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著方才聆聽天音的見聞,黎淵一時真有些想不通。
依著他的脾性,敵人嘛,暗中錘死就好,哪有必要鬧那么大,天下皆知,舉世皆敵怎么可能是他辦的事?
“事有反常必有妖…··性情大變,必有原因!
吞服下幾枚溫養精神的靈丹,黎淵閉目凝神,看向了灰色石臺,聆音木築綻放幽光,諸般文字涌現,是這次聆聽天音的總結:
神都城中,乾帝行祭‘窺神’天外之人黃龍子主祭,欲以香火映天星,窮索天下··祭成,紫氣東來,生出未來之景…··
未來不可測,窺神見一角·····未來,無上大宗師黎淵,以十大強者為貼,邀戰寰宇,錘壓天下····
鎮武王萬逐流體內藏有一頭云魔……
未來似蘊含一場莫大的劫難,劫難來臨時,無人可逃·…·
·····自稱龜仙的老者背負著一座殿堂,其中似有極大的隱秘……他在尋找開廟者,直至五十年后…··
····一戰,十二口天運玄兵匯聚,似有人欲合玄兵唯一……
木篆上,諸般文字如水流淌,復述著這次聆聽的天音,頗為詳盡,其中甚至有些是黎淵都沒察覺到的。
比如那負殿靈龜。
“大劫·…···無人可逃?”
黎淵精神一震,心下有些恍然了,這就對得上了。
依著他對自己的理解,除非是遭遇了難以想象的不可抗力,否則他絕不可能性情大變。
“劫難,我都逃不走的劫難?”
看著木上不住翻滾的文字,黎淵心思瞬間打開,不少疑惑迎刃而解。
“是了,有劫難,所以行事方式變化……”
“劫難,若我知道未來有劫難····…一定會去尋找后路,是了,未來我消失數十年,必然是在開拓前往天市垣的道路!”
“那,老龍頭他們肯定是我帶著一起·…·這就說得通了!”
這么一想,黎淵只覺豁然開朗,一切都能對上了,他之前差點以為自己修煉拜神法出岔子,以至于性情大變。
未來的自己,必是發現了不可抵擋的危險,又不愿獨自遁逃,是以,拉著龍虎寺,甚至于一干道宗一起去開拓天市垣的道路!
“定然是這樣,嗯,只能是這樣。”
黎淵定了定神,他覺得這樣才合乎自己的性格,若真有災劫難以抵擋,想要戰略性轉移,他也不可能獨自溜走。
只是·……
“什么樣的劫難,連五十年后的我都抵擋不了?”
黎道爺眉頭緊鎖,將木上的文字一一記下,正要細琢磨時,他心下一震,猛然睜開眼。
“這是?”
黎淵一按眉心,神色變化。
泥丸宮中,靈光之地,隨著黎淵心念一動,觀想雷龍劇烈一顫,轟然散開,再化為人形盤膝而坐,轉為了拜神觀想法。
繼而,一股令他都覺得驚悚的氣息猶如驚濤駭浪般涌了過來,將觀想靈我、靈光之地,乃至于整個泥丸宮都淹沒在內。
“這么多香火?!”
黎淵心下一驚。
他對拜神法接引香火已不陌生了,但是這一次涌來的香火,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超過了以往。
霎時間,黎淵甚至有種溺水窒息之感,強自凝神接引,許久之后,才從潮水般的香火氣息中脫離出來。
他稍一清點,靈光之地諸色交織,二三階的香火數以萬計,甚至有著五六階的香火在飄蕩。
只這一下他這些天聆音所用的香火已完全彌補了回來,且還在不斷的涌來。
“呼!”
許久之后,黎淵方才長出一口氣,將接引來的香火歸攏著收入掌兵空間,心下卻也不免有些沉重。
這么猛烈的香火匯聚,可見方才那紫氣預言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響。
“朝廷廣邀江湖人觀祭,此刻的神都城里,怕不是匯聚了天下大半的高手吧?”
輕揉太陽穴,黎淵有些頭疼。
雖然他自己知曉那預言殘缺,另有隱情,可在其他人的眼中,自己怕不是天字第一號的魔頭。
刺殺皇帝、刺殺道宗之主、刺殺了自己的師父師兄····
只是想想,黎淵就覺頭大,這怕不是要舉世皆敵?
“你在接引元火?”
這時,小母龍的聲音傳來,她顯然察覺到了黎淵身上涌動的氣息:
“你人沒出去,哪來的香火難道,有人在祭祀你?”
接引元火,她并不陌生。
天市垣多得是類似法門,更不缺為了元火私下立廟,在天市垣,甚至太虛神境中嘩眾取寵之輩。
只是那種嘩眾取寵之法,是需要自己出去攪弄風雨,這種家中靜坐就能接引香火的,只有立廟祭祀。
而這,可是天市垣的禁忌。
“你看錯了。”
黎淵哪有閑心和她搭話,隨口說了一句,已緊鎖著眉頭思量起來。
“若這世上有什么劫難,我無法抵御,那我會怎么做?”
黎淵心中喃喃,自問自答。
以己度己,他在推敲未來自己做了什么。
“首先,是后路。
黎道爺對于自己的性格自然很了解,他必然會考慮退路,而這退路也顯而易見,大概便是天市垣。
“幽境危險,僅憑一人之力想要開拓出一條直通天市垣的路太難,我必然會借力,首先會考慮的,就是龍道主。”
根據聆音所得,以及對自己的了解,黎淵剖析,琢磨著。
龍道主行事穩妥,是商議大事的首選,聶老道與老龍頭性格不穩,只能是備選,至于秦運與摘星樓主,那必然排序更后面。
“此外,就是搜羅天材地寶,鑄兵、合兵,以及謀劃其余天運玄兵···
聆音之中,也提及‘有人欲搜集十二口天運玄兵,合兵為一'黎淵繼續思量著。
尋找退路是其一 搜羅寶物增強力量是第二,再然后,應該是尋找可用之人,以及剪除可能的威脅,以及探尋劫難的源頭。
“所以,我大概是‘說服’了其他道宗,當世高手……嗯,估摸也殺了幾個,乾帝顯然不是可合作的對象。”
黎淵心下微冷。
朝廷一脈明顯是天外異族,且很可能是昔年龍魔道人蠱惑大周朝廷大祭引來的魔頭后裔。
至于萬逐流……
“萬逐流銀發龍紋,必然也是那魔頭后裔,而那魔頭,很可能在萬逐流的體內,云魔一族····”
黎淵回想著,窺神祭預言中的自己,明顯對其體內那頭老鬼更為忌憚。
將所有細節—一梳理完畢,黎淵心下方才釋然,算是徹底消化了這次聆音的收獲,之后,則是總結與應對。
窺神祭后,乾帝震怒,圍了龍虎寺,龍應禪據理力爭,以清理門戶為由以八方廟牽動其余勢力,與朝廷達成初步合作,欲共圖八方廟······
“龍道主怕是也受驚不小。”
看著木篆上的文字,黎淵頗為敬福,換位處之,他怕是沒有這個應對能力。
只是道宗與朝廷合作,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是將我當成大魔頭了?”
黎淵哭笑不得,自己居然間接的讓朝廷與幾大道宗達成了合作,顯然預言中的自己,讓朝廷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至于為何合作······
“這是要來絞殺我了。”
睜眼,起身,黎淵舒緩著筋骨,心中著實有些復雜,這什么窺神祭著實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有八方廟令牌在手,他倒不怕被人堵住,但其他道宗怕是暫時指望不上了。
“得見見龍道主。
徐推樁功,強大的氣血供給下,黎淵心思清明,老謀深算如龍道主,絕不可能對預言中那么輕飄飄一句話深信不疑。
而只要說服了龍道主,其他道宗那里,顯然也就不是問題了。
對龍道主的能耐,黎淵深信不疑。
但如何見,又是個問題,眼下的神都城于他而言簡直是禁忌之地,可不是能輕易涉足的。
“預言中,朝廷最終進入八方廟的,似乎只有萬逐流一人?但此事既然被天下人所知這獨食 萬逐流必然是吃不下了。
黎淵心中雪亮。
已經看到預言的情況下,萬逐流再想獨占八方廟五十年,莫說五大道宗,便是朝廷高手,甚至乾帝自己也未必愿意。
那龍道主、老龍頭就很可能進來八方廟。
“呼”
片刻之后,黎淵緩緩收勢,八方廟洞天內,卻是又到了深夜了。
又是一天一夜沒睡,黎淵也沒睡意,他吞服了幾枚丹藥,氣血與精神恢復到巔峰后,跨步走向了山道。
因為一旦爬山失敗,令牌就會作廢,以至于他之前爬山時十分謹慎,但現在…·…
“預言中,我大概是暫時退出了八方廟,以至于萬逐流獨占五十年···可即便如此,五十年后,我殺他也如殺雞!
那窺神祭固然帶來不少麻煩,卻也讓黎道爺信心大增。
沒有八方廟的造化機緣,他照樣天下無敵既如此又何必思首是尾 “反正幽境地圖我已記在心里,即便沒了令牌,我也能找到通向天市垣的路·……萬一失敗,我未必不能進第二次,但朝廷…··’
黎淵心中冷笑一聲。
要是開廟者都被踢出去,誰還能借他入廟?
黎淵跨步登山,卻不是之前那般緩慢登階,一下就登上九階,小母龍不由得一驚。
她之前催促過多次,這小子都慢慢悠悠,一副要慢慢爬一輩子的模樣,但現在……
打了個坐,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小母龍心中錯愕時,黎淵已登上了第十級臺階。
他只聽‘嗡’的一聲,磅礴的氣機滾滾而來,比起第九級打出了一倍猶豫,同時,那一副八方圖景也已充斥了他的視線,感知。
“壓力驟增一大截,但,還可承受……”
第十級臺階上,黎淵沒有停留,只是瞥了一眼那上書‘紂云之碑’的石碑,已跨步繼續登山。
登山與境界并無關系,黎淵換血大成前就已知曉了,那獄龍也好,這紂云也罷,都驗證了這一點。
這兩位登山百階的,可都是‘神宮’境界。
黎淵緩步登山,來自于八方廟的氣機壓迫也越來越重,當他上到十九級臺階時,卻如何也動彈不得。
無形的氣機幾乎將他裹挾在內,好似要將他碾碎成粉。
“沒有掌兵篆的話,我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黎淵額頭見汗,心中卻很平靜,他有心嘗試自己的極限,在此處稍稍停留,卻是從懷里摸出一枚龍魔大丹含在嘴里。
繼而,則催動了掌兵篆。
諸般掌馭瞬息而至,黎淵只覺身上的壓迫驟減。
“入八方廟,與天賦潛力有關,登山亦然…·那獄龍、紂云天賦蓋世級,神宮有成,卻也只能登上百階··
黎淵拾階而上,他每走一步,渾身都有大量汗水涌出來,方才五一級,已是衣衫盡濕了。
他強撐著那巨大的壓迫感,很快,已到了八十級臺階。
‘咔嚓!
上到八十級的瞬間,黎淵悶哼一聲,已然聽到了筋骨斷裂聲。
“到極限了。
黎淵呼吸滾燙無比,卻已動彈不得,好似落入蛛網的蚊蟲,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氣機碾成齏粉。
“那令牌,就要在這時候用。”
黎淵心中升起明悟,喉頭蠕動一下,已將龍魔大丹吞服下去。
下一剎藥力暴走。
這枚大丹的藥力極為暴戾,只一剎黎淵裸露在外的皮膜已赤紅一片,更有種說不出的暴戾在心中騰起。
這龍魔大丹似是點燃了他心中兇性。
霎時間,黎淵雙眼充血,竟生生抗住了那無形的氣機壓迫。
‘依著我的性子,這時候必然會退走·……”
雙眸赤紅,黎淵心中卻無比冷靜,正常而言他會退走,以免浪費令牌,或許預言中他就是這么干的。
但現在…··
“我就不信了!”
心中一橫,黎淵咬牙再度攀登。
憑借著龍魔大丹的藥力支撐,他三步并兩步,生生上到了八十九級臺階。
到了此處,哪怕有靈丹之王支撐,黎淵也已經動彈不得了,似乎他的天賦與體魄,只能夠支撐他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