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上,張之維環視著關東街。
  這里多是些日式仿歐建筑,就是那種三四層的聯排式住宅。
  住宅頂上有很多高矮不一的煙囪,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這位先生,您是第一次來小崗子吧?”
  或許話癆是每個司機的通病,黃包車夫慢悠悠的邊跑邊問。
  “小崗子?”張之維問。
  黃包車夫笑道:“這是我們的俗稱,因為這邊最初是一片隆起的小土崗,所以被我們叫做小崗子!”
  “你對這里很熟悉嗎?”張之維問。
  “那是自然,我住在這里的,”黃包車夫道,“其實吧,我小時候也不住這里,后來毛子過來了,就把我們都趕到了這里,說咱們這種下等人以后就住這,我們便在這里安家了,后來啊,就一直保持了原樣。”
  這是濱城國人聚集地……張之維若有所思,沒有搭話。
  “對了先生,您是要去小崗子的橋立町露天市場吧!”黃包車夫又確認了一遍。
  因為這里被倭寇統治著,所以很多地名都是日式的。
  “是的!”
  “那還有一會兒!”
  “好的!”
  沉默了一會兒。
  黃包車夫又道:“先生,您是從大和旅館出來的,您這樣的人,來橋立町露天市場做什么?那可有點對不上您的身份啊,你該去浪速町步行街才對啊!”
  浪速町步行街,是濱城最繁華的街道,其熱鬧水平,不遜于這個時期倭寇本土的銀座,里面的鋪面,基本都是倭寇開辦的。
  而橋立町露天市場,則是與之相反。
  從龜田一朗的口中得知,這里是一個投靠他們的清朝異人家族的地盤。
  他們平時在這里作威作福,有事便是倭寇的急先鋒。
  張之維此行,就是為他們而來,別的先不說,先搞死二五仔。
  其實,對于橋立町露天市場這個地方,張之維還是有些印象的。
  若他沒記錯的話,盤踞在這里的異人家族還挺有地位的,是前朝的十二鐵帽子王之一,當過乾清門頭等侍衛,還做過理藩大臣。
  前朝滅了之后,這位鐵帽子王逃到了這里,投靠了倭寇,想要借倭寇之力挽天傾,但接連兩次都失敗了。
  后來,倭寇也不作指望這群遺老遺少能復國了,便特批了一塊地皮,讓他開了這個露天市場。
  而這位鐵帽子王也挺有心機。
  為了能獲得倭寇的支持,更好的立足。
  便把自己的女兒,當時的十四格格,送給了倭寇中頗有名望的川島家作養女。
  這個養女嘛,后來還很有名。
  張之維此行,倒沒打算終結這個很有名的人。
  因為這個時間點,對方多半還在倭寇本土上學。
  不過,這種專坑自己人的遺老遺少,異人家族,就沒必要存在了。
  那就說怎么說來著,張之維咧嘴一笑,皇軍沒來你欺負我,皇軍來了你還欺負我,皇軍不是白來了?
  皇軍白來了,他張之維可沒白來。
  拉黃包車的是個老司機,七拐八拐,沒多久就到了橋立町露天廣場。
  這個露天市場規模很大,分為四個區。僅第一區就有商家兩百多家,每日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一進市場,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告示牌。
  上面寫著“禁止日本人入內,優待中國人!”
  而告示牌的后面,是一個裝修的豪華的二層小樓。
  小樓上掛著的招牌上,寫著“雙喜俱樂部”五個字。
  這就是那位鐵帽子的主營產業。
  看著寫著“禁止日本人入內,優待中國人”的告示牌,張之維咧嘴一笑:
  “還他媽挺唬人啊!”
  黃包車司機連忙說道:“唉,這位爺,您可千萬別進去,這里可沒什么優待,這是一家集煙、賭、娼于一院的場所。”
  “之所以禁止日本人入內,是因為這里面太黑了,進去的人都得被扒成皮,而日本人又不好惹,所以就干脆只‘優待’國人了,先生您可當心啊!”
  “我心里有數的,多謝了!”
  張之維掏出兩塊大洋遞到黃包車司機手上。
  “唉,先生,用不了這么多,用不了這么多!”黃包車司機連忙道。
  “沒事,多的就當是小費!”張之維擺了擺手說道,他人高馬大的,這黃包車司機拉他一個,當拉別的兩三個人了。
  “多謝先生,先生您一定發大財,長命百歲,萬福安康……”
  黃包車司機連連道謝,他們拉一個人的收費,也就和有軌電車差不多,這兩個大洋,他得拉好幾天呢。
  然后,他便見到張之維施施然走進了雙喜俱樂部。
  “唉……先……先生……”
  他伸了伸手,想把張之維叫住,但張之維已經走進了大門。
  另一邊,大和旅館。
  一覺睡到中午的王藹醒來,穿著絲質睡衣出門,見陸瑾盤坐在沙發上打坐。
  “張師兄和刺猬呢?”王藹問。
  “張師兄外出辦事去了,刺猬嚴刑拷打了石川一夜,心力交瘁,休息去了!”陸瑾道。
  “張師兄辦事?”王藹一愣,“辦什么事?”
  “辦白事,”陸瑾道,“風光大辦的那種!”
  一聽風光大辦,還是白事,王藹就懂了,感嘆了一句:
  “不愧是張師兄啊,誰要惹到他,要倒八輩子大霉!”
  “此言差矣!”陸瑾道,“什么叫惹到張師兄倒大霉,我們和張師兄是一伙兒的,應該是惹到我們,倒八輩子大霉!”
  “那為了慶祝倭寇惹到我們,倒了大霉,我們要不要吃點好的?”王藹提議道。
  “這主意不錯,順便把刺猬叫起來吃點。”陸瑾說道。
  “那行,我這就讓服務員安排!”
  王藹按了按鈴。
  很快,敲門聲響起,門外站著一個梳著高髻,穿著高開叉緊身小旗袍的服務員,扭動著細腰,詢問王藹要什么服務。
  王藹提了一番要求。
  美女服務員躬身告退。
  作為高端酒店,在服務上,無論是質量方面,還是效率方面都是很高的。
  沒一會兒,門外就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先生,您要的食物到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門外喊道。
  “還挺快的啊!”
  王藹趕忙過去,打開門一看。
  門外站著兩個身穿旅館制服的服務員,一左一右,推著一個裝滿豐盛食物的小推車。
  “先生,很高興為您服務!”
  服務生鞠了個躬,便要把餐車推進屋里。
  “不用送進來!”
  王藹一把摁住小推車,屋里被呂慈搞的一片狼藉,隱隱泛著血腥味,不便見人。
  “那祝您們用餐愉快!”
  服務員沒有堅持,把裝滿食物的小推車交到王藹手上,躬身說道。
  王藹也不客套,接過小推車,直接關上了門。
  關門后,王藹正要推車離開,突然覺得不對勁,看向門外。
  王藹雖然看起來傻不拉幾的,但其實一點都不傻。
  只不過平時在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家里的大寶貝,無用武之地罷了。
  現在來了遼東,骨子里的特質就開始展開了。
  在接過餐車,關上門后,王藹處于謹慎,下意識探聽了一下門外的情況。
  然后他便詫異的發現,門外竟然什么動靜都沒有。
  這讓他瞬間警惕起來。
  什么人會在送完餐后,待在原地不動?
  他們在等什么?
  秉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想法,王藹也守著不動,
  一分鐘后,他還在門口。
  屋里,陸瑾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發現了情況不對勁,正要起身。
  便看見王藹對著他揮了揮手,掌心有幾個字,有情況,不要動!
  王藹知道,陸瑾要是一動,外面的人,絕對也會有動作。
  這是倭寇的地盤,還是倭寇旗下的大酒店,一旦搞出點動靜,那絕對是十面埋伏。
  特別是現在張之維還不在。
  所以,他必須在不激怒外面的人的情況下,自己解決外面的人。
  但筆墨紙硯這種家伙事又不在身邊……
  想了想,王藹臉色一狠,輕輕咬破手指,以血作畫,在自己的臉上開始作畫。
  之所以要在臉上畫,而不是在其他部位,主要是臉大,操作空間大。
  這一畫,就是兩分鐘,三分鐘。
  而在王藹作畫的時候。
  一門之隔外。
  兩個服務生也站在那里,雙方就這么靜靜對峙。
  他們是特高課的特工,負責過來試探張之維一行人,畢竟他們行蹤有些可疑。
  特高課雖然比不得契卡,也比不得軍情六處,甚至比不得中統軍統,但作為諜報人員的基操還是有的。
  諜報人員絕不是比誰更能打,而是要帶回有價值的消息。
  所以,當一個諜報人員深入險地,遭遇一伙疑似潛在的敵人時,會怎么做?
  武士道的莽夫瘋子武士會寧可殺錯,也不放過。
  而一個優秀的諜報人員.會先觀察,待時而動。
  而之所以會一直站在門口不動,是因為他們作為諜報人員,擁有一些感知能力,比如能聽聲辨位。
當屋里的人接過餐車后,他們便一直等待著王藹的腳步聲,推動餐車的聲音,開吃的聲音  總之,任何聲音都行。
  他們要從中甄別信息,判斷出目標的一些信息,以此選擇下一步行動。
  然而,自打在關門后,他們就沒聽到任何一點聲音,就像門口什么東西都沒有。
  這就意味著……屋里的那個人,在關上門之后,就一直在門口站著沒動,這無疑是不正常的。
  在不經意間的細節中,在長達幾分鐘的無聲對白中,兩方人都以一種預料不到的方式互相試探了彼此。
  并且,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結果。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兩個特高課的人對視一眼,想到一門之隔后,有人陰惻惻的盯著他倆,便想撤退,叫大部隊的人來。
  但剛走一步,就感覺耳畔襲來一股陰風,就像一股冷水淋到脖子里一樣。
  兩人渾身一個激靈,強壓心中忐忑,脖子僵硬,慢慢扭頭。
  然后,就看到他們的肩膀上,正架著兩張陰慘慘的血臉。
  在他們扭頭的一瞬間,這兩張血臉的嘴巴如黑洞般張大,一口把他們的腦袋給包了進去。
  而后,兩人眼前一黑,再無意識。
  “老陸,快快快,過來搬尸體!”王藹連忙低聲喊道。
  說完,他腳一軟,癱坐在地,剛才這一手,雖然短暫,但為求一擊秒殺,他直接用上了全部的炁。
  見此情況,沙發上嚴陣以待的陸謹,一撅而起,瞬間出現在門口,一只手扶起王藹,一只開門。
  往外一看,只見外面躺著兩具無頭尸體。
  “臥槽,可以啊胖子!”
  這時,聽到外面隱約的腳步聲,陸瑾連忙推開王藹。
  一手抓住一只尸體的腳,將兩具尸體拖進屋里。
  被一把推倒的王藹也顧不得陸瑾的魯莽,連忙說道:
  “快快快,叫醒刺猬,然后寫信給張師兄,就說倭寇查到大和旅館了,我們可能就要暴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