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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XLVIII. 最后的士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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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五日,晚十一點四十。

  王都外環。

  一家沒有營業執照的私人診所。

  老國王下臺后,國家權力交接的真空期,又闖上純賣地圈錢的買辦政府,國家管理一片混亂,有執照和沒執照都是一樣。

  盡管王都的民眾大多都對明天充滿熱枕,時隔快要一年,穆隆終于迎回了正統的皇室。

  但也有很多人憂心忡忡,顧慮著是否還有更可怕的戰火。

  上層圈子顯然都知道都東海勢力,才是這次復國成功的大頭。

  但民眾并不知曉,只認為東海勢力也只是外援的其中一支,主要力量還是烏波里歐,以及他從其它亞蘭的敵對國,所獲得的支持。

  黑暗騎士布魯斯威恩,一般稱之為小李思特。

  隱藏在狂歡之下的,是更恐怖的暗流。

  “我常常聽人提起王都的富庶,但怎么也沒想到,竟是如此的繁華。”

  巴努渾身罩著斗篷,皮膚沒有血色,嘴皮開裂,一片慘白。

  “很抱歉……就算清創也沒用了。”

  醫生摘下眼鏡,表示對巴努的傷勢無能為力,他看起來這么年輕,但胸口的劍傷嚴重潰爛,已經深入臟腑,無力回天了。

  而據他所知,一般只有土匪或海盜,才會在刀刃上淬毒,這不是普通的潰爛,是毒藥的并發感染。

  “我只想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曾經,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來王都看一看皇宮,如今也達成了,沒有遺憾。”

  聽到傷勢已經致命,巴努卻意外的松了一口氣。

  自己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

  本該死在幾月前的鐵路沿段,這幾個月完全是賺來的,不幸的是,自己親手殘害了同胞,現在是叛國罪人。

  不過他并不在意,他對穆隆從來沒有歸屬感,只是在烏波里歐手下,才討得到一口飯吃。

  王都的人,恐怕從不會擔心食物吧。

  “可能不超過三天。”

  醫生沒有把話說完,實際上他很可能明天就會進入多器官衰竭導致的昏迷,之后……兩天,已經不算活著了。

  “你確定是三天?我現在很困,和平常不同,我感覺得到,如果睡了,再也不會醒來,你不會騙一個死人吧。”

  巴努兒時的夢想,就是去看看王宮,很可惜,再也沒機會看到里面長什么樣了。

  “恐怕再過不久,你就很難保持意識了。”

  醫生誠懇說著。

  “不久……是多久。”

  “一天之內,只會更短。”

  “原來如此。”

  巴努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還有十五分鐘就是嚴格意義上的明天了,“我決定在十二點之前死,這樣一來女皇殿下最后的敵人也消失了。到時候你用這把槍殺了我,再怎么,也應該能從王廷領到二三十金龍吧。”

  他掀開斗篷,力氣已經有些拿不起槍,費了一番工夫,胳膊抖動著,才把亞蘭制式的魔導步槍,放在了桌面上。

  “我不會那樣做的。”醫生看他這么年輕,“你應該去找你的家人才對。”

  “我早就沒有家了。”

  巴努開始喘氣,感覺胸口上壓著的東西越來越重,意識也逐漸模糊,想要說什么話,也很快忘記,捂著劇痛的腦袋,拼命回想著。

  “你是年長的人,你應該知道。

  我被植入了,一個很可怕的念頭。

  我不想帶著這個念頭去死,你能幫我否決掉么。”

  巴努手撐著桌子,才不會讓軀體一下栽倒。

  “你說吧。”

  醫生只覺得他很可憐,他看上去才十六七歲。

  但巴努的頭腦太混亂了,怎么也描述不出來,想不起來,只覺得很可怕,在盡頭什么也沒有了,只有恐懼。

  “我只想知道,有沒有,不殺人,才能解決一切的方法。”

  巴努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知道自己表述出來了,在他眼中,醫生的面目出現了重影,只是眼睛盯著掛鐘,自己必須在十二點鐘前死去,再怎么,穆隆也是自己的故土,她會在十二點整迎來重生。

  休伊特沉默了一會兒。

  與烏波里歐的合作要有一些收尾工作,佩丹和穆隆一直是友好的外交關系,這次大典除了外交大使外。

  休伊特因為在魔導改造的巨大成功,可以對亞蘭的生命煉金術進行反制,在元老院引起了巨大轟動,現在只需要競選資金,就能去競選元老資格。

  之前魔能工業委員會對芬不管不顧,但現在不同,他東山再起,到了秋后算賬的時間,能從他身上剮到競選資金。

  休伊特主動請纓,將一級政治犯,高塔聯盟在逃人員,芬,羈押歸國。

  “很抱歉,孩子。

  和蟻群的社會結構不同,工蟻,兵蟻,雄蟻,它們生來如此。

  而我們不是蟲子,有了欲望和夢,驅使我們去殺人,不管以何種形式,毀滅肉身或是奴役靈魂,只有殺更多的人,從中攫取更高的社會地位,才能成就更好的自我。

  這就是普通人,對抗這個殘酷世界唯一的方式。

  真的很抱歉,我無法否決。”

  休伊特嚴肅的說著。

  “哪怕是……騙我也不行么……”

  他還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孔上泛著至終的絕望,危樓般的精神,已經無法抵御那沉重的撞錘不倦的打擊。

  斷頭臺的回聲也沒有如此沉悶。

  意識愈發模糊,什么都想不起來,窗外高聳要至云巔的王宮出現重影,他開始大哭,對死亡極度恐懼,長久以來未被引爆的啞彈,沖毀了嬰兒時期的牙牙學語。

  “我只是感覺……

  好像我生下來,

  就被殺死了一樣。”

  所有語言,行動,夢,都在瞳孔里潰堤。

  十一點五十九分。

  他拿起步槍,將槍口塞進了嘴中。

  禮炮打響,王都萬眾狂歡,每一輪整齊的轟鳴都讓歷史多出一頁,把天空都燙出典禮的徽記。

  九月六日,仲夏正午,神圣真主仿佛也致賀新皇的登基,萬里無云,碧朗晴空,邁入全新的年歷。

  儀仗隊,圣歌團,盛大的游行,繽紛的彩帶。

  她盛裝出席,站在高堡觀景臺上致辭。

  鎂光燈,攝影機,身側皆是權勢驚人的外賓。

  所有舊的條款都被撕毀,孕育出新王的權柄。

  歡呼,叫喊,熱淚。

  他們的嗓音像是截停的列車,而她的名字,是穆隆漫長的國境線。

  此時此刻。

  醫院地下室內。

  休伊特將魔導機械制動的引擎,替代了那年輕人的心臟。

  他知道。

  這殘忍荒謬的游戲如同地獄之輪,碾碎所有狂歡后,感到快樂或絕望的倒影。

  這圓將永恒轉動,每一次都以更完美的弧度,抹除關于“抹除”的記憶。

  (第二卷·地獄之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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