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說的都是真的。
但綺麗卻沒有半點感動，這只是陌生人的一廂情愿，盡管這是男人為了她而做過最瘋狂的事，沒有之一。
瘋狂到甚至只有恐懼在蔓延。
甚至催生出些許憐憫，你沒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做嗎？
為了見一個人，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真是應了那句話，愿意為了你去死。
如果這是他生命落幕的地點，那么死得也太不值，自己是不可能對這種人有一點好感的。
“的確，你的生命在倒計時，你沖進了火海，但不是要拯救什么，是要在燒毀的瘋狂中尋找你自己的倒影。如果真讓你離開，你會甘心么？”
綺麗口吻嚴肅，并不相信邁卡的措辭，望向被奇異金屬焊死的門，若是回絕，他只會精神崩潰，做出更極端的事。
邁卡沉默了一會兒，從頭到尾看著綺麗，若換做十年前，自己還是晨曦港的小吏，是根本不認為這種事會發生的。
她的眸光，比所有鍍金的溢美之詞都更令人滾燙。
尋找自己的倒影么？
她說得也有道理，自己是來看道路盡頭，欲望終點存在些什么的。
這并不是別人的終點，只是自己的。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在海濱的一個王國里，有一個女人。
她生前沒有別的心事，除了愛我，也接受我的愛意。
一陣寒風起自云間，在黑夜，凍斃了她。
從見到綺麗的一刻起，邁卡的夢中情人已經死了，如今只是在她濤聲陣陣的墓旁。
所見到的……
只是實際存在的一個人，除了驚為天人的美貌外，并沒有什么沙漠開花枯海涌泉，值得驚嘆的奇跡。
他只覺得神奇，從美貌上的沖擊力漸漸緩和過來，失真變得清晰后，竟沒有那種福至心靈的強烈感受，就像每一個游蕩在煙花之地的尋常夜晚，乏味至極。
有一名天外來客說過怎么追女人，哪怕很想上她，也必須表演成不在意，不對等的關系稱不上是感情。
他化自在大法。
可邁卡根本表演不出來，打不出那種操作。
現在的他……只是洗盡鉛華，極致飛升，返璞歸真，實打實擁有了這種心境，沒有任何表演。
取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甘心么……更像是心愿已了。如你所說，我的確在尋找什么，但我已經知道了答案，一直在探究的謎題真相，還有半個小時，我想在終點靜一會兒。也不代表我放過了你，我是剛才那通訊息里的海盜之一，截止時間結束，帝皇對天國港的態度揭曉前，你都是我的人質。”
邁卡不再看綺麗，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但也并不后悔來到這里。
已經找到了“欲望長河”的“歷史正文”。
綺麗只是像被訓話一樣站著，不斷打量著這個垂著頭神游天外的男人，良久的沉默，持續了好幾分鐘。
不知道是某種表演，還是真的……做出了這么瘋狂的一切，就這樣淡然釋懷。
她坐在化妝鏡前，繼續漫不經心的摘著頭發上的配飾。
她盡力不激怒這個瘋子，但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答案就是，這是一場虛無的執念，交鋒著并不存在的對手。你其實很失望吧，就像是公主與士兵的故事，只要站滿一百天就公主就會嫁給她，但士兵卻在第九十九天的夜晚走了，保留最后一點自尊。”
綺麗諷刺著。
邁卡不以為然，綺麗太高看他了。
“我實際上是沒什么志氣的人。如果我是那個士兵，我甚至會多等幾天再看看情況。失望……其實并不是這樣，每個人都可以像瘋狗一樣對周圍的一切憤憤不平，可以詛咒命運，發泄不滿，但是等到最后一刻，還是得平靜的放手。”
邁卡隨意回復道。
“你還沒有放手不是么，至少還挾持著我當人質。”
“請你忍耐一會兒，我出去了馬上就會被逮，在游戲通關之后，難免有些意猶未盡，看看開發者名單之類的，時間一到我會走人。”
“什么傻話。”
綺麗只覺得意義不明，什么開發者名單不知所謂，這些弱智話語踩中雷區，點燃了積壓的情緒。
她也不是一般女人，這種咖位都是有脾氣的。
她知道自己有著某種降智光環，無論聽說過多少關于男人們驚人的成就，但接觸后都會變得傻乎乎的，說很奇怪的話。
“每個人……每個人都是這樣。裝腔作勢的有多喜歡你，做一些徒有其表的事自我感動，口口聲聲愿意為了你去死，真要他們去死時又支支吾吾，無休無止，不堪其擾。
別以為你就不裝腔作勢，你是迄今為止所有蠢貨中最令人作嘔的一個，死又怎么樣，你的生命在倒計時又怎么樣，到底證明了什么？對我來說是不知所謂根本沒用的事物，所有人都擺出一副非得接受不可的模樣，我根本不需要這些可笑的東西。”
綺麗的聲音漸漸從慍怒到平靜，也有些驚奇怎么會說這些，可能是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吧，他以為是將死之人說出來的話就更有份量，愚不可及。
邁卡無話可說，的確如此，對無法買到的女人，他是真沒辦法。
“的確什么也證明不了，你說的全部都成立。
我的一生都在用本錢和女人打交道。
你是正確的，但也不全對，你的確是我欲望的最終投射，一種執念。”
邁卡頓了一會兒。
可笑的東西么……被這樣否定還是有些破防，真的很傷人，不過可能是生存在無法地帶的原因，海盜有著強大的被動技能，回血比較快，純血牛。
“不僅如此，更是一種超越性的存在，能證明地獄一樣的世界，的確是存在奇跡的。
可惜我不會用本錢以外的東西，所以一次性拿出了全部。
你不要的話，也只好算了。
這就是結局，沒有奇跡，理想的盡頭，只有理性的蒼白。”
邁卡可沒要求她提供服務，既然她什么也不要，對交涉本錢不滿意的話，那么就到此為止，也不知道在生氣什么。
“算了？說得那么瀟灑，以為自己很帥嗎。如你所言，真的竭盡一切，被執念所困住，真的能算了？那證明對你來講，這次見面也沒有多重要。”
綺麗根本不信。
這種人她遇到過太多，只不過這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人，是最蠢的一個，沒有之一。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還沒露破綻么。
“你從來沒去過無法地帶，甚至是治安稍差的地方吧，我只是猜測。”
“那又怎么樣？”
“我來教你一點天國港法則吧，沒有人是被困住的，任何人都可以任意時間任意地點做任何事，哪怕在亞蘭，哪怕此時此刻，甚至可以出去抽帝皇的耳光，只要做出承擔后果的覺悟。”
“可笑，按你這么說，被關在監獄里的人，也是自由的？”
“那是當然，自由是需要代價的，不然它就和其它所有東西一樣無聊了，那些人在承擔代價而已。
世上沒有被困住的人，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區別只在于沒有勇氣，和擁有勇氣的人。
盡管你是個有些刻薄的婊子，抱歉，我實話實說。我并不是被執念困住，世上所謂的緣分、命運，我認為都是對待心中情感的消極態度，庸脂俗粉無所謂，只有你，我必須不計一切的追求……欲望的最終投射。承擔代價，是理所當然的。”
邁卡隨意說道。
外面的喧囂聲愈發狂暴，冠軍爭奪戰第一場，殿堂戰殿堂，神劍梟龍和鬼眼狂刀薩勒特的戰斗已經開始了。
邁卡的生命也在一點點走向終結。
綺麗愣在原地。
“第一場戰斗開始了，等會兒分出了冠軍，開棺后，可以一起看看那些大人物精彩的表情，他們現在還一無所知。”
邁卡隨口說道，也是有些期待，終極羅生門，那些人的表情一定很搞笑。
綺麗側過腦袋。
好像……這家伙還真有點帥，只是有點。
“我之前已經說了一遍，既然你還好好待在這里，沒人找上門來，說明現在事情還沒有敗露。
現在喬裝一下，我可以帶你離開這里。”
綺麗正色道。
“不是說過了么，大頭照已經滿世界到處飛了，現在逃，二十來分鐘，也逃不出帝都了，讓我好好看完游戲通關后的開發者名單。”
邁卡并不理解前后兩遍一樣的話，所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