個土豆絲雖然簡單,但炒的火候味道,都是相當的到位,看來以后致遠師弟有口福了。”
  彭銳和鄒蒙城都是贊不絕口,對俞秀芬夸獎不已。
  但是王致遠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卻把眉頭皺成了“川”字。
  “這不是你做的,你的手藝沒這么好。”
  俞秀芬不樂意的道:“我剛學了菜譜,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有點見識沒有?”
  王致遠卻搖頭道:“菜譜可以學,刀工短時間內學不了,就這道土豆絲的刀工.只能是李野小師弟的手筆。”
  鄒蒙城和彭銳掩面偷笑,還對李野使了個“別吱聲”的眼色。
  俞秀芬氣鼓鼓的瞪了王致遠一眼,轉頭向呂老師告狀道:“師母,這狗東西說您的刀工不行,他連您都瞧不起了,您還不抄雞毛撣子揍他一頓。”
  呂老師笑了笑,轉身真的去拿了根雞毛撣子過來。
  然后她遞到了俞秀芬的面前:“給你,你替我揍他幾下。”
  俞秀芬剛要嬉笑著推卻,呂老師卻譏諷的道:“明明喜歡的不得了,卻整天找他的小毛病,你大他三歲呢,整天不知道疼他愛他,總是找他的小毛病,有意思嗎?”
  俞秀芬的臉色,終于羞紅了一些,低著頭摳著腳。
  “有意思啊!整天不吵不鬧的,多沒勁。”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李野也是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他算是看出來了,女大三,抱金磚,
  其實從眼神里就能看出來,這位俞師姐,對王致遠是非常在意的,她只是時不時的故意刺激王致遠,希望得到一點回饋和互動。
  這就是活潑的女孩兒,喜歡上悶性子男孩兒的煩惱。
  你這邊急得跳腳,他那邊不急不躁,到最后只能像小兔子一樣,圍著烏龜蹦跳著轉圈。
  “來呀!咱倆賽跑!”
  一頓飯吃的非常愜意,吃完了之后,大家才開始了今天的話題。
  原來這幾個師兄、師姐,每個月都會固定的到張教授家里來一趟,把工作中接觸到的經濟變化信息匯總印證,然后結合理論進行研究。
  李野做足了一個小師弟的姿態,很虛心的多聽少說,沒有一點出風頭的意思。
  因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鄒夢城以后是銀行系的超級大佬,而彭銳則直入中樞,比鄒夢城還要厲害三分。
  大家第一次見面,還不是太熟,所以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但是看起來比李野還低調的王致遠,卻突然詢問李野:“小師弟,昨天我在講座現場聽了你的發言,
  我認為其中的一些知識是圖書館提供不了的,你是家里人告訴你的還是有什么特殊的信息獲取渠道嗎?”
  好家伙,被張教授看上的弟子,就沒有庸才。
  李野一直關注鄒夢城和彭銳,不曾想這個悶悶的王致遠,才是感知敏銳的刺客,竟然發覺了李野的異常。
  大哥,你這樣很容易沒有朋友的好吧!
  俞秀芬很不悅的道:“不會說話你就別說話,你自己整天悶在圖書館里,哪里知道外邊的世界?你不懂的別人未必不懂,我們討論問題,你干嘛問人家家里人?”
  但王致遠卻定定的看著李野,目光非常的堅持。
  李野猜到了王致遠的意思,如果他家里有什么特殊背景的話,大家在討論一些敏感問題的時候,就需要有所顧忌了。
  于是李野輕輕的點頭,不動聲色的道:“是的,我確實有點特殊的路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