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頭子不是魔頭。
孫小紅可能很難理解,就連顧長生,此時回憶起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管是現在的魔教,還是金錢幫這種野心勃勃的勢力,都是一心壯大,但當年惡人谷的那批人被趕去大漠,那是真殺……
要說其中的區別,上官金虹會以金錢幫的幫主自居,為金錢幫殫精竭慮,魔教的教主也會野心勃勃,一直想著離開苦寒之地入中原,江玉燕卻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魔教的人,她只需要魔教聽話,做事。
因此‘殺著殺著就聽話了’這回事,落在如今的孫小紅甚至上官金虹耳朵里,就有點駭人。
“你好像缺個副手。”顧長生朝上官金虹問。
“是。”上官金虹說。
“孫白發,李尋歡,郭嵩陽,前四的人都不會做你的副手,但是還有一個第五的呂鳳先。”
上官金虹道:“銀戟溫侯已隱跡江湖十年。”
顧長生道:“除非死了,不然沒有人能退得出江湖。”
這句話卻是很難反駁的。
小李探花也遠走關外消失十年,最后還是回來了。
江湖人終究是江湖人。
孫白發名列兵器譜第一后也不曾在人前露面,可依舊隱跡于江湖之中,不時暗中出手做一些事。
“我會留意。”上官金虹說。
要找一個消失許多年的人不容易,但是這個人重新出現,不用找就會有他的消息傳到江湖上。
銀戟溫侯,一身白衣似雪,只身來到保定府,沒有帶著他的大戟。
他已不再用戟。
百曉生已死了,但是兵器譜并沒有死。
只要擊敗第三的小李探花,他就是第三,百曉生死亡與否,對這件事并無影響。
同樣,擊敗第二的上官金虹,他就是第二。
初春的陽光灑落保定府,地氣已復蘇,風也不再那么寒。
衣角獵獵作響,呂鳳先的眼角已有些微皺紋,他不再年輕,事實上,但凡名列兵器譜的高手都沒有特別年輕的。
人一旦不再年輕,曾經的心氣也會減弱,不復少年意氣。
呂鳳先覺得自己處于一種微妙的階段,既還留存著爭鋒的決心,證明他自己實力,又有與林仙兒共度余生的期望。
想到林仙兒,他心中就有些火熱。
他已迫不及待試試自己的手指。
花了十年練成的,比銀戟更強,更可怕的功夫,這種功夫在武林上失傳已久,經受的磨練也超出常人所能忍受。
白衣人已站在小破酒館的門口。
在這條破爛的街道上,一樣破爛的小破酒館門口。
他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那里,瘦高的身材遮住了一半的陽光,使前堂的光線稍稍暗了點。
酒館里有人在喝酒。
呂鳳先的目光卻沒有看那個喝酒的人,而是望著他桌上放著的一個木雕。
他的臉色很冷,冷的可怕,眼神也同樣沒有溫度。
剛剛讓他心頭火熱的女人,此時不著寸縷的木雕就放在那醉鬼桌上。
“閣下認識這個女人?”李尋歡看了看他,又順著他目光看了看桌子。
呂鳳先冷冷道:“不錯!”
李尋歡嘆道:“看來你是來找我的。”
呂鳳先道:“伱可知道她是誰?”
李尋歡道:“武林第一美人。”
呂鳳先冷聲道:“在前幾天,我還待在她的床上。”
李尋歡微怔,又喝了一杯酒。
果然啊……他心下嘆息。
連郭嵩陽那種人都抵擋不了武林第一美人的誘惑,色真是一種可怕的武器。
“沒想到小李探花心思如此齷齪!”呂鳳先冷笑道,目光從木雕移到李尋歡臉上,他的瞳孔一縮。
李尋歡搖頭道:“是她讓你來找我的?”
呂鳳先道:“不!是我要來找你。”
李尋歡道:“進來喝杯酒吧。”
呂鳳先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若是之前小李探花說這句話,他一定會應下,可是現在他不想喝酒。
那惟妙惟肖的木雕模樣,若不是親眼看過,是絕做不到如此逼真的。
呂鳳先冷傲的眸子里,突然多出一股怒意。
許多人在睡過一個女人后,就會將她當作自己的所有物,很少有人能例外,呂鳳先并不是那個例外的人。
交配,從來都是僅次于食物的爭奪。
美色也從來都是江湖人,尤其是江湖男人的追求。
他的手指愈發晶瑩,變得像是鋼鐵鑄成的一樣,在陽光下散著寒意。
“你的戟呢?”李尋歡忽然問。
“銀戟溫侯早已死了!”呂鳳先道。
李尋歡有點意外,他沉默著,仿佛在等著呂鳳先繼續說下去。
“現在活著的是呂鳳先!”
果然,呂鳳先的答案讓李尋歡了然,從他沒有帶著那柄兵器譜第五的銀戟開始,就足以讓人深思。
排到第五的戟并不能讓呂鳳先甘心,所以他如今只是呂鳳先,并不是銀戟溫侯。
李尋歡道:“真的不進來喝一杯?”
呂鳳先道:“我不是來找你喝酒的!”
“難道非要打一場?”
“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六個人證明,我這只手算不算利器。”
呂鳳先沒有說是哪六個,李尋歡卻大概猜的出來。
名列兵器譜第五,排在他前面的還有四個,在這四個之外,卻還有百曉生沒有排進去的,飛劍客阿飛,與金錢幫打手荊無命。
“如今只剩下五個了。”李尋歡道。
呂鳳先只是冷冷看著他。
李尋歡道:“你要證明給誰看?”
呂鳳先道:“給我自己。”
李尋歡忽然笑了,“不錯,任何人都可以被騙過,只有自己是騙不了的。”
呂鳳先又望了一眼酒館桌上的木雕,一字字道:“我就在外面等你!”
說話,他轉身向著街道另一頭走去,那邊有個稍顯空曠的地帶。
如他這般想要證明自己的人,與郭嵩陽一般,是不屑在酒館那種狹小的地方動手的,因為李尋歡的飛刀在狹小空間中占了劣勢——
這卻與燕雙飛不同,僅從層次上來說,燕雙飛就算不得高手,站在門外直接扔飛槍,所以李尋歡的刀直接插進了他的喉嚨。
就如同那日郭嵩陽一樣,呂鳳先也走在同一條路上,去往同一個地點,只是這次沒有那幾個旁觀者。
李尋歡慢慢站起來,也出了門,順著路走過去,卻發現呂鳳先對面已站了一個人,一個穿著杏黃色長衫的高大男人。
“敗于女人之手的上官金虹?”呂鳳先的口氣冷漠。
李尋歡目光微微一凝,望著那個男人。
上官金虹戴著頂大竹笠,壓住了眉目,聞言面色有些奇怪,似是想笑,又沒有絲毫笑意。
他想笑什么?
呂鳳先不知道,上官金虹抬起頭,寬大的竹笠下,他面色微微蒼白。
呂鳳先冷笑道:“你還帶著傷。”他面上充滿了冷傲之意,仿佛上官金虹來找他,而不是他去找上官金虹,這件事本就讓他占據了主動。就如同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會找第三的小李飛刀,而不是去找第五、第六、第七八九。
上官金虹靜靜站著,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一座冰山,堅不可摧的冰山。
他只說了三個字。
“足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