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濤回到九部，面色嚴峻。
路上碰到的人打招呼，楊小濤也只是輕輕點頭。
這跟平常完全不一樣。
更讓人納悶的是，竟然快下班了楊部還來，不應該是直接回家嗎？
當然有這想法的人可不敢讓楊部知道。
不過，有人已經在心里猜測，到底是誰招惹了好脾氣的楊部？
一路來到李洪峰辦公室，楊小濤剛進門，就看到李洪峰跟劉懷民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神色淡然。
上午楊小濤回來就將會議內容進行了轉達。
兩人得知上級支持的消息，自然是萬分開心。
同時，心里也踏實許多。
畢竟這是上馬項目，有國家支持，他們頭上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當然，該有的壓力還會有，畢竟錢不僅沒少出，反而還更多了。
所以需要他們做的事情更多了！
楊小濤走進來，兩人停止討論，也跟著看過來。
很快，兩人就意識到不妥。
看著楊小濤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將涼水喝光，李洪峰這才問道。
“這是怎么了？”
來到楊小濤跟前拿起暖瓶給楊小濤又倒了一杯。
劉懷民也發現楊小濤臉色不對勁，“出什么事了？”
楊小濤放下搪瓷缸子，語氣沉重，“中科院那里出變故了，他們要年前二十八發射衛星。”
“為新年，賀禮！”
楊小濤說完，屋子里靜悄悄的。
劉懷民皺起眉頭，心中惱怒。
關于衛星電話的事情，他們跟楊小濤共事這么多好年，自然清楚楊小濤對這件事的看重。
甚至于，為了研發衛星電話，九部生產出來的高純度硅大部分都調撥了過去，甚至比起電子計算機的研發都多。
這其中，要說誰最希望衛星電話搞出來，不是負責研發的束老師等人，也不是領頭的葉老，而是楊小濤。
正因如此，聽到楊小濤這樣說，劉懷民心里的火才蹭蹭的上。
不過劉懷民沒有直接問，而是等楊小濤做決定。
李洪峰也是如此，雖然來九部的時間不長，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認識到楊小濤的性格。
眼下這種情況，就說明，楊小濤是真的認真了！
兩人不說話，楊小濤則是沉默思考。
良久，楊小濤這才說道，“這次機會難得，我不想這樣放棄。”
李洪峰跟劉懷民對視一眼，對這答案并不意外。
接著就聽楊小濤說道，“我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或許這次之后中科院還能繼續發射衛星，或許就沒了。”
“這種未知，風險太大，一旦出錯，咱們的先期投入就全打水漂了！”
說到這，李洪峰用力點頭。
這里面的投入，他是了解的。
別的先不說，就說對高純度硅的使用上，要是按照制造計算器的價格來看，這里面的投入已經超過了六位數。
當然，這些都是成本價。
要是將這些制造成計算器，那收益更是上百倍啊。
這要是打水漂了，那損失太大了。
李洪峰想到的，劉懷民也能想到。
不過劉懷民更擔心對研究的形象。
要知道，這是研究院的重要項目，要是這樣放棄，那對研究員士氣的打擊是沉重的。
甚至還會影響到整個研究院的上升勢頭。
楊小濤說完，就等兩人意見。
“有多大把握？”
劉懷民率先開口，隨后又補充道，“如果沒有把握，那也沒必要爭取了。”
“只能是認栽了，怨不得人！”
“但要是有把握，那就干！”
說完，一臉嚴肅。
至于出現事故，那有啥？
誰敢說一定是他們的問題？
七機部的火箭還掉下來過呢，萬一是你們衛星出的問題呢？
劉懷民覺得這樣想，很正確。
反正你們都這樣做了，我們還不能想想？
楊小濤聽了劉懷民意見滿意點頭，這跟他想的一樣。
隨后又看向李洪峰。
“我跟老劉的意見一樣。”
李洪峰沒多說，卻也表明了態度。
見此，楊小濤心里松了一口氣。
不管如何，九部的統一聲音，讓他有了做決定的底氣。
“既然咱們意見一致，我也放心了！”
楊小濤感激說著，隨后又生氣道，“要不是咱們沒法制造衛星，誰用他們啊。”
“不過這也不是事，等過兩年，咱們也要有自己的衛星！”
說到最后，楊小濤又咬牙說道。
衛星設計他不會，但有人會啊。
到時候去中科院挖人，然后給人給錢給物資。
至于發射的事更不用擔心，自家岳父先不說，錢老師也不說，就跟老王的關系，讓他幫忙他能拒絕？
到時候讓陳老批個條，上級蓋個章，啥都不是事。
這一刻，楊小濤心里堅定，將來一定要發射自己的衛星。
“我去研究院說一下。”
楊小濤回過神來往外走。
李洪峰跟劉懷民將楊小濤送出去，隨后兩人站在門口久久無語。
直到楊小濤的身影消失，劉懷民才嘆息一聲，“就是這樣啊。”
“這些年，很多事都是這樣，計劃好了，臨到頭了又出現變故。”
“做點事，難啊！”
李洪峰聽了劉懷民的感慨，一邊點頭一邊拍著肩膀。
“再難，也要做啊！”
“不然讓誰來？他們還不如我們呢！”
劉懷民聽了，也跟著笑起來。
“是啊，咱們不做，還有誰能做？”
研究院。
楊小濤來的時候不少人正準備下班。
只是看到楊小濤走進來，一些人又選擇的停下腳步，留在原處。
來到衛星電話研究所，楊小濤看到里面七八個人正在忙碌，隨即停下腳步，站在門口。
研究所里，束興北正對著一臺分析儀記錄數據。
一旁兩名研究員同樣緊張，此外楊小濤還看到在旁邊休息的葉老，這時候也看到他，楊小濤卻是擺擺手！
葉老見此，也沒出聲。
束興北記錄完數據，臉上露出一抹欣喜，不過很快又嚴肅起來。
“這次數據比上次還要好，信號更加清晰！”
身旁的兩人露出笑容，不遠處正在忙碌的人聽了也是互相看看，各自提氣！
“小王，準備下一步，注意頻率，不要搞錯了。”
“明白，老師！”
很快，研究所里的人進入工作狀態，楊小濤仍舊站在門外，靜靜的看著里面的一切。
目光開始渙散，這一刻楊小濤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腦海中一幕幕閃過，隨后從最初時候來到的四合院，那些人，那那些事…
再到軋鋼廠，機械廠，九部…
種種過往，猶如幻燈片一般在眼前路過，然后在身前又分成兩條路。
一條向下，進入記憶的深處，埋葬在心底，或許有一天會突然間想起，然后拿出來緬懷回味一番。
另一條卻是向上，深深的印刻在心里，永遠都無法忘懷。
等一切走馬觀燈般掠過，楊小濤這才抬起頭來，突然發現門口站著一群人。
瞬間，回過神來。
楊小濤看向眾人，抬手看了下手表。
“楊部！”
束興北站在一旁，臉上帶著笑容。
剛才安排好事準備休息會兒，結果就看到楊小濤站在門口，可等他來到身旁時，這才發現楊小濤在想事情。
于是束老師就在一旁等著，然后就是葉老，再后來許多研究所的人都過來。
“這么晚了啊，結束了嗎？”
楊小濤看看屋里的情況，這才發現工作還在繼續，于是笑笑，“我本來想等你們做完了再進去。”
“現在看來是一時半會，等不到了！”
束興北聽了笑笑，“沒關系，您現在進來就行！”
楊小濤看看眾人，原本只想著跟葉老束興北幾人說的，但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王麗，趙燕，你們去將韓院長，王坤他們都叫來。”
“走的就算了！”
兩人點頭快步離開。
楊小濤吩咐完就走進研究所。
一旁的葉老跟束興北都看出楊小濤臉色不對，卻不知道怎么回事。
楊小濤走進來后，就詢問道，“師公，衛星電話進展到哪一步了？”
葉老已經猜到楊小濤會問，于是笑著回道，“快了，發收裝置已經做出來了，老束正在做最后的交換機，現在正在實驗中。”
束興北這時候也說道，“我們的進展還算是順利，雖然浪費了不少材料，但總體來說，不出正月能做出來。”
楊小濤聽了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在研究所里轉轉。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興奮模樣。
他們都聽說了今年的春節匯演要進行表彰大會的。
而且研究院的項目跟工廠分開表彰。
這樣算起來，他們的太陽能項目很有希望獲獎的。
前年的時候，還沒有分開，所以先進集體就給了紅星鋼鐵廠跟聯合之星研究所。
而大獎，年度優秀團體給了紅星機械廠的研發處。
可現在，這九部成立后，研發處直接并入了研究院，而這兩年下來，機床研究沒啥進展，這也給了其他研究項目機會。
不然，他們可能信心跟這群家伙比。
當然，比起飛機研究所，計算機研究所，以及軍械研究所，醫藥研究所等等，他們這太陽能還是有點欠缺。
但別忘了，他們組里可是有楊部的啊！
這總得考慮考慮吧。
眾人如是想著，隨后看著楊小濤在研究所里轉著，這不就是自己人嘛，想著想著就激動的不行。
約莫三五分鐘，韓三鳳趕過來，不僅如此，劉向東幾人也都過來看看情況。
楊小濤見人齊了，便走到桌前靠著，看了眼眾人。
“有件事跟大家說一聲！”
話音落下，周圍人都寂靜下來，將目光看向楊小濤。
“剛才我去了一趟中科院，上級下達命令，要求中科院的同志，在年前，也就是臘月二十八那天，發射衛星。”
“為祖國新年獻禮。”
楊小濤輕輕說著，這是沉思后的結果。
如果照實說也沒問題，甚至會讓研究院的人同仇敵愾，士氣大增。
但仔細一想，楊小濤還是決定換個說法。
因為九部跟中科院根本就不是敵人，雙方之間只是目的不統一，沒有那么親密而已。
何況，今后還需要對方幫忙。
他可是清楚，中科院里可是有不少能人呢，這么好的墻角不挖兩下，對不起自己的穿越。
再說了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吧。
不能將路走窄了！
楊小濤剛說完，眾人立馬議論起來。
尤其是葉老束興北兩人更是將眉頭皺的緊，臉上都是凝重。
“這不是說好年后的嘛，怎么突然年前了，這也太沒誠信了吧。”
“別瞎說，沒聽楊部說這是上級的命令嗎？”
“我，我就是抱怨兩句，這馬上過年了，這么短時間，誰能做出來啊。”
“是啊，怪不得楊部剛才來問這問那，還一臉心事啊，原來是這個啊！”
“唉，楊部也不容易…”
“大家都不容易啊！”
“你們別說了。聽楊部安排吧！”
幾人議論著，楊小濤這時候再次開口，“他們還要提前三天送到發射場，進行發射前的最后檢查。”
“也就是說，留給咱們的時間…”
楊小濤低頭看了眼手表，“還有六天七個晚上！”
這話說完，眾人的議論聲突然消失。
束興北這時候跟著嘆息一聲，“哪有六天啊，咱們做出來還得裝在衛星上，而且還得拿出時間來測試下，這…”
“這能有三天時間就不錯了。”
束興北說完，一旁的葉老坐在椅子上，神色突然淡漠，過了片刻又看向楊小濤，“沒有別的辦法了？”
楊小濤無奈點頭，“年前就這次機會了，年后…”
“得看情況。”
說著走到一旁坐下，“我跟李書記劉書記他們說了下。”
“我們三個的意思很統一！”
說到這，眾人目光再次看來。
楊小濤深吸一口氣，武器堅定說道，“那就是，抓住這次機會，爭取送發射場前做出來裝上去。”
楊小濤說完，眾人張大嘴巴。
束興北更是一臉不可思議。
他是個驕傲的人，也是個狂妄的人。
這也是當初讓他來九部一直矜持的原因。
但即便是他，也不敢說出楊小濤的話。
越是了解科學，對待科學就越嚴謹。
所以，在聽到楊小濤說要用六天，不，是三天的時間來完成任務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楊小濤他不懂科學。
第二個念頭是楊小濤他瘋了。
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開口。
眾人看了眼葉老，看看束興北，看看韓三鳳，又看向楊小濤。
最終，還是束興北冷靜說道，“楊部，雖然我心里很想跟您說的那樣，努力做出來，將轉接器安裝到衛星上。”
“我也理解您的心情，更理解大家的心情。”
束興北看向跟隨自己忙碌的王麗幾人，又看向一旁的葉老。
后者看過來，輕輕點頭。
隨后深吸一口氣，“但作為一名科學家，一名工人，還是這次衛星電話項目的主持者。”
“楊部，我認為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話說完，一群人低下頭，臉上被失落彷徨占據。
韓三鳳在一旁輕輕拍拍束興北的肩頭，表示理解。
隨后看向一旁仍舊皺眉的楊小濤，“楊部！束老師說的沒錯，即便我們創造出來了奇跡！”
“可這是要安裝到衛星上的，一旦出了問題，就，就會影響大局！”
屋里眾人頭更低了！
可楊小濤卻是將頭抬了起來。
“師公，老韓，束老師！”
“還有諸位同仁！”
楊小濤聲音不快卻讓人聽了心中有種莫名的堅定感。
眾人抬頭，楊小濤繼續說道，“大局什么的，不是你們該考慮的！”
“至于責任，這問題有我在，出了事，我承擔！”
“因為這是我該做的事！”
一旁的葉老聽就要開口勸說，其他人也是關心神色，但都被楊小濤伸手阻止。
“所以，你們就告訴我，三天，能不能做出來！”
楊小濤說完，目光盯著束興北。
被楊小濤看著，束興北心中忐忑。
他是真怕連累了楊小濤。
但此時，在楊小濤的堅定下，他沒有別的選擇。
迎著楊小濤的目光，束興北點頭，“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