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爺從回憶中醒來,臉上還帶著些許痛苦。
“那還是土改的時候,村里來了工作隊,看到玉米這個樣,領頭的好像說過,讓我們挑大玉米粒子的種。”
“那后來呢?”
楊小濤知道,這肯定有什么變故。
“唉!”
楊太爺嘆息一聲。
“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收獲不小。但后來”
“那年,咱們村挑了最好的玉米粒當種子,滿心歡喜的種下去。”
“剛開始的時候,那些玉米長得可喜人了,一個個老高老高的,等抽了穗肯定都是大棒子。”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玉米長粒的時候,一場風雨就給全毀了。”
“所有玉米,都被吹倒了。跟以前的玉米沒法比啊!這一次,全村一半的玉米都扶不起來了。”
說到這里,楊太爺滿心后悔,后悔當年的那個決定。
“糧食歉收,最后的結果就是村里人餓肚子。要不是國家支援,咱們一村人能活一半都是好的。”
“所以啊,我們村,包括周圍的幾個村,都欠國家的啊!”
楊太爺說著眼眶通紅,似是有淚珠滑下。
“太爺,過去了,以后咱們多為國家做貢獻就好!”
楊小濤安慰著,楊太爺點頭,隨后說道,“所以啊,你想的挺好,但還是不要瞎搞了!”
楊小濤聽了,有一瞬間的猶豫,卻又搖頭,因為前世上學的經歷,給了他更多了解世界的窗口。
別的想不到,但雜交玉米的事他還是清楚地。
這里面,涉及到基因雜交的概念,在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高中課本上就有。
所以,這種利國利民的事情,他必須嘗試一下。
不然,他不甘心。
他可是有系統的人啊。
雖然兌換欄里還沒有種子,但以后未必沒有不是。
楊小濤打定主意,對楊太爺說道。
“太爺,不論如何,這事我想試一下。”
楊太爺見他這副模樣,沉默良久,便點頭同意。
他知道不讓他試試,年輕人不死心。
等撞了南墻就知道該怎么選擇了。
何況,有他把關,也不會讓村子跟著胡鬧。
拿起一個玉米棒子,小心的扣著玉米粒,爺倆在這一刻倒是特別溫馨。
下午,楊小濤繼續在村子里享受過年的氛圍,卻也留心各家種植玉米的情況。
每次去一家,都會對著房梁上的玉米看一會兒,碰到個頭大的就要一個,村里人也不問緣由,喜歡自己拿就是。
最后,夜幕降臨的時候,楊小濤已經找了五斤多玉米粒子,都是個頭大的玉米。
還有半斤左右的小粒玉米。
楊小濤又趁機請教了村里的老人,關于玉米的習性。
眾人也只是以為城里人新奇,沒有保留的告訴了他。
楊小濤記在心里,明白這玉米是雌性同株,最頂上的是雄花,中間長棒子的是雌花。
種在地里,根本不需要人工授粉,自己就能完成有性繁殖。
而這正是楊小濤想要的,或許其他人在研究雜交育種過程中需要人工參與,而他卻不用。
只要將心里的想法告訴小薇,這植物界的精靈就能完成任務。
這才是他最大的仰仗。
夜晚,楊小濤和楊太爺倆人收拾家堂,蒸了一鍋雜糧饅頭。
明天早上要早起去上墳,便早早睡下。
初三一起來,楊小濤就覺得屋子里冷了不少,伸手試了下床底,冰涼一片。
起來穿好衣服,準備往灶臺里添加木柴,卻被屋外的場景震撼。
白茫茫的一片。
房子上白白的鋪了一層棉花,墻頭上白雪如同帽子扣在上面,院子里偶爾的起伏代表著下面藏著東西。
“下雪了!”
楊小濤呼吸著空氣里的冰涼,仿佛這雪有了味道,空靈的味道。
“趕緊的收拾,一會兒還要出門。”
楊太爺說著,開始拾到物品。
取出一刀黃紙,然后掏出一張大黑十在上面摁了兩下。
在將蒸好的每個饅頭上掐下來一小塊,放在黃紙里包著。
末了拿了一個空瓶子,裝了一瓶水。
這就是酒了。
然后拿起一掛白色鞭炮,用籃子裝好,楊小濤就扶著楊太爺走出門去。
大街上,已經站滿了人。
來的都是各家的男人,其中有幾個小子跟著一起去。
隊伍沉默的走著,積雪被踩的嘎吱響。
楊家莊的祖墳在南山上,想要過去就得過河。
以前有一座木頭橋來,后來毀在戰火里,這些年也沒修起來。
好在河水有深有淺,村民用石頭搭了一條路,平時也能過河。
冬天的時候,水也少了,過河也容易。
只是現在下了大雪,石頭上滑溜溜的,走路時就得小心了。
楊小濤背著楊太爺,幾個年輕力壯的也背著老人過了河,又走了一段山路,這才到達墳地。
這一片土地上大大小小數百座墳頭,有的有名字,有后人祭拜,有的根本沒名字,卻也享用楊家莊的照顧。
楊小濤來到祖墳前,放下一刀黃紙,然后拿著剩下的東西走到一旁來到一座新墳前,木頭牌子上寫著“楊老根之墓”五個字。
楊小濤心頭感慨,幸好這個世界沒有鬼怪一說。
否則也不知道這楊老根會不會從棺材里跳出來,打死他這個穿越者。
將墳頭前的積雪掃干凈,楊小濤點燃黃紙,連同饅頭一起燒過去,最后把“酒水”倒在一旁。
“往后每年,我給你掃墓送錢。”
“有什么事夢里說一聲,能辦的我一定照辦。”
楊小濤在心里默默的說著,一旁楊太爺已經安排人磕頭。
這年代說起破除封建,但上千年的習俗豈是說改就改的?
何況,這叫緬懷先人。在這農村里,誰也不敢瞎叨叨。
楊小濤給祖宗磕了四個頭,隨后又和同輩、小輩們給長輩磕頭,等到了楊老根墳前只有十來個人,卻也鄭重磕了頭。
一趟下來,楊小濤身上沾滿了泥雪,卻感覺分外莊重。
上完墳,眾人返程。
與來時不同,回家的路充滿笑聲。
眾人有說有笑,踩著雪走的飛快,不少孩子玩起打雪仗,熱鬧的喊著。
初四早上,楊小濤將東西收拾好。
卻是準備回城。
初七就要開班上工,他還要回去走走門,時間不多。
而且他也要回去準備一下,將雜交玉米的事提上日程。
離別總是傷感的,何況還是剛剛有了家的感覺,就像離家打工的孩子,心里縱有萬般不舍,卻不得不向生活低下頭。
楊太爺很是看的開,到了他這個歲數,經歷過的太多,心腸也比別人更寬。
“回去好好工作,對的起人民對得起祖國。”
“不要偷奸耍滑,咱們楊家莊不出那種人。”
“還有,別掛念我,有事我讓石頭找你。”
楊太爺說的敞亮,但說的比往常更多。
短暫的幾天,他已經把楊小濤當成了自跟孫子,舔犢之情溢于言表。
“太爺,您放心,等清明我再來看您。”
楊小濤定下時間,算算日子不過一兩個月,若是進展順利,應該能夠趕上春玉米下地。
“行了,趕緊找個媳婦。也好有人照顧伱。省得一天到晚沒人疼。”
楊大壯也在一旁說著,楊小濤點頭笑著,“回去就找一個,叫你們來吃喜酒。”
眾人分別之際,說的比較多。
“去吧。”
“走吧,別耽了時間。”
揮手告別,楊小濤坐上驢車,和楊石頭一起走向四九城。
和來時一樣,驢車上同樣堆了一堆東西。
玉米,花生,核桃,一袋袋的裝著,里面都是村里各戶的心意。
“走了。回去吧!”
雪地里留下兩道車痕,遠方的人還在雪中站著,楊小濤大聲喊著,也不知道聽不聽得見。
中午的時候,楊石頭把車停在四合院門前,幫著把東西送回屋子后,沒多停留,就披著楊小濤的軍大衣往回走。
天黑路滑凍的慌,這就是送大衣的理由。
楊石頭沒得拒絕,滿心歡喜的穿上軍大衣,接過楊小濤塞到手里的酒瓶,趕著驢車往家走。
這條路早就走了不知多少趟了,黑點怕啥,咱走的就是夜路。
毛驢四條腿慢慢的走著,車上的人開心的就要睡過去。
這邊剛把東西收拾完,院里的議論聲再次響起。
三大爺看著一袋子一簍子的東西搬進來,雖然只是些山貨,但心里總是堵得慌。
這要是給他點得多好啊。
“大過年的,見面總得打個招呼吧。”
看著楊小濤在家門口拾到院子,閻阜貴眼睛一轉,匆匆跑回家里。
“孩他爹,你找啥呢?”
三大媽抱著閻解娣,這兩天太冷,爐子里的煤炭就沒斷過,可小女兒有些怕凍,一沒人就哭,根本放不下。
“我找春聯呢。”
閻阜貴扒拉著書桌,末了問道。
“我記得多寫了兩幅,你給放哪了?”
三大媽記起來了,“這還說呢,你不是說一年一個樣,過了年就沒人用了,這不昨天給生爐子了!”
“哎呀,你個敗家娘們。”
閻阜貴聽了拍著桌子喊了一句,“就不知道東西中用?留一留能怎么地?”
三大媽也不多說,抱著閨女走到一旁。
閻阜貴沒法,連忙對著院里玩耍的閻解放閻解曠倆人喊著,“解放,趕緊回家!”
正和弟弟玩堆雪人的閻解放,也沒法繼續,跑回了屋子。
“趕緊拿好了。”
閻阜貴已經鋪好了紅紙,筆墨準備好,就等閻解放扶著了。
“爹,都過完年了,你寫這個干嘛?”
“干嘛?哼,當然是有用了。”
閻阜貴回了一句,略一思索就開始揮筆疾書,一旁的閻解放拿著對聯,閻解曠也跑進來,自覺的拿起蒲扇吹干。
沒一會兒,閻阜貴看著自己的杰作,滿意的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