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主意嘛……”
張之維摩挲著下巴，仔細想了想“國師”這個提議，讓心魔去扮演自己，去剿滅扮演張麻子的自己，雖然聽起來有些拗口，但好像挺有意思的。
“倒也不是不行！”
“真的假的？！”
國師”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它那雙屬于“無根生”的死魚眼里，瞬間爆發出堪比探照燈的光芒。
周身浮現出細碎的電弧，并且還在歡快的躍動。
這讓張之維有些詫異，“國師”這家伙，雖然表面看著活潑的很，但其實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家伙，很多時候都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此失態，著實少見。
“國師”沒有發現自己的失態，它剛才只是隨口一提，根本沒指望“大臉賊”會答應。
它和張之維共存已經很久了，即便它是一個時時刻刻都想喧賓奪主的心魔，但這么多年的屢屢碰壁之下，這個心思都變淡不少。
特別是最近一些年，它勤勤懇懇，已經很少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生怕張之維一不高興，就把它徹底剿滅了。
作為張之維的心魔，“國師”自然清楚張之維當年不選擇把它鏟除的原因。
輔助修行那都是后話，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大臉賊考慮，把它這個明面上的心魔鏟除掉之后，過一段時間又會有新的心魔誕生。
所以，與其時不時的承受心魔的侵擾，不如留下它，把已經成形的心魔放在明面上，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隨時監管它了。
這就是它最初存在的價值。
后來，在大臉賊的武力壓迫之下，它開始干些雜活，幫他每日三省吾身，檢查一些性命上的漏洞，甚至輔助修行，所以它有了很多存在的價值。
那個時候，它存在的價值達到了頂峰，雖然依舊不敢去挑釁大臉賊，但經常出工不存力，偷懶。
而到了現在，五行已經調和完畢，它輔助修行的能力已經很低了。
不僅如此，大臉賊也已經有了完全清除心魔的能力了，他只要自己消滅掉，以后就都不會再受到任何心心魔的侵擾了。
這種情況下，可以說，它存在的價值已經非常低了，只剩下可以幫忙每日檢查性命之中的微小漏洞這點作用了。
這點作用可以說得上是微乎其微，因為大臉賊的性命越來越鐵板一塊，越來越無漏，很多時候，即便它費勁了心思，也找不到什么值得一提的需要注意的事項。
所以它已經很久沒去挑釁過張之維，甚至在干一些事情的時候，稱得上盡心竭力，一點都不敢劃水，生怕讓自己僅存的這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生存都受到為了嚴重的威脅，反噬張之維的想法，自然也差不多絕了。
不過，雖然絕了這個想法，但對于“成為”張之維，它還是很有興趣的。
畢竟這是它可望不可及的執念。雖然這次只是暫時的扮演，但也能體會一下作為本尊是怎樣的感覺。
看著可以稱得上歡呼雀躍的“國師”，張之維淡淡道：
“我的話，難道還有假？我幾時騙過人？”
“你騙人還少嗎？我們現在不還在商量著騙那些地主老財嗎？！”國師下意識地小聲嘀咕。
“嗯？！”張之維眼睛一瞪，“你還想不想當了？”
“想想想！當然想！”國師連忙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您怎么可能騙人呢？您這叫以德服人，叫兵不厭詐，乃是匡扶正義之舉，品德高尚如皓月當空，簡直是我輩楷模，整個江湖，誰不知您天通教主言出必行，一諾千金！”
張之維看著“國師”用無根生的臉，做出一副諂媚無恥的表情，心里沒有半點違和，反倒覺得這個畫風很貼近，是像不要碧蓮說出來的話。
“好了好了，這些話雖然是事實，但也點到即止，說一兩句就得了，說多了就顯得假了。”
張之維點評了一句，隨后開始安排細節：“明天，我會帶著這群‘張麻子’去‘襲擊’趙家莊，襲擊完之后，我會回窩點，你便以我的面目在后面跟蹤，等找到窩點之后，我們當眾‘大戰’一場，最后由你將‘張麻子’我解決掉。事情便算了結。”
“明白！演戲嘛，我在行！”國師興奮地蒼蠅搓手：“保證演得比真的還真！”
它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體驗一下，作為“龍虎山小天師”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了。
“那你快把我這張臉變一下吧，頂著不搖碧蓮的臉，總覺得怪怪的。”國師說道。
張之維看著國師臉上的表情：“其實我倒覺得挺適合你的！”
“怎么可能？”國師注意到張之維的眼神，瞬間臉色一正，眼眸微瞇，學著張之維當前的模樣，做出同款表情：“現在呢？”
張之維認真打量了一下：“不管你做出怎樣的表情，但只要你是用不搖碧蓮的臉做出來的，我都只能給你打零分。”
“那你快把我的臉改過來，改的跟你一模一樣。”國師連忙說道。
看著它那躍躍欲試、幾乎要手舞足蹈的樣子，張之維使用心相的能力，讀取了一下國師內心的想法，在了解到了它的心路歷程，它的擔憂，它的謹小慎微之后，張之維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
“看你這么心急，那我就滿足你，而且，不用等明天，你可以從現在開始適應一下這個身份！”
既然他那么想當，那就多讓它當一天又如何？
“真的？！”國師再次驚喜，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我騙過你？”張之維反問。
“沒有沒有，你簡直就是一言九鼎！”國師把頭搖得像潑浪鼓，心里卻暗道：你騙我的還少？不過這話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隨后，張之維走到國師面前，再次開始捏臉，他比無根生要高出一截。所以像是將他的身形拉長，然后捏臉……
因為對自身性命了若指掌，所以捏起臉來自然得心應手。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一個和張之維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人，就站在了他的對面。
“如果不考慮炁息等其他因素，單單從外貌上來看，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張之維對自己的杰作還是挺滿意的：“你試試看！”
聞言，國師抖了抖道袍，昂首闊步的繞著張之維走了一圈，那模樣，神情舉止幾乎一模一樣，唯有仔細感知，才能察覺到一絲極其隱晦的躁動與狡黠。
這一點還是和張之維很不同的，張之維周身的氣息不可被感知到，他的氣息與天地融為一體，見他，如見天地。
所以，若是有心之人，還是能察覺出來的。
“感覺如何？”張之維問。
“國師”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只是繼承了本尊的外貌，沒有繼承本尊的力量，但它還是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不錯，雖然只是空架子，但足夠了夠用了，那我可以回去了嗎？我還要通知劉莽和那些地主明天剿匪的事呢。”國師抱著手，學著張之維神情舉止，淡淡的說道。
“可以的，你去吧，希望你能好好發揮一下自己的演技，把這件事辦好！”張之維沉聲說道：“不要讓我失望。”
“必須的！”
國師答應的很干脆，正打算離開，卻突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它學著張之維習慣性的小動作，歪頭看來，道：
“不過，大臉……呃……嗯……我有一個疑問，張麻子雖然在地主們看來十惡不赦，但在川地的百姓心里，卻是響當當的大英雄。你現在用‘小天師’的身份把他給‘剿滅’了，這豈不是在敗壞你自己的名聲？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
它這句話，是在為張之維考慮，他覺得張之維好不容易在民間積累起來的“活神仙”聲望，就這么為了幾百萬大洋給敗壞了，實在有點虧，如果只是為了打發那些地主，犯不著這樣，隨便弄個手段就能把他們打發了。
張之維聞言，神色淡然，目光深遠：“英雄？張麻子什么時候成了英雄？他自始至終，不過是一個搶劫地主錢財的工具罷了，或許順手做了一點微末好事，但改變不了其本質。”
“做人，騙別人可以，但別把自己也給騙了，我從始至終，就沒當自己是什么英雄，自然也就不在乎這身虛假的羽翼，而且……”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超然：“張麻子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人物，打掉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甚至人人都可以是。”
“我就是要讓川地的百姓丟掉幻想！”
“畢竟……不消滅掉這個虛假的、短暫的‘英雄’，他們怎么能看得到那些真的、一直在默默前行的英雄？！”
“國師”徹底愣住了。它呆呆地看著張之維，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頭腦簡單、行事粗暴的大臉賊，其思想境界，竟然如此之高。
它那點關于“人設”、“名聲”的小算計，和他一對比，瞬間高下立判。
“受教了……”
它下意識地喃喃道，第一次對張之維產生了一絲并非源于力量壓服的、真正的敬佩。
“少拍馬屁，去做你該做的事，別露餡了。”張之維擺擺手說道。
“放心，瞧好吧您！”國師挺直腰板，身形一閃，周身裹挾閃電，便朝著天通煉鋼廠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天通煉鋼廠，辦公室。
王藹，呂慈，劉莽，樊鵬舉四人正商量著明天的事。
“這么多個山寨，一天時間，小天師能搞定的了嗎？”劉莽看著上面的點位表，一臉震驚道：“這么分散？別說把這些土匪收服了，我看就是把全部地點跑一遍都費勁。”
“淡定，淡定！”呂慈說道：“張師兄這么做，自然有他這么做的道理。”
別看呂慈嘴上說著淡定，但其實他心里一點都不淡定，收服土匪一事，他也想參與的，但因為要輾轉的地點太多，多帶上一個人，反倒是累贅，張之維便獨自行動的。
幾人正談論著，“張之維”推門而入，步伐沉穩。
幾人齊齊看去，都沒察覺到半點異樣，連忙熱情的打招呼。
“張師兄！”
“張師兄！”
“小天師，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劉莽連忙問，他總覺得這次要演的這出大戲，變數太多，心里不踏實。
“國師”懶洋洋地擺了擺手：“一群土雞瓦狗而已，有我安排，還能翻了天不成？”
聲音、語調、乃至那細微的停頓，都與真正的張之維一般無二。
別說劉莽，就是經常跟隨張之維的呂慈王藹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
隨后，“張之維”開始給劉莽安排明天對方張麻子的具體事項，包括召集地主們觀禮的事。
劉莽聽了一遍，看向旁邊的樊鵬舉，道：“樊哈兒，你聽明白了沒有？聽明白了就快點去安排哈。”
“行行行，我這就去安排！”說罷，樊鵬舉正要離去。
“張之維”卻叫住了他，“哈兒兄弟，對了，最近渝城周邊不太平，麻煩你的兄弟們盯著點。”
這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小天師怎么又提起了，難道有什么特殊情況……樊鵬舉雖然心里納悶，卻還是點頭說道：“小天師您放心，袍哥會的弟兄們也盯著呢，有啥風吹草動，肯定第一時間報上來！”
“張之維”看了樊鵬舉一眼，笑道：“哈兒兄弟辦事，我是放心的。”
一句簡單的肯定，讓樊鵬舉受寵若驚，腰桿都挺直了幾分。
他的反應，也讓“張之維”很受用，大呼過癮，這就是化身本尊后的情況嗎？
隨后，“張之維”與眾人依次交流，譬如給眾人講述這次收服土匪的經過，或是詢問王藹新到的礦石成色如何等等。
眾人也都依次配合，甚至因為張之維一貫的大嘴巴形象，讓他們絲毫沒有感覺到今天的張師兄有些過于話多了。
而國師也在這哥交流過程中表現堪稱完美。語氣、神態、對事務的處理意見，甚至一些細微的小動作，比如手指輕敲桌面，都模仿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