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玄陽境內的獸潮已經持續一年。
妖獸在大地上狂歡,沒有人知道它們的目的,它們將這片土地視為狩獵場,肆意殺戮。
人族修士集眾對抗,有的慘被妖獸攻破法陣,性命百不存一,也有的修士主動出擊,視妖獸為獵物,積累修行資糧。
更有甚者,潛入妖脈之中,趁著妖獸傾巢而出,守備空虛的機會,大肆偷采妖脈內的各種資源。
唯獨雙方的頂層戰力都未出現在正面戰場,使得這場沒有任何戰略目的的兩族大戰將戰爭烈度維持在一個可以令人接受的程度。
余閑用了一年時間,走遍了八百里的望舒府城,吸干了八個血池,順道宰了三個過路的妖王,成功將血傀儡的強度推進到三階上品。
八個血池積累百萬精血,質量和數量都遠勝于當年上陽城那一場血祭大陣。
只能說不愧是速成的魔道功法,在擁有充足的精血供應后,突破速度完全不能以常理計算。
當然,這等進步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大同會和有間商行十年時間的設置和謀劃。
如果不是提前埋下各種收集氣血的血祭陣法,他收集精血的進程不會如此簡單迅速,非得鬧出一番動靜不可。
即便如此,人妖戰場上精血流失的狀況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獸潮一至,本就是余閑這等修煉魔功之人的盛宴。
只不過余閑講究些,不會主動害人性命,只是順勢而為,收集些邊角料。
但其他魔道修士卻不會如此。
他們本就是不容于正統修行界,平日里活得憋屈,不敢顯露身份,恰逢獸潮大亂,又怎么會不抓住機會大鬧一場。
獸潮發生一年,被魔道修士血祭全城而傷亡的人族數量幾乎不下于妖獸帶來的傷害。
哪怕玄陽宗早有準備,成立的誅魔小隊四處救火,也難以擋住魔災的出現。
這也是獸潮無法在短時間內消除的原因之一。
畢竟再堅固的堡壘都防不住內部的崩塌。
誰也不知道平日里人畜無害的鄰居,朋友,暗地里可能就是修行魔功的魔道修士。
借助獸潮的便利,魔道修行一年便可相當于百年之功,這對于修行人士來說,幾乎是致命的誘惑。
尤其是玄陽境這樣的正統仙道修行勢力,平日里魔修難見。
魔修生存艱難的同時,也就意味著這里是魔道修士的藍海。
在這里修行魔功,根本不用擔心魔修盛行的各大魔域般競爭激烈,到處都是同行,一不小心自己還成了人家的口糧。
所以當魔災出現,哪怕是一些平日里唾棄魔功的修士也難免心動,私下里弄上兩本魔道功法來研究研究。
而這些修士,便是魔修的種子,只待一個合適的契機便能生根發芽。
這一日。
余閑操控的光頭大漢走到地下溶洞,準備將第九個血池,也是最后一個血池中積攢的精血吸收祭煉。
“最后一個,吸收完這個,就得再等待一段時日了。”
隨著獸潮最初激烈的入侵,如今的戰斗烈度下降了不止一個等級,收集精血的速度自然也大大降低。
光頭大漢隨手將腰間掛著的萬獸魂幡扔出,萬獸真人的魂體就出現在血池旁邊。
“楊道友,勞煩你護法了。”
萬獸真人早已習慣,還開起了玩笑。
“余閑,最近誅魔小隊可追得緊,你不要臨了翻了車。”
光頭大漢不答,身體沉入血池,不多會兒就有氣泡冒出,已然進入祭煉程序。
萬獸真人盯著血池,臉上笑容收斂,怔怔出神。
大地上還殘留著斑駁的血跡,唯有地上小草吸足了養分,長得格外茂盛。
樹上開滿了花,完全看不出不久前這里曾經歷過一場慘烈廝殺。
那是一場遷徙的人族修士與妖獸群的遭遇戰,數以百計的人族修士戰死當場,上千凡人淪為血食。
當然,妖獸群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被一個“路過”的金丹真人殺了個干凈。
樹上。
余閑穿著一身破舊法袍,腰間挎著把看起來土里土氣的金色長劍,臉上蓋著個破草帽,躺在一棵粗壯的枝干上呼呼大睡。
看起來就像一個落魄散修。
他對血傀儡的操縱距離無法超過自己的神識強度。
即便他的神識強于同階修士,但也就二十來里的距離。
所以凡是血傀儡出現之處,方圓三十里內,必有他的蹤影。這也是血傀儡的短板之一,終究不如身外化身方便。
如今血傀儡收割血池精血,他自然也在不遠處待著。
他本以為這次會和以前一樣順利。
畢竟他設置的血池中蘊含了靜默法陣的奧義。
普通的金丹真人即便用神識往地下一寸寸掃過,也不一定能發現血池的破綻。
否則他也無法順利收割這么多的血池。
然而意外總是不期而遇。
天上倏忽閃過兩道遁光。
余閑掀開草帽,就看到他們在遠處落下,他的眉頭一皺,那里正是血池所在。
“別找死啊喂。”
余閑嘆了口氣,又蓋上了草帽。
“爹,你真的確定此地會有你所說的機緣?”
一個濃眉大眼,長相很是正派的中年修士遲疑問向身旁身穿綠袍,氣質陰翳的老者。
老者陰惻惻一笑,目光在地上不住打量,就像在打量著什么絕世美女,眼中有止不住的垂涎。
“這位同道瞞得住別人,卻是瞞不住為父,剛才你在上方飛行之時,可瞧見此地和別處是否有所不同?”
中年修士搖搖頭:“尋常無奇,并未看出什么不同來。”
老者瞪了中年修士一眼:“蠢貨,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你這樣的蠢貨便是跪死在為父面前,又休想叫為父多看一眼。”
他拉起中年修士飛上天空,指著下方芳草成茵的綠地,教導道:
“此地為三府交通要道,本是受萬人踐踏,連草根都存活不住,偏偏這地上的植被長得如此茂盛。
你說是為何?”
中年修士皺了皺眉道:
“妖獸禍亂,交通斷絕,普通人根本無法出行,植被長出來也不奇怪。
至于茂盛一點,地上泥土血腥氣未散,當是有血氣滋補,自然茂盛。”
老者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再仔細瞧瞧,我們剛才落下的地方又與別處有何不同?”
中年修士仔細掃量幾圈,忽的精神一振。
“此地的植被較之周圍似乎要稀疏一些,也沒有那么旺盛的精氣。”
“總算還有點眼力。”
老者手掌一翻,掌心出現一塊玉簡,法力輸入進去,便見一道陣法圖顯露。
“此乃血祭法陣,是魔道同修收集精血的秘術,妙用無窮。
若是你能得到一處,便能助你突破金丹桎梏,修成魔道金丹,還能祭煉出一道不錯的金丹神通。”
中年修士面色大喜:“爹,你是說這里有血祭池?!”
老者得意一笑,臉上的陰森感都驅散不少。
“那些魔修同道趁著獸潮亂起,大肆布置此等法陣,收集大地上散亂的血氣。
而為父修行靈鑒術,對于血氣魔氣感應最是靈敏。
旁人看不出,為父卻是一眼就能認出,剛才植被稀疏之地,正是血祭池的存在將精氣汲取太過,使得土地失去了能量。
為父雖不知道那位同道以何等方式掩蓋了血祭池的存在,但此地的蛛絲馬跡還是出賣了它。
桀桀,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番努力終究還是為為父做了嫁衣。”
中年修士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了突破金丹的希望。
“爹,萬一主人家還在呢?”
老者卻自信道:“血祭池收集精血,需要一段時間,如今大地上烽煙四起,魔修同道們哪里會甘心守著一個小小血池。
再者說即便此處有主,為父也不是吃素的。”
中年男子一聽,趕緊催促道:“那我們還不趕緊下去。”
“自然要下去。”
老者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帶著中年修士落下,又掏出一塊羅盤似的法器計算一番,終于確定了方位。
“就在此處了。”
他腳下一跺,大地凹陷十數米,而后就見地上一陣扭曲,顯露出一個漩渦般的入口來。
“進去!”
老者拉著兒子往漩渦中一跳。
地下早已被挖空,老者這一跳便是暢通無阻,直入地下溶洞。
老者剛剛穩住身形,就見一個沙包大的拳頭迎面撞了上來,他幾乎沒有反應時間。
巨大的明王法相幾乎撐破了地下溶洞,碎石不斷落下。
好在老者體外一直布下護體靈術,此刻沛然大力壓下,他的身體倒飛出去,直接嵌入石壁當中,呈現出一個又大又深的人形。
令人感動的是這等危機時刻,他都沒有忘記把兒子護在身后。
于是當他從石壁中把自己拔出來的時候,他兒子在他身后幾乎不成人形,成了爛泥。
“該死!”
老者看到兒子沒了呼吸,當場大怒,臉上爬上一道道神秘紋路,身體不斷扭曲,瞳孔變成了蛇瞳一般的豎瞳。
蛇魔變!
異魔道的修行之法,能夠化身各種異類,掌控不可思議的能力,但因為容易喪失理智,徹底異化,被打入魔道陣營。
據說御獸師的獸化之術最初就是從異魔道中得到啟發。
老者吐出滑膩的蛇信子,身上的傷勢不斷好轉。
異化之后,他的肉身體質得到極大增強,剛才還算重傷的傷勢現在只能算是輕傷。
余閑輕咦一聲,沒有硬來,退入黑霧之后。
萬獸魂幡卷動風云,一道道魂體隨著霧氣翻滾開始與蛇魔變身的老者廝殺搏斗起來。
半個時辰后。
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老者大口喘息著,一個光頭大漢站在他的面前,手上還提著半截蛇尾,隨手一丟。
就見黑霧滾動,將蘊含充足血氣的蛇尾吞噬。
“我還以為多厲害呢。”
老者不過金丹中期的修為,但異化之后,體質大增,還有一門絞殺體術神通。
一旦施展,就能召喚出一道巨大的蛇魔虛影,有著極強的吞噬撕扯之力。
可惜地下溶洞太小,不方便施展,威力十不存一。
血傀儡雖說是三階上品,相當于金丹后期,但全靠血厚,幾乎沒什么厲害神通。
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它的血氣法相,可惜只是姜老祖當年絕學,在金丹境界有些不夠用,真打起來不一定是對方敵手。
好在還有萬獸魂幡這件頂階法寶,又有萬獸真人以及魂幡中煉化的多位金丹戰力,老者還是當場伏法。
“咳咳,技不如人,老夫認輸,同為魔道修士,生存不易,還請閣下放老夫一馬,老夫愿意給出補償,作為老夫私闖閣下地界的賠禮。”
老者氣息萎靡,身上的神秘紋路一點點淡去,又恢復成之前陰翳模樣,只是已沒了雙腿。
光頭大漢淡淡道:“殺了你,你身上的東西也都是我的。”
老者靠在石壁上,艱難道:
“閣下會覺得我等這樣的人會將身家帶在身上么,相信我,老夫活著比死去價值更大。”
光頭大漢扭了扭脖子,發出咔咔的響聲。
“其實讓本座放你一馬也不是不行,但你的告訴本座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老者吐了吐舌頭,就見他的舌尖分叉,已經是蛇信子的形狀。
“此乃老夫的天賦,能夠分辨各種氣味,對血氣尤為敏感,閣下暗中設置血祭大陣收集精血,老夫一時鬼迷心竅,并不是有意闖入。”
“不對!”
光頭大漢惡狠狠道:“老子的陣法氣息不露分毫,就憑你的舌頭,又如何能夠找到?”
老者無奈,只好將剛才教兒子的話又說了一遍。
余閑當即一愣。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的確隱藏住了源頭,但卻無法隱藏住因此產生的連鎖效應。
旁人發現不了血池,卻能從外界環境逆推出血池所在。
凡是過往,皆有痕跡。
他似乎明白欺天術的不沾因果之術該如何向下推衍了,想要真正不沾因果,不是說隱藏住他這個人就行,而是要將涉及到他所有的痕跡都消去。
否則當一條線上欠缺了一塊,任誰見了都知道有問題。
可如果說整條線都消失了,那么就再無人能夠窺見他的存在。
“原來如此。”
余閑點點頭,看向老者道:“你覺得自己的命值多少?”
老者一聽有戲,趕緊答道:“老夫愿意一顆萬靈血珠換此殘軀。”
萬靈血珠乃是魔道臭名昭著的一次性法器,乃是收集精魂氣血之用。
一顆萬靈血珠就代表著一萬個練氣修士的性命,或者十萬凡人的精血,比之他設置的此方血池,也不遜色多少。
萬靈血珠之下,還有千靈,百靈兩個等級。
血魔道中更有一種名為血靈珠的法寶,專門用來收集氣血精魂,將之煉化成靈血,最是契合血魔修士的修行,比得上極品寶藥。
“你的命就這么不值錢?”
余閑不滿道。
他不會主動煉制萬靈血珠,但也不介意用其祭煉血傀儡。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肉疼。
“那就兩顆。”
見余閑還想說什么,老者連忙道:
“萬靈血珠煉制不易,非得屠城滅族才可做到,而且必然招來玄陽宗的誅魔小隊。
老夫平日里也只敢偷摸祭煉一些百靈血珠,萬靈血珠還得去找同道購買才行,已經是老夫的全部身家。”
“同道?”
余閑終于反應過來。
他還以為魔修都是獨來獨往呢。
比如萬獸真人,他也算個半吊子魔修,卻從沒跟他說過同道的問題。
老者也是反應過來。
“難道說閣下不知道真魔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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