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九部。
中午食堂，楊小濤跟李洪峰一起端著盆子走進來，然后就聞到一股濃郁的羊肉味。
“今個還真吃上了啊。”
楊小濤笑著，李洪峰也跟著笑起來。
“老陳說了，這次帶回來的羊雜牛雜比較多，下面的工廠都有份，估計現在已經吃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哈薩國真有這么多牛羊？”
李洪峰很是好奇。
楊小濤搖頭，“哈薩國有沒有這么多牛羊我不知道，但聯盟肯定有！”
“啥意思？”
“李勝利傳來消息，哈薩國周圍的幾個加盟國聽說咱們要進口這些玩意，一個個都往這送。”
“西北紅星機械廠那里已經堆了不少。”
“也幸好現在天冷，否則單單這味兒就夠了。”
李洪峰聽了卻是搖頭，“這有啥，只要咱們吃的快，還愁東西放壞了？”
“實在不行咱們就做罐頭，反正罐頭廠不也快開工了嘛。”
楊小濤點點頭，“這點李成軍也想到過，不過東西太多，需要更多的機器。”
“對了，還要跟哈薩國買一批設備，咱們的型號跟他們的不太匹配，只能用來小作坊加工。”
“大型設備還得先用他們的。”
兩人討論著西北罐頭廠的事情，然后來到食堂打菜窗口排隊。
沒一會兒，就來到窗口前。
“孟姐，今個只有羊雜湯？”
楊小濤抬頭看了眼，兩個大鐵桶里面還冒著熱氣。
孟艷麗搖頭，“楊部，沒有沒有。”
“那啥，咱們怕有些同志不吃羊肉，在那邊還開了窗口打菜吃。”
身后李洪峰聞言笑道，“還有人不吃羊肉啊，奇怪了。”
楊小濤將大茶缸子遞過去，“這種人多了，受不了這味。”
“不過，喜歡這一口的人更多。”
說話間，孟艷麗將搪瓷缸子遞給楊小濤，上面還撒了蔥花香菜。
楊小濤又從一旁接過三個巴掌大小的小餅，這次走到一旁桌上準備開吃。
將小餅掰碎了放在羊雜湯里，然后美美的喝了一口。
李洪峰來到對面坐下，同樣喝了一口羊湯。
“老李，嫂子啥時候回來？”
“他啊，估計得明年吧，那邊鐵路快完工了，明年就能回來。”
“過年不回來啊？”
“不回來！”
“要不你回去？”
李洪峰抬頭看了眼，然后又搖頭，“來回太麻煩了，等明年吧。”
說實在的，他那大孫子到現在還沒看一眼呢，心里說不想那事假的。
可眼下這九部的工作，真的走不開。
楊小濤聽李洪峰這樣說，也沒再說，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對了，老趙那傳回來的消息，你注意了沒？”
突然間，李洪峰開口問道。
趙剛在項目啟動之后，就帶紀律檢查組去了西北，隨同一起的還有保衛處的兩個小隊。
當然，這兩個小隊的主要目的就是保護檢查組人員的安全。
“我看了下，沒啥問題。”
楊小濤想了下隨口說道，可李洪峰卻是放下筷子鄭重說道，“我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什么問題！”
楊小濤也放下筷子看向對方。
李洪峰輕聲說道，“我還是覺得，給予補償金的方式存在問題。”
“當然，我不是反對補償金，這錢咱們給了，是好事，對當地的農民來說是減輕負擔。”
“但怎么給，按照什么標準給，我覺得還需要好好商量下。”
楊小濤沒有說話，繼續聽李洪峰說。
見此，李洪峰也不管這里是食堂里，直接說道，“我以前在鐵道修鐵路的時候，那時候根本沒啥標準。”
“上面來個工程師，在地圖上看看，然后去實際考察一下，手一劃，報告一打，這事情就成了。”
“然后我們就沿著地圖上設計好的線路開干。”
“那時候也沒說啥補助的事，大家伙兒就是跟著干，沿途用到的土地山林什么的，也沒那么多事。”
“可現在不一樣啊。”
李洪峰深吸口氣，“咱們將這補償金訂的這么高，你說下面的人會怎么想？”
“而且這線路都是怎么出來的？”
“是人規劃出來的，這里面可就有門道了。”
“我是說，萬一，萬一有人起了歪心思，是吧。”
“所以我覺得，咱們得考慮下如何杜絕這種事情的產生。”
“我估計，老趙應該是發現什么問題了，這才提醒咱們。”
李洪峰說完，楊小濤陷入沉思。
然后就想到后世修鐵路，修公路，拆遷什么的，很多因為補償問題而激發出來的矛盾。
“這樣，讓老趙了解下情況，咱們匯總一下然后統一給出解決辦法。”
楊小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李洪峰也點點頭，眼下這就是摸著石頭過河，根本沒有經驗可以借鑒。
“行，回頭我給老趙說一聲。”
兩人說完正事，然后繼續吃飯。
西北，檢查組臨時駐地。
趙剛捏著窩窩頭喝著白開水，聽著身前調查員張廣木的報告。
“主任，根據我們去白水村和綠柳村走訪調查，確實有人在兩村的地頭上進行了測繪。”
“然后我們找到了負責測繪的技術員，叫王磊，是晉升地質學院的，工作了十五年。”
“根據咱們的要求，王磊還帶了四名支援來的學生，一共五人，作為測繪小組負責安水鎮的工作。”
張廣木將涉及人員做了簡要說明。
隨后開始講述事情經過。
“根據白水村村書記的介紹，他們村率先跟王磊一行人接觸，也配合在臨近河邊的地方進行測繪。”
“而且王磊給出了準確的結果，說燃氣管道會走他們村。”
“可沒兩天后，王磊就帶人去河對岸的綠柳村進行測繪，然后就傳出燃氣管道走綠柳村，不走白水村了。”
“于是白水村的人就有些懷疑這里面是不是存在‘交易’，然后就鬧到安水鎮上了。”
“可鎮上也沒有解決辦法，最后兩個村里的人都在指責對方，事情發展的很快。”
張廣木將了解到的情況說完，趙剛正好將窩窩頭吃完，然后喝了兩口白開水這才對屋子里的人說道，“看看，我就預測到會出現這種問題。”
調查組的其他人員都默默點頭，因為出發前趙剛跟他們開會的時候就提出過幾種存在的風險隱患。
而眼前的，就是去其中一種。
顏曉晨聽趙剛說完，忙問道，“主任，那這次咱們怎么處理？”
趙剛聽了沒有回答，反而問起在場眾人，“你們是怎么想的？”
“說一下想法。”
眾人聽了互相看看，隨后還是顏曉晨率先開口，“主任，從法規上來說，咱們的補償金給的是安水政府，所以這兩個村子的情況，不論給誰，最后都是安水鎮的事情。”
“我們只需要監督補償金到位就行，并沒有過問地方的權力和義務。”
顏曉晨說完，在場眾人立刻探討起來，然后就聽孫艷開口道，“主任，我覺得這件事不應該只是安水鎮的事情。”
“咱們九部承擔工程的主要責任，就有必要深入落實，為工程中發現的問題，出現的情況負責。”
“我認為，咱們必須要處理好這種爭端，否則后續再出現這種問題，就會照搬這種解決辦法。”
“最終都將責任推給當地部門，這不利于九部的形象不說，搞不好還會帶起方面影響。”
孫艷的想法，卻是跟顏曉晨截然不同。
眾人再次討論起來。
最后還是趙剛開口說道，“我同意孫主任的意見。”
“不過咱們也不能插手地方事務，只有出現問題后，才能解決問題。”
“而且咱們還要就事論事，不能照搬條例死腦筋。”
“就比如這次，看似很簡單，兩個村子選一個就行，但我們必須拿出準確的理由，給民眾一個交待。”
趙剛說完，基本上就給了事件的方向，隨后眾人在此基礎上展開討論。
“主任，我覺得測繪員王磊前后兩次不同的結果，這個需要對方給出明確說明。”
張廣木在一旁開口道。
趙剛點頭，“對，這個點很重要。”
“主任，我們要辨別，不能只聽測繪員的片面言語，還要找人，最好是權威人士來復核，這樣才具有說服力。”
顏曉晨開口建議道。
趙剛再次點頭，“這個可以有。”
“還要有懲罰措施，不能助長不良氣焰。”
孫艷補充道。
很快，眾人將討論的成果匯總起來，很快就在趙剛的催促下展開行動。
而這也是檢查組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而亮相后對天然氣項目的影響，卻是巨大的，深遠的。
第二天，調查組派人找到正在測繪的王磊及其學生，開始約談。
當詢問兩次結果不同時，王磊很是淡定的回答，是先前的測繪出現錯誤，所以做出的改正。
對此，調查組早有預料。
隨后調查組開始后詢問具體出現錯誤的地方。
而王磊都給出了準確的答案。
在詢問完王磊后，又對四名學生展開詢問。
結果四人只是剛入門，對測繪工作并不熟悉，無法給出有效的參考意見。
等詢問完五人，調查組又對五人的近期活動軌跡進行調查。
隨后王磊幾人正常工作，而調查組等來了上級派來的專家組。
這個專家組由技術組的副組長趙棟梁帶領。
技術組的人在接到趙剛的請求后，也意識到這里面可能存在的問題，于是重視起來。
謝嘉榮很快就會回返四九城，于是趙棟梁就領命組成了專家組，專門對技術上出現的問題予以解決，并提供參考意見。
等趙剛將王磊的測繪數據交給趙棟梁時，趙棟梁并沒有急著下結論，而是帶人去兩個村子重新進行測繪。
而此時，負責盯著王磊的保衛處干事匯報，王磊表現的有些慌張。
當然，這種事情就像是老師檢查作業一樣，學生緊張很正常。
趙剛只是讓人密切注意，并沒有采取措施。
然后經過趙棟梁帶著專家組的人重新測量后，給出了一個讓眾人出乎預料的答案。
兩個村子都在官道的線路上，在哪里都一樣。
若是非要選擇的話，白水村會更好一些，因為村子在河水南岸，那里地勢較高，可以防止出現洪水沖刷，防止管道泡水的情況發生。
對于這個結果，趙剛是接受的。
然后問題來了，為何王磊會選擇放棄更有優勢的白水村？
帶著這個疑惑，趙剛讓人將王磊再次找來，隨后再次詢問一番。
起初王磊仍是堅持自己最先說的那些，覺得村北的綠柳村更合適。
至于專家組的意見，只能說是自己的學問沒做到位。
可隨著時間流逝，壓力越來越大的王磊心里越發緊張。
而這時，跟隨在王磊身邊的一個學生提供一個信息。
那就是最近王磊經常晚上出門，然后有一次他晚上上廁所的時候，遇到了王磊從外面回來，注意到王磊身上沾著草屑。
這內容被保衛處的人得知后覺得有用，于是在問詢中故意使詐。
結果心理防線被突破的王磊立馬交代了事情經過。
原來第一次測繪后，綠柳村的村主任就找到他，對沒有在他們那走線感到失望，然后詢問王磊到底輸在哪里。
王磊也沒瞞著，同時也想要避免矛盾，就將選擇白水村的原因說了下。
隨后對方邀請他喝酒吃飯，哪知喝了酒人就醉了。
醒來的時候，在寡婦床上。
后面的事情不用說趙剛等人也都知道了。
等這件事遞交給九部時，楊小濤看到的只是簡單的處理結果。
但趙剛提到的背后存在的利益糾纏，卻是最值得深思的。
于是在跟趙剛商議討論后，將這件事通告所有項目組成員，并且經過報紙、收音機廣播等方式，讓所有參與的人警惕起來。
鼓勵大家，在發現這些問題的時候，積極主動的檢舉報告。
更是給那些不小心掉進陷阱中的人，一個主動的機會。
主動報告，免除懲罰。
此外，趙剛還將整理好的‘十三個注意’遞交總部。
其中囊括了管道材料的注意事項、人員勞動力的分配注意事項、人員物資的保障注意事項、工作過程中的安全隱患等等，每一條都將可能出現的問題隱患列舉出來。
當然，這只是十三注意，后續可能還會有更多。
卻說明調查組接下來的調查方向，讓那些企圖在這些方面動手腳，或者將要動手腳的人趁早打消念頭。
同時，這份報告的出現，也向所有人公布一個事實。
那就是，九部不是肥羊。
按照九部的要求來，跟在后面吃肉喝湯不是問題。
可是要是將歪主意打到九部身上，自覺九部這肥羊可以熬羊湯，吃羊肉。
那就得做好被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