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議政廳內,呂布重新坐回帥椅,面前是空蕩蕩的,臺案已經被他拍碎,就算認定了是離間計,心情似乎也沒有因此而好轉。
因為,確定了是離間計,必然意味著身邊出現了曹操的暗子,龐統說是鐘家父子,這是基于相信這是離間計的前提,可是不是只有鐘家父子,任誰也不知道。
但龐統的心情卻是非常好,倒不是因為呂布愿意聽他話了,而是他現在終于等到曹操出手了。
放著徐州不去,非要把一切的力量梭哈在司州這頭,補給困難不說,稍有風險連退走都是個困難。
曹操還是毅然決然的這么做了,很明顯是手里拿了王牌。
這一點,龐統從來都是認定的。
現在,離間計浮出水面了,終歸有跡可循的,就要需要認真的深挖曹操的真實用心到底是什么。
畢竟,這離間計來的本身就很奇怪。
費了這么多心思,甚至不惜讓潁川派系都下場了就是為了換取到糧草大營的位置,到最后只是為了用來離間?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成功了,呂布了不起就是把關內這三萬多關中舊部給滅了便是,長安還是長安,潼關依舊固若金湯,無濟于事啊。
如果光憑這一點,曹操是絕對不可能冒著這么大風險跑來這里的,所以,這肯定只是個由頭。
想要一舉把潼關城內的兵馬都給摧毀,只有把糧草燒毀,這一點龐統自始至終都深信不疑。
順著這個思路,龐統代入其中,開始反向盤算。
張燕帶著一萬人駐守,兵馬精銳,曹操想要燒毀,不說傾巢而出,好賴要動用兩萬人,并且所有猛將都派出來,這么多人,還要兩渡黃河,除非呂軍的斥候全部死絕了,不然肯定瞞不過的。
所以,他的目的還是要弱化糧草大營的防衛,這才有希望得手。
問題是,這離間計與弱化大營的防衛之間,似乎并沒有任何的聯系。
思路到這里,似乎陷入到了一個死胡同里,龐統有些琢磨不透曹操的真實用心。
可同時他也清楚,曹操第一手出來了,那第二手第三手一定會接踵而至的,必須要快,否則到他布局完成,可能就來不及了。
“士元,如果你真的有把握確定這就是曹操的離間計,我看,不如將計就計,佯裝在關內大戰了一場,讓孟起、令明帶一些精銳的殘兵逃到冰城里。”
見龐統遲遲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呂布自己就設計了起來,“到時候里應外合,只要孟起他們打開了冰城的城門,我們再一鼓作氣沖進去,還不把曹操給大卸八塊了?”
說完,他自己就激動的站了起來摩拳擦掌,眼睛綻放光芒。
思路被打斷的龐統回過神來,苦笑道:“曹操何其精明,就算讓馬超過去了,也一定有兵馬監視的,加之在下還無法判斷出曹操這離間計背后到底還隱匿了什么陰謀,只怕不妥。”
龐統的內心是想笑的。
人家真心實意的歸順你了,你尚且防著他們,現在臨陣反戈,伱讓曹操不防他們,這可能嗎?
“不行啊?”
呂布眸子里的光芒黯淡了下來,重新坐下,呢喃道:“那這糧草大營豈不是要暴露在曹操的眼皮底下,挪營嗎,可是如今大雪紛飛的,挪營的話便是只能去華陰征用民夫了。”
“為何要征用民夫,我們自己的人也夠了啊?”聽到征用民夫,龐統就本能的警覺起來。
“那可是幾十萬石糧草,張燕一萬人怎么夠,難不成你讓我用關內的兵馬?”呂布反問道。
“不行嗎?”
“當然不行,關中舊部有三萬多人,必須要留足夠的人在城里,萬一他們要是有所異動,人少了怕制不住他們!”
說到底,這封信還是在呂布的心里埋下了懷疑的種子,須臾,他又補充道:“當然了,鐘毓我也會調回來,不讓他繼續待糧草大營了。”
“溫侯啊,為何在下感覺你相信鐘家更甚于馬家呢?”龐統實在不能理解這一點。
“非是我要愿意相信他們,可鐘家便是懷有異心,最多就是通風報信,只要調走了鐘毓,這件事就算了斷了,事后清查如果他們真的參與其中,我自會收拾。”
隨后,呂布加重了語氣道:“可馬家若是懷有異心,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這禍端如何能一致?”
聞言,龐統怔怔的看著呂布,眼神中先是彌漫著無奈,曹操分明就是要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為何溫侯看不透呢。
按著他這種性格,肯定還是要找馬家對峙,至少會試探,到時候不是早晚鬧的滿城風雨,最后的情況就是,呂軍將領都防著關中舊部,人心都不齊了,這仗還用打嗎?
陡然間,龐統眸子驟然一聚,整個人像觸電般一顫,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念頭,呂軍將領提防關中舊部,人心不齊……對,問題就在這里,這就是曹操要的效果,他不是要我們挪營,也不是讓我們內亂,他就是要讓我們人心不齊!
隨后他的眸子便是涌現了光芒,露出了茅塞頓開的表情。
“你這是什么表情?”呂布皺著眉頭。
“在下.在下知道曹操想干什么了,厲害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手玩的好啊!他他他.他這是把我們都給算計了,妙啊,實在妙,這離間計用的好哇!”龐統激動的像個孩子般手舞足蹈,把呂布都給看楞了。
還沒等呂布問話呢,龐統又忽然安靜了下來,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自言自語道:“也不對啊,就算是這樣,總是要有軍士來執行,他的人怎么過河呢,冰城周圍都是有斥候日夜監視的,小股的力量可能無法發現,可要完成這個任務,再怎么也得兩三千人。
兩三千人就不可能躲過斥候啊。”
龐統來回的踱步,右手抽出腰間酒葫蘆灌了一大口,不斷的呢喃:“不對不對,這樣行不通,他到底要怎么把兵馬送過來.”
“不是,你這是,要我給你請個祭師過來驅邪嗎?”呂布訥訥的問道。
“溫侯早年間在關中待過些日子,可知除了這潼關道還有其他路能進入司州地界嗎?”
龐統再次神經兮兮的停了下來直直看著呂布,“在下指的是從荊州或者益州。”
呂布被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給問愣了,恍惚了片刻才回答道:“子午谷道可從漢中進入司州,出口在灞水下游;武關道過上洛可抵達渭南。
怎么,你懷疑那里有曹軍?不可能的,這兩條路崎嶇難行便不說了,真就是過來了他們吃什么,甚至都沒法與曹操匯合。”
聽到這里,龐統長舒了一口氣,重重點頭道:“武關道,對的上了,這就對的上了,就是這里,一定不會錯的,這就是曹操敢于舍棄徐州直奔司州的底氣,他要對我們的糧草動手!
確實是好算計,好生了得啊”
“說清楚些,別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故弄玄虛這事情,林墨在呂布面前可以玩,龐統卻不見得能玩。
這個道理他當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因為方才過于激動了有些忘行,當即拉著呂布走到一旁的沙盤上便是將自己的推測娓娓道來。
有了沙盤的演示,整個計劃說起來就會易懂很多。
呂布的表情,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起初是狐疑,隨后是詫異,最后就變成了震驚,而且是說不出話來的咬牙切齒,肉眼可見喉結翻動。
“溫侯啊,這是唯一的可能了,不會有第二種辦法了,這樣,至少也能說明馬家對溫侯是忠心的了,不是嗎?”龐統語重心長的問道。
“從前這兩個地方都是有軍士盯著的,也有關隘,可司州才剛剛到手,我急著穩定內部,又要驅趕不愿歸順的關中殘部,還要打發白波賊,確實是把這里給忘了。”
呂布沒有正面回答龐統,也開始了喃喃自語,“的確,只有鐘繇這個混蛋做了曹操的內應這一切才能說的過去,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往這里供應糧草。
好啊,做的也算滴水不漏,哪怕最后曹操敗了,他都能把這些事情推的一干二凈,畢竟從頭到尾都沒有留下任何的直接證據,他以為我不敢動他是吧。”
先前,龐統的話呂布聽不太進去,除了他先前去了徐州又不投的荒唐行徑給自己留下了一個不靠譜的形象外,最主要的是他好像一直是防守,就沒說出幾個靠譜的破敵方略。
但這次不同了,他的的確確是推測出了曹操的計劃,而且,這不是一種臆測,是曹軍不合理的行動下唯一可能的一個方向了。
龐統作為推導者,其實自己也是非常詫異的,因為他感覺這有點是為他量身定制的計劃了。
這個計劃最核心的地方就在于,你要用離間計,但又不能讓呂布真的對馬家動手,光是這一點就異常艱難了。
畢竟,以他的脾氣,肯定是會有所行動的,所以,曹操是覺得自己能攔住呂布而又推斷不出他的計劃吧。
若非剛才看著疑心大作的呂布終于意識到這離間計帶來的惡劣后果,還真是沒往深層次去向呢。
當真是慢上半拍,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龐統不敢想象要是再敗,鳳雛的金字招牌估計就是成為反義詞了,以后別人會把他跟趙括并列吧。
想想還真是后怕呢。
“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找馬騰對峙一番了呢?”呂布終于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該有點行動了。
“溫侯明鑒。”呂布這話就證明他已經徹底的相信了自己,龐統內心當然是很慶幸的。
呂布一甩披風,大踏步的往外而去。
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在龐統莫名的目光中折返身子,對著他拱手行禮,“先生大才,若非你點破,此番我軍糧草盡毀,想退守長安估計鐘繇老匹夫也會關閉城門,到最后,數萬大軍會在原野之上被曹軍步步蠶食殆盡的。
先生之功,我會記下。”
“溫侯言重!”
這番話讓龐統心里暖的如同升起了暖陽,他可是呂布啊,權勢滔天的呂布也對著自己展現出了禮賢下士的姿態,當即回禮道:“在下必不會辜負溫侯的厚望。”
呂布勾勒嘴角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先生歇著吧,后面的事情,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直到呂布離開,龐統還是沒忍住內心的激動,對著他的背影再次拱手行禮。
這一刻,龐統的內心得到了無限的滿足。
這不僅僅是因為呂布剛才的舉動讓他終于可以堅定的相信未來自己可以憑借今日之功在呂營站穩腳跟了,更因為自己洞穿了對方如此精妙設計下的一處好戲帶來的成就感。
巴適的很吶。
“照時間來計算,應該快了,我是不是該再請些人來幫忙好呢。”龐統呢喃了一番后,當即轉身俯下身子撿起地上散落的筆硯和竹簡,奮筆疾書了一番。
當然,他還不夠格給呂布驚喜,作為人臣,要永遠銘記自己的身份,所以,這當然是要給呂布過目的。
龐統是傲氣了些,但這點規矩還是懂的。
孫策在陽安山上兜兜轉轉了好幾個圈子,在這原始的大山深處給迷失了方向。
隨身的干糧早就吃光了,戰馬又上不來這山上,他們甚至都沒有殺馬充饑的機會。
索性活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包括孫策在內,也就十幾個人而已,所以,靠著一身武藝,打個獵什么的也能勉強撐下去。
心情低落是在所難免的,好像每次大仗都會有重要的人離開自己的身邊。
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報仇。
可是啊,如果是按照歷史上的江東孫家底蘊,孫策已經沒有了翻盤的機會。
江表十二虎臣,黃蓋、蔣欽、周泰、凌統、潘璋戰死,陳武、董襲被俘虜,甘寧、徐盛歸了呂林,也就剩下韓當、程普和丁奉三個了。
四大都督里,周瑜戰死,呂蒙被擒,魯肅歸呂,只剩下一個還沒出山的陸遜。
只不過背負了數萬性命大仇的孫策,時時刻刻都覺得他們在天上看著自己,做不得一絲讓他們失望的事情。
哪怕如此艱難,他也強撐著找路回去。
好不容易,算是下了山,這個時候,他的身邊只跟了八個人,韓當、程普、丁奉和五名校尉,上山時候有十四個人,五個都已經因為傷口感染而高熱病死在山上。
所以,下山后,幾人都有些喜極而泣、劫后余生的感覺。
終于下來了,終于脫離了呂林的威脅范圍。
當然,距離回到江東的路還是有一段,可只要繼續往南就是長江了,一般是可以找到民用的渡船,自然也就可以回家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相互看著彼此,眼神中流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想來,是慶幸自己再次活下來了吧。
只是,他們都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山谷,前方忽然就涌現了一批人,算不得多,也有個七八百人。
從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惡意,不難猜測這些人肯定不是來夾道歡迎的。
若是換了平日里,他們是不會怕的,活下來的人,一個個都是武藝精良,憑這幾百雜兵,攔他們不住。
可現在是什么時候,就連孫策的坐騎疾風馬都丟了,也就只有手中的霸王槍在,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再加上連日來的逃命,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力氣抵抗。
八個人下意識的朝著孫策靠攏,凝聚成一團看著前方這群人。
他們忽然就讓出了一條通道,通道的盡頭一個魁梧漢子騎著馬緩緩行來。
江東九人組的眸子光速黯淡。
是黃祖啊。
是與江東不死不休的黃祖。
他竟然在這里堵我們,當真是天要亡我等于此了。
黃祖走上前后,也不急著動手,只是冷冷的睥睨著他們,甚至一句話都不說。
事實上,在荊州軍出現的時候,還是有人心懷僥幸的,也許是劉備的人也說不定。
可是啊,來人是黃祖,那只能說是天不允命了。
“孫策你死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我說的!”這口惡氣,黃祖憋的太久太久了。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里,他都能看到自己的妻兒老小走到面前哭泣。
黃祖殺了孫堅不假,可那是戰爭,你孫策竟然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還有臉叫什么江東小霸王。
他幻想了孫策無數種死法,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又不急了。
他就是要享受孫策在惶恐不安中死去的快樂。
“江東的兒郎!”孫策周身破爛,頭發凌亂,可眸子卻無比的堅定。
“在!”
“準備沖殺!”
“喏!”
九個人,卻透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霸氣。
黃祖輕笑了一聲,抽出腰間寶劍向前一推,身后軍士便揚起手中長槍。
一觸即發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后傳來。
扭頭看去,對方來人不多,只有三十多騎,卻也亮起了‘劉’字大纛。
是劉備,還有公子劉琦。
身邊還跟著關羽與張飛。
除此外,黃忠、魏延都沒來,甚至霍峻都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