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但不認同。
這是陸小鳳能交許多朋友的原因。
也得益于西門吹雪從來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若是花滿樓的話，定要再繼續問，由誰來判定該不該殺。
所以陸小鳳是西門吹雪的朋友，而花滿樓只是陸小鳳的朋友。
他可以和公孫蘭做朋友，可以和蛇王做朋友，也可以和牛肉湯做朋友。
陸小鳳絕對想不到，百年前有一個名叫路仲遠的大俠同樣和人談論過類似問題，該不該殺，最終的答案也是他無論如何想不到的——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前人糾結過的，后人還會再糾結，前人做過的事，后人必定還會再做。
稀疏的星星掛在夜空。
九月十五的一戰已經過去了，產生的影響卻依舊在江湖蔓延。
觀看了西門吹雪那一戰的高手，無論之前多么自信，此時也有些沉默了。
木道人久久望著夜空，他一直自信自己不弱于西門吹雪，對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決戰也帶有一些看熱鬧的心態。
此時卻不免有些難言的心緒。
江湖如深海，在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都隱藏著怎樣的高手。
唐二先生暗暗抹了把汗，對二人在巴山之事閉口不言，同時對青衣樓當初借刀殺人的事更加惱怒。
奈何這個組織像是水一般的消散了，滲入土壤，只能看見它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卻無從去尋。
皇宮。
年輕的皇帝望著柱子上的劍痕，久久未眠。
看見了那一戰的，太監王安已被處死，南王世子在秘密關押，也即將斬首。算起來，除了葉孤城與那蒙面女子兩個當事人，只有他一個旁觀者。
劍……
匹夫之劍！
讓他印象最深的不是一剎那輝煌的劍光，也不是沖霄的劍氣，而是那女子所說的話。
身為皇帝，他比一般人清楚，幾十年前的江湖環境是什么樣的，原以為如今變好了很多，沒想到依舊亂糟糟。
有人癡心于劍為了追求劍道精義，有人執三尺青鋒求一個安身立命。
未習武，先殺人。
有人看見的是狠絕，有人看見的是悲慘，有人看見的是世道。
皇帝輕輕喚了一聲：“來人。”
門外閃進來一個人影。
“這根柱子，不要換，留在這里。”他指著那柱子上的劍痕道。
“是。”
無論江湖上掀起了怎樣的波瀾與猜測，顧長生和江玉燕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一連幾天沒有出門。
江玉燕猜測顧長生應該是有提升，只是顧長生不肯說，笑而不語的模樣讓她牙癢癢。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顧長生閉著眼睛如此說道。
提升當然有提升，明白了為什么而揮劍，所爆發出來的力量猶如有了根，不再是純粹的劍法。
卻很難告訴江玉燕該怎么做。
如果生死交戰，她有信心擊敗江玉燕，只是若切磋的話……
大概這也是這一代頂尖高手極少切磋，出手必全力的原因了。
不分生死點到即止，他們的實力便很難完全發揮。
陸小鳳當初也差點死在葉孤城的劍下，雖沒有抱著必殺的決心，情況也是極為兇險。
劍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已出手之后，以至剛為至柔，以不變為變，此為天外飛仙。
想了一會兒。
顧長生將之拋到腦后，考慮起自身的事。
她有許多猜測，也有許多后備，只是沒有試過，都不知道有沒有用。
比如沒有讓葉孤城身死，給他們留了三年再戰。
若是依然會離開的話，她已準備好立刻重新按下那個按鈕——上次考慮了一夜結果過去幾十年，那么剛結束就立刻按，會不會是一年、兩年的離開？
她從來不是坐等事情發生的一個人。
若是就此認命，她當初也不會帶著江玉燕去搏地宮的五絕神功，艱難入蜀。
沒有希望就制造希望，只要人還在，總會有辦法的。
至于眼下……
顧長生朝后伸手，江玉燕和她擊了個掌。
“嫁衣。”
“姐姐你想穿嫁衣了？”
“別廢話。”
“唉……”
江玉燕嘆息一聲，將嫁衣神功告訴她，顧長生用心記著。
“你不怕練的時候被我欺負？還以為你不敢練呢。”江玉燕問，“現在好歹還有點反抗的能力。”
顧長生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練了只要忍兩年就好。”
準確說是一年多……
江玉燕咬了咬唇，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瞇起。
顧長生忽然有點不敢練了。
江玉燕白皙柔軟的手已從她脖子滑下去，顧長生微微側頭。
“不要這么配合，我還是喜歡姐姐嘴硬的樣子。”江玉燕輕聲道。
“沒有伱嘴硬。”顧長生道。
江玉燕哼哼笑著，“等你散功，我不信你還能憋著不吭聲。”
顧長生忽然道：“不練了。”
江玉燕笑著出門了。
頂尖高手都有一個圈子。
這一點卻是和幾十年前不同。
高手很獨，所以更加珍惜朋友。
苦瓜大師做了素齋，還沒離開京城的木道人、陸小鳳等人便來了，這是他們少有的聚會的時候。
苦瓜大師笑著看他們吃飯，聽他們談論兩個劍客，也不說話，只是聽。
兩個劍客。
兩個絕頂劍客。
木道人忽然道：“若是那兩人想吃苦瓜大師的素齋，大師會不會招待？”
陸小鳳道：“只要大師不愿意，天王老子都不招待！”
苦瓜大師點了點頭道：“招待。”
陸小鳳有些吃驚。
苦瓜大師笑道：“被你們說的，我也有些興趣了，能擊敗當世兩大劍客的高手，究竟是何等風采。”
陸小鳳沉默沒出聲，只是望了苦瓜大師一眼。
從她們這幾年與青衣樓交手的動作來看，霍休之死很可能與那兩個女子有關系，苦于毫無證據。
他直覺，追查霍休之事的，金九齡的死也可能和那兩人有關，純粹的直覺感應。
金九齡是苦瓜大師的俗家師弟，若真有關……還是不招待的好。
只可惜已成了懸案，沒有證據，也沒有動機，只有當面去問，卻連她們人影都找不到。
兩個大高手跑哪去了，紫禁之巔一戰后就去閉關了？
他和所有江湖人一樣納悶。
木道人常年云游，閑云野鶴般不在乎虛名，都不時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這倆高手和木道人比起來，算是真正的隱士。
八成是在閉關鉆研，這樣才能解釋那強絕的實力。
木道人又轉頭問：“西門吹雪怎么樣了？”
陸小鳳猶豫了一下道：“不太好。”
木道人點了點頭，“身為一個劍客不再用劍……”
他沒有說下去，若是平常交手，輸了就輸了，寧死在劍下也不會棄劍不用，西門吹雪不是茍活之人。
可因為那晚先提出讓對方不許用劍——
木道人望著自己的手，骨節分明，干燥有力。
這樣一雙手，不用劍，未免有些可惜了。
“葉孤城呢？”木道人又問。
“沒有消息。”
“難不成，天外飛仙從此絕跡江湖？”
“也許……不破不立，還會有更強的劍？”陸小鳳忽然道。
更強的劍會是什么模樣？
木道人一時沉默了。
陸小鳳只知道，不會是更快、更強，那一定是極盡升華的一劍。
也是無比恐怖的一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