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電網鋪設現場。
半山腰上，李鐵軍正帶領著電工團隊抓緊時間工作。
寒風吹過，周圍沒有樹木遮擋，凍得人不停地在地上跺著腳。
四周空曠，山腳下還有一個個鋼鐵架子等待著往上搬運。
李鐵軍回來后，就將楊小濤的要求告訴眾人。
五一前實現通電，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巨大的挑戰。
尤其是眼下天寒地凍的，工作不順不說，地方上派來的人也是積極性不高。
若不是為了那一頓免費的飯菜，估計這些人都不一定來。
可相比起那些半途退出的，這些人能夠堅持留下幫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老李，歇一歇吧！”
這時候下方傳來王瑞軍的喊聲。
循著目光看去，就看到剛剛搭起的高壓電鐵架子上一道人影正在忙著工作。
李洪峰雙腳用力踩著鐵鞋，腰上的綁帶被撐的緊繃，身體靠在鐵架子上依舊忙著。
聽到王瑞軍的聲音，李鐵軍扒拉下帽子，然后看看下方。
“不用，我先忙完再說！”
李鐵軍低頭看了眼下面的幾人，大聲喊著。
下面這幾人都是他的老兄弟，當初跟著一起進入軋鋼廠，一起進入機械廠，隨后一路走到現在。
幾人也算是跟著九部水漲船高，獲得不少好處，
如今九部需要他們了，他們自是義無反顧。
“老李，老李！”
“趕緊下來，天太冷了，喝點水暖暖身子！”
另一道聲音繼續響起，卻是老兄弟徐紅星。
李鐵軍看看手頭上的線頭，最后還是向下方喊道，“老徐，我先把錢接好再下去。”
說著繼續干活。
下方幾人聽到聲音登時無奈，隨后幾人互相看看，徐紅星搖頭嘆息道，“這樣不是辦法，我上去幫幫忙。”
“這天色，看樣子要下雪！”
“行，你快去，這老李的干法，怎么受得了啊！”
幾人都催促著，開始穿戴裝備，然后將電工背包掛在身上，踩著鐵架子一點一點往上爬。
“老李，你啊，就是頭倔驢！”
“老徐你上來干嘛，你腰不好，趕緊下去。”
李鐵軍看到老兄弟上來，自然是開心的，可還是忍不住的嘮叨兩句。
“得了吧，咱們誰身上好點？”
“先顧好自己吧。”
徐紅星說著，拿出工具幫忙。
李鐵軍笑笑，然后配合著工作。
兩人配合的親密無間，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等兩人依次下來的時候，王瑞軍連忙將兩個水壺遞上去。
“我說老李，你這也太拼了啊。”
李鐵軍喝著溫水，王瑞軍在一旁勸說道，“你不是說楊部讓咱們不要著急嗎？”
“你看看你，這是不著急嗎？”
“你這樣要是出點事，家里咋辦？”
“我們怎么跟嫂子交代？”
王瑞軍說著，徐紅星也在一旁點頭，可李鐵軍只是喝著水，默不作聲。
兩人說了一頓，也知道李鐵軍的性格，然后靠在一起休息。
然后三人看著不遠處幫忙的十來個人。
這些人都是當地派來幫忙的。
本來有上百人的，可這天一冷，很多人就受不了，回了生產隊。
這十來個人都是家里情況不好，跟著隊伍還能吃上飯，所以頂著嚴寒一直跟著隊伍。
“這些人挺不錯的，都是十八九的小伙子，有股子韌勁。”
徐紅星率先開口，卻是想到了自家的兒子。
那小子在登州那里學習電工知識，這次估計能順利接自己的班。
然后又想到自己的大女兒，這二十多歲了都沒嫁出去，如今也跟著去學習電工，這讓他心里有些著急。
當了電工跟他一樣風里來雨里去的，還怎么嫁人啊。
“是啊，這些家伙雖然懂得不多，但真能干。”
李鐵軍點頭說著。
此刻，在下方人群中，王亮戴著大耳朵帽子，嘴里呵氣，冒出一道道白煙。
手上帶著一副發的線手套，從地上將一根鋼棍抱起來，然后往前走去。
天冷，線手套根本就擋不住鋼鐵的冰冷，可不戴手套更不行，因為手指頭更受不了。
好在身上的棉襖是家里媳婦親自縫制的，里面的棉花用的足，穿在身上暖和，這才讓自己堅持到現在。
想到家里的媳婦，王亮的臉上就滿是幸福。
他們家里兄弟六個，他是老五，今年十八歲，后面還有個弟弟。
不過這些年，十八歲在農村里就算是成年了，在生產隊里也算是壯勞力。
于是家里就給安排了一門親事，隔壁村里的一個女孩，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
家里面窮，人有多，只憑借大隊上分的口糧根本不夠吃的。
于是就有了‘掙工分’一說。
只要壯勞力出活，一天就能掙到十分，等年終的結賬的時候，就能憑借多余的工分來換取錢和糧食。
當然，很多時候村里的人都是‘欠賬’的，意思就是今年吃的糧食太多了，可工分沒掙出來，不僅不能用工分換錢，反而來年還要補上。
王亮家里也是這種情況。
雖然結了婚，可家里人口多，吃的多，糧食不夠吃的。
而且妻子最近又懷孕了，來年家里還要添一雙筷子，生活的壓力瞬間壓在十八歲的青年身上。
這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在生產隊里聽說有個項目需要人，就是工作挺難的。
大冷天的扛著東西上山。
當初報名參加的人不少，可在這里干了沒兩天，許多人就打了退堂鼓。
然后就是各種理由回了生產隊。
他也想回去，雖然媳婦懷了孩子，可那也是老婆熱炕頭啊。
新婚下，青年男女你儂我儂的，誰愿意大冷天的出來啊。
只是王亮更清楚，在這里干活，不僅每天可以掙十個工分，干活還管飯。
中午飯都是二和面饅頭，兩個二兩的饅頭，他吃一個，還能帶回去一個給媳婦吃。
每每想到自家媳婦臉上的欣喜，又想到媳婦那單薄的身體，還有因為懷孕身體的虛弱，王亮的身體里就涌出一股責任感。
如此想著，手上的冰涼也就不在意了。
扛著鋼管來到李鐵軍三人身前，然后將鐵管放下，轉身準備離開。
“王亮。”
突然間，王瑞軍開口，然后伸手招呼著。
王亮有些詫異，卻是來到跟前。
就看到王瑞軍拿出一盒牡丹香煙，“會不會？”
王亮舔舔嘴唇，吸煙，是要花錢的。
以前沒結婚的時候，他也吸煙，不過都是跟哥哥們學的吸卷煙。
成家之后，家里的情況不允許他吸煙，就自動的將煙戒了。
可此時看著遞過來的煙，王亮立馬上前露出笑臉，“王叔，會。”
“那還等啥，趕緊點上。”
此時三人都看著他，讓他有種莫名的緊張。
王亮上前接過煙盒，抽出一支準備遞回去，王瑞軍卻是搖頭，“給同志們分一分，剩下的你揣著。”
王亮聽了又是一愣，隨后露出感激神色。
他知道三人的身份，那可是九部的正式員工。
一個人的工資比他們村里的一年收入都多，地位就是村里的大隊書記見了都得客氣著。
就是這一包煙，估計也是九部的福利。
知道的越多，對九部就越是向往，對九部的人就越是羨慕。
“來，點上。”
李鐵軍將煙頭遞給王亮，王亮忙低頭將煙點上。
隨后用力吸了兩口，隨后將煙頭還給李鐵軍。
“李師傅，我下去了。”
王亮笑著說著，李鐵軍點頭，“注意安全。”
“好嘞。”
王亮轉身走下去，然后將煙給其他人分了，眾人立馬傳出歡笑聲。
“快吃飯了吧，怎么還沒見人送飯來？”
徐紅星好奇問道，李鐵軍看了眼手表，中午十二點半了，早就過了飯點。
“可能是路上不好走，耽誤了，再等等。”
“嗯。”
徐紅星應了一聲，可接著就看到一輛卡車沿著山路開了過來。
“咦，這還用上卡車了？”
“送個飯還用車？”
徐紅星看著山下的卡車好奇道。
王瑞軍更是站起來拍拍大衣盯著卡車看，“不對勁啊，這卡車不像是咱們吧。”
“咦？人不少啊。”
看著卡車上陸續下來五六個人，王瑞軍有些莫名其妙。
李鐵軍也是好奇，“走，咱們下去看看。”
三人往下走，王亮等人見李鐵軍三人往下走也跟在后面往下走。
等來到跟前，李鐵軍還沒說話，就看到一個人快步跑上前。
“李鐵軍同志？”
來人不確定的問著，眾人看著來人都是好奇。
李鐵軍上前一步，“我就是李鐵軍，你是哪位？”
來人立馬上前然后恭敬行禮，“你好，李主任。”
“我是九部電力研究所的辦事員王鵬，奉命來找您宣布九部的決定。”
來人見了李鐵軍很是恭敬，然后迅速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雙手遞上前，就在李鐵軍等人疑惑電力研究所是啥東西的時候，王鵬開口解釋道，“這是楊部親自簽發的任命書，上面還有徐遠山所長的簽名。”
“李主任，恭喜您，您成為電廠的廠長了。”
王鵬高興說著，最起碼在這一刻臉上是布滿笑容的。
因為面前的這位，可是電力研究所的二把手啊。
不尊重不行。
“廠長？”
李鐵軍的手一抖，差點拿不住手上的文件。
而此時，他腦海中響起楊小濤的話，臉上浮現出激動神色。
一旁的徐紅星跟王瑞軍等人都是詫異。
“這到底咋回事？”
王瑞軍下意識的問道，王鵬聽了立馬解釋起來。
等王鵬將情況說完，眾人看向李鐵軍的目光都是羨慕。
沒錯，就是羨慕。
先前李鐵軍當主任的時候，在九部里只能算是中層。
別看楊佑寧陳宮幾人也是主任，可他們是總部主任，職級比李鐵軍這個主任高了不止十級。
可現在，李鐵軍的職級只比徐遠山矮一級，這絕對是九部的高層了啊。
甚至一分廠的孫國都比不上。
羨慕啊。
職級提升，就是工資待遇的提升啊。
而幾人羨慕的時候，李鐵軍卻感到濃濃的壓力。
尤其是眼前的工作。
深吸口氣，李鐵軍將升值的喜悅放下，隨后神色鄭重。
“徐所長說我有招人的權利？”
王鵬立馬點頭，“對，徐所長說讓您自行招募人員，到時候告訴總部報備就行。”
“他還說，只要能保證任務完成，可以靈活一些，不要拘束。”
王鵬將徐遠山的原話說出來，李鐵軍立馬明白對方的意思。
一切以完成任務優先。
“好，你們這次帶了多少物資？”
李鐵軍再次問道。
王鵬沒多說，只是讓人將卡車上的蒙布掀開，就看到里面一個個大箱子，外面還印著字。
“紅星罐頭。”
王瑞軍看到標簽立馬喊出來。
沒錯，這就是西北那里生產出來的罐頭，牛肉罐頭，羊肉罐頭，還有一些是牛雜羊雜罐頭。
甭管是啥，在眼下就是肉，就是油水。
“徐所知道您這邊的情況，所以讓運來三車罐頭，后面還需要的話可以一直往這里送。”
“此外，還準備了兩百套大衣，棉褲，帽子跟手套，都在駐地。”
“還有五十名保衛處的人，他們也會參與工作當中。”
王鵬將情況說完，李鐵軍立馬點頭，然后回頭看向跟在后面的十來個人。
“同志們，你們也都聽到了。”
李鐵軍的聲音不大，可在場的眾人心里都是火熱，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什么。
王亮的手更是死死的攥緊衣服袖子，臉上因為激動而變得發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凍得出現錯覺。
可心里又有些擔心，自己只有一把子力氣，真能，能.
就在王亮患得患失的時候，李鐵軍的聲音再次傳來，“我現在問你們一句，你們想不想成為一名電力工作者？”
寒風吹過，李鐵軍的聲音落在眾人耳中，竟有些不真實感。
王瑞軍見眾人都在發呆，直接一腳踢在王亮的屁股上，“一個個的發什么呆呢，趕緊答應啊。”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以后跟著九部當上工人了，你們可別犯渾。”
徐紅星也在一旁提醒著，眾人立馬反應過來。
“愿意，愿意。”
“愿意！！！”
呼喊聲響起。
十余人，竟然喊出上千上萬的氣勢。
李鐵軍高興的笑著，甭管是為了什么原因，這些人沒有讓他們失望，一直跟著干活。
對此，他就有義務讓他們獲得回報。
“王鵬，將他們名字記下，這就是我的第一批電工。”
王鵬立馬從車里拿出一個檔案袋，然后就在車上給幾人開始填寫信息。
等王亮將信息填完，心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拿出煙，含在嘴里，沒有點著。
而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是九部的人了。
我是一名光榮的電工了。
突然間，眼眶有些濕潤，卻是被寒風抹去，卻抹不掉臉上的幸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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