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童覺得陸瑾浮躁,讓他留在三一門再沉淀幾年,陸瑾答應了,但還是忍不住詢問道:
“師父,您覺得我不是呂慈的對手?”
左若童搖頭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呂家那小子了,怎么可能知道你會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為什么您要攔住我?”陸瑾問。
左若童說道:“我雖然沒見過呂慈,但對最近的傳聞有所耳聞,你和他之間的比試,已經超過了切磋的范疇了。如果你這次贏了,你打算如何對付他?”
陸瑾沉默了,沒有回答左若童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還沒想好呢。
不過,他可以確定,自己一定不會放過對方,最次也會用棕櫚樹葉給他來個穿腮而過,然后提著游街示眾。
左若童對自己的徒弟實在是太了解了,一眼就知道陸瑾心里在想什么,說道:
“太過了,為師知道你和他的鬧劇越鬧越大的時候,讓你諸葛師兄為你和呂慈算了一卦。”
三一門收徒不看背景,只看資質,所以一些像陸家一樣的異人世家,也會把孩子送來三一門。
武侯派諸葛家就有一人在三一門修行,是陸瑾的師兄,此人是三一門里有名的大嘴巴。
三一門位于深山之中,門下弟子大多出塵冷清,門內之事幾乎沒有可能傳到外界去,全靠這個諸葛大嘴。
每次下山,都滔滔不絕的把門內發生的事往外抖,搞的三一門這個神秘的門派,在山下路人皆知,都不神秘了。
陸瑾和左若童都對這個諸葛大嘴有些無奈,左若童也曾提醒過他,君子無易由言,耳屬于垣,但都沒用,最多管幾天,就原形畢露了。
最近一些年,在知道張之維也是一個大嘴巴之后,他更是演都不演了,直言自己有小天師之風。
左若童繼續道:“在你諸葛師兄的卦象之中,你和呂慈本應該交集不多,不算仇敵,也不算朋友。”
“但很明顯,事情的發展和卦象所示并不一樣,你和呂慈之間,不僅交集很多,而且在經過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竟然成為了好友。”
“但你們最近一系列的行為,似乎又有朝那個卦象所算的方向而去,我覺得這并不好。”
“本來注定沒什么關系的人,竟能成為生死之交,這很難得,種善因,得善果,將來你身上的一些劫數,他或許可以替你化解。”
聞言,陸瑾低頭思忖,說起來,他和呂慈從小的關系都不怎么好,他看不上呂慈行事作風,呂慈對他也不感冒。
是在認識了張師兄,并一起跟隨張師兄游歷之后,他們的關系才開始變好的。
同時,也是在張師兄停止游歷,回山修行之后,他們之間的關系開始逐漸變的緊張起來。
本來,他們雖然外表看起來劍拔弩張,但內里還是很有默契的,但最近幾年,隨著呂慈常駐龍虎山,自己常駐三一門,劍拔弩張依舊沒變,但雙方的默契卻少了很多。
“師父您覺得我應該如何做?”陸瑾問。
左若童頓了頓說道:“原本的卦象,應該是你們各自的性格演化所致,如果雙方的性格合不來,相互斗爭,互不相讓,就很容易逐步疏遠,甚至變成仇敵。”
“性格決定命運,只要你以誠待人,相信一定可以重歸于好。”
“師父,我明白了!”陸瑾點了點頭說道。
左若童繼續道:“你和呂慈的鬧劇,小天師肯定也是看在眼里,但他并沒有阻止,應該是想你們相互競爭,共同進步。”
“這種方式下,你的進步確實很快,但這太刻意,太浮躁了。”
“有些話,師父從未對你說過,以你的天資,本身就非常的天才橫溢,只要穩扎穩打的修行,以后的成就肯定不在我之下。”
“但太急了,反倒容易劍走偏鋒。”
左若童看著陸瑾說道:“你這個人,于理上的事頗為柔軟,于感情的事上倒是太過剛強了,愛欲其生,恨欲其死,這樣容易鉆牛角尖,這是你最大的缺點。”
愛欲其生,恨欲其死,容易鉆牛角尖……陸瑾心里重復了一遍左若童的話,點頭道:“師父,我記住了。”
左若童點了點頭,陸瑾退去。
看著陸瑾的背影,左若童想起張之維,然后又想起了張靜清,莫名想到,陸瑾和張之維其實是同輩,他嘆了口氣:
“在傳道受業解惑方面,天師真是獨一檔啊,明明我比他認真很多,付出的精力也多很多。”
左若童起身挺納悶的,他去過天師府,也見過包括張懷義在內的很多張靜清的弟子。
就算刨除張之維這個變態,單論護身手段上,張靜清的弟子,普遍要比他的弟子強一些。
特別是那個叫張懷義,更是讓他刮目相看,他甚至有一種感覺,自己的徒弟里,除了大弟子毋澄真外,其他都不是張懷義的對手。
而毋澄真,年齡比張懷義大了將近兩輪,嚴格來說,他們不能算成一輩人。
龍虎山的教學能力要強一些,這也是他不反對陸瑾經常往龍虎山跑的原因。
另一邊,張之維修行結束,離開天門峰,回到龍虎山,召集師兄弟們,開始今天的授課。
張之維授課的地方是天師府的校場。
這個地方,優點是路過的人都能來聽,很多不是張靜清徒弟的道士,也會來聽張之維講課。
缺點是環境有些嘈雜,不夠清靜,不過,張之維自帶一種氣質,待在他的身邊,心就會很容易靜下來,所以,倒也影響不大。
張之維授課的時候,呂慈正好鋤完地,扛著鋤頭回來。
都在龍虎山待了好幾年了,龍虎山鋤地狂魔的外號早已經路人皆知,他也不藏著掖著了。
張之維的周邊已經圍了很多人了,呂慈來得晚,也不去和道士們擠。
他把鋤頭頭朝上,柄朝下的立在地上,自己飛身一躍,穩穩落在鋤頭上,盤坐下來,認真聽課。
其他道士對此也都見怪不怪了,繼續聽著張之維講道。
張之維給眾人講解了一些修行中的道理之后,他看向田晉中:“小田,你覺得要在修行一道有所成就,最重要的是什么?”
田晉中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天賦,悟性,以及毅力。”
張之維點頭:“你說的很對,幾年前,我讓你把睡覺的時間拿來修行靜功,你能堅持下去,這就是毅力。”
“但還不夠,因為你當這是一場磨煉,要達到不以為苦,反以為樂,并為此傾注自己的情感,如此才能達到更高的境界。”
“正所謂,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其意大抵是說,當吾人登山之時,心中之情便充盈于山間,而觀海之際,胸中之意則洋溢于海上。我們在修行的時候,也應一樣!”
“師兄,我一定會記住的!”田晉中連連點頭道。
一旁的呂慈則是在心里暗道,自己應該已經達到張師兄說的這種境界了。
他現在就是愛上了鋤地,對鋤地一道注入了極大的情感,已經愛上這種感覺,每天不去來幾鋤頭,他混身不自在。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算明白,為何張師兄動不動就修行了,不是像大耳賊說的那樣是龍虎山的“工賊”而是真正喜歡上修行這種感覺。
課講完了之后,師兄弟們陸續向張之維請教了一些問題,張之維也一一作答。
呂慈也向張之維請教了問題,問了關于虎豹雷音和震勁的問題。
張之維給他講解了一下,但呂慈依舊沒明白,這幾年來,他長進很大,但總感覺差點意思,但又說不清具體差在哪里。
見道理說不通,張之維讓眾人散開,讓呂慈走過來,他要讓呂慈親身感受一下。
呂慈走到張之維的面前。
“向我攻擊!”張之維說。
呂慈心里一凜:“張師兄,我不是想和你切磋!”
“不是切磋,你我對掌,我會控制成和你一樣的力道,讓你從兩股力道的碰撞之中尋找到不同之處,看能不能給你啟發!”張之維說道。
聞言,呂慈放下心來,對著張之維一掌打出,張之維還以一掌。
兩掌相對的瞬間,呂慈覺得張之維掌中的勁力神妙無比,明明力道大小相當,但卻輕而易舉的便把他的勁力震得崩潰,讓他失去平衡,就連肢體動作都變形了,“噔噔噔”的連退數步,差點摔倒在地。
“對掌是讓你感受勁力,而不是讓你一對就飛出去,沉住氣,如果一樣的力道,你還一觸即潰,那你就別請教了,拿起鋤頭,滾下山鋤地去!”
張之維這句話說的有點不客氣,呂慈卻沒有生氣,口傳心授,這得多大的恩情啊,一般的師父都不會如此細心地教導,他怎么可能因為這么一句話就埋怨張之維?
說起來,當初陸家大院的時候,張之維的話更加不客氣,但他對張之維的敬畏卻是不減反增。
一定得接住……呂慈心里一橫,再次起身一掌打向張之維,張之維回以一掌。
勁力相碰,呂慈被震的一個激靈,差倒飛出去,但他忍住了,強行對掌,持續的感受張之維這一掌的勁力。
對掌過程中,呂慈感覺自己發出的勁力,在張之維的勁力面前,就好像是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
張之維的勁力每震動一次,都是驚濤駭浪,要把他傾覆,但他都強行忍住了。
即便在外人看來,他的姿勢很不體面,時而躬身如蝦,時而扭曲如蛆,但他至少忍住沒有被打飛出去。
張之維見呂慈能勉強接住,暗自點了點頭,總算是有長進。
隨后,他便向呂慈仔細展示了震勁中的各種細節,彈勁,抖勁,旋勁,蕩勁……
這些勁力呂慈也會,甚至能用如意勁模仿出來,但和張之維相差很大,現在他身臨其境的感受各種勁力的巧妙,對他的修行大大有益。
在對掌的時候,他的思維完全集中,純粹的在自身的性命去感受張之維的勁力。
慢慢的,他那和張之維一觸就潰的勁力,開始轉變了,向著張之維的勁力轉變。
他有了一絲對抗的資本,他逐漸在適應,在勁力的對碰之中,不至于身體歪歪斜斜。
在對掌了幾分鐘之后,張之維覺得夠了,猛地一變勁力,細密且響亮的雷霆從張之維的全身迸發出來。
在這一刻,呂慈陡然感覺張之維的勁力從驚濤駭浪變成了天地間的一道狂雷,手掌觸碰的地方恍若雷擊,讓他不由的猛地一顫,不受控制的倒飛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呂慈撞到墻壁上,把墻壁撞出了一個人形大洞。
不過,大洞外的呂慈卻沒受什么傷,修煉了好幾年的鋤地功,呂慈的性命修為大漲。
而且,張之維剛才這一擊,只是為了讓他更好的感受勁力,并無傷他的心思,他自然不會受傷。
一掌推出,其他的師兄弟們連忙去看呂慈,張之維卻是擺了擺手,從校場離開,教學結束,接下來他還有自己的修行。
一眾師兄弟去看呂慈,本以為會看到他狼狽無比的在地上爬,卻發現他靜靜的站在那里,沒有說任何話,眼神空洞。
有人想出聲喊他,卻被田晉中阻止,
田晉中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
眾人瞬間明白,呂慈這是正感悟,他們連忙閉嘴,靜靜地看著他。
而此刻,呂慈確實是在仔細思考張之維最后的那一道勁力,不肯放過每一個細節。
張之維的勁力,每一道都變化無窮,如易經之卦象,相互組合,特別是最后一家,宛如當頭棒喝,把他敲醒,使他頓悟。
呂慈的大腦飛速運轉,這一刻,在張之維的勁力為引下,往日的積累全都井噴了,往日那些不懂的,難以做到的,此刻都迎刃而解,短短幾分鐘的口傳心授,當得了他數年的苦功。
突然之間,呂慈動了。
他猛地一個激靈,渾身骨頭散架一般抖動,但發出的卻不是骨骼錯動的聲音,而是宛如張之維先前那樣的細密且響亮的霹靂聲。
虎豹雷音!大成了!
霹靂聲中夾雜著虎豹齊名,一道道樹杈狀的白色閃電,從他的身體內迸發出來,蔓延到周圍的墻壁上,留下一圈圈蛛網般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