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風了。
窗外雪花紛紛落下,把地上的一切鋪成銀白。
屋里兩人相擁而眠。
夜靜悄悄的。
清晨起床時,江玉燕坐起來攏了攏披散的頭發,望望旁邊的顧長生,忽然有些喜歡上冬天了。
“去,打盆熱水,準備好毛巾,端到屋里來。”顧長生閉目懶懶道。
“你還真當自己大家小姐了。”江玉燕好笑地道,從床上站起換衣,踢了踢顧長生的腳,穿上鞋子出去了。
過片刻顧長生也伸著懶腰起來,江玉燕已洗漱完畢,對著鏡子梳頭。
“來幫我梳一下。”江玉燕打著哈欠道。
“懶得要死。”
顧長生說了一句,好似剛剛讓人打熱水的不是她似的,接過江玉燕遞來的木梳,便幫她梳起了頭。
銅鏡里倒映著兩人的影子。
雪不知夜里何時停了,出門便看到明晃晃一片雪白,院里是白的,屋頂是白的,街道是白的,白色的世界,江玉燕踢了踢雪花,想練劍又不想弄濕鞋子,在偏屋里練了一會兒,到客棧就叫大藍小藍兩兄弟去打掃院子里的積雪。
客棧門前的街道空地已經被打掃干凈了,人與馬走過的雜亂痕跡順著道路一直蔓延到遠方看不到的地方。
“林子,等開春把客棧轉給你怎么樣?”顧長生接過林子溫好的一壺清酒,忽然說道。
林子愣了片刻,想了又想才理解掌柜的意思,頓時大驚道:“掌柜的我哪有這個本事!”
顧長生想了想,在柜臺抽屜里翻了一下,翻出來一本破爛冊子,扔過去道:“大藍小藍功夫不咋的,你要覺得他們行,就給他們一起練,你要覺得他們不行,自己練也可以。”這是從蜀中過來的一路上,忘記從哪個匪盜身上撿的了,一些江湖套路,難得的是里面還有一門粗淺的內功心法。
顧長生兩人看不上這種東西,對于一般江湖人來說卻已是難得,若是下苦功去練,到一些鏢局之類的地方也能混個管事或小鏢頭,而要是天賦異稟,有內功心法練習,甚至可以自己改良,混到一般高手的層次也不是不能。
當年黃河兩岸威遠、鎮遠、寧遠三大鏢局的總鏢頭沈輕虹,就是靠著不知名的家傳武學苦練改良,最后有了‘飛花滿天、落地無聲’的江湖名頭,放在江湖上也算二流和一流之間的高手。
像燕南天、花無缺、軒轅三光這些有名有姓的頂級高手,從小就有高深功法一直修煉的,終究是少數。
現在還要加上修習五絕神功的顧長生和江玉燕,雖修習時間尚短,也一躍成為說得過去的高手了。
林子被突如其來的一幕砸蒙了,雙手捧著那破爛冊子,手都在抖,好片刻才回神,彎腰道:“大掌柜的……你們不在這里了?”
顧長生搖頭笑道:“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二掌柜的想吃個糖人都買不著,以后也許會回來看看。”
林子捧著冊子眼睛望著顧長生的鞋子,深深鞠躬,道:“大掌柜的只要回來,永遠是大掌柜的。”
顧長生擺手道:“行了,去忙吧!只是先給你提個醒,還有幾個月呢,看看有沒有習武的命吧。”
林子珍重地將冊子放進懷里,抬頭看了顧長生一眼,她只是面容恬淡地提起壺倒了一杯清酒,一口喝掉,動作間說不出的颯爽利落。
林子心底忽然明悟,像大掌柜這般人,雖然就坐在對面,卻仿佛另一個世界的人,可能他永遠都學不會。
酒是清酒,本就不容易醉人,何況還有內力在身,顧長生淺酌幾杯,全當暖暖身子,思緒已飄到天外。
伙計只能算邊緣江湖人,一只腳在江湖,另一只腳還在外面,習武之后接手這家客棧的話,也不會像她們兩個,遇到事情能平則平,實在沒辦法的才會動手,也算有自保之力。
想來應該不錯。
林子繼續去忙了,一邊給爐子加些炭,一邊溫上幾壺酒給客人備著,心里卻在想剛剛掌柜的提議。
大藍小藍本身就有一點功夫在身,只是太粗淺了全靠蠻力,屬于江湖中最底層的那種,一把子力氣能討口飯吃。
若是教給他們,那這客棧經營起來會順利很多……
想到那兩個憨頭憨腦的貨,林子心底嘆息一聲,相比于接手客棧,他反而不想兩個掌柜的走。
這一年幾乎是他當伙計以來最輕松的日子了,兩個掌柜的一點不怕事,工錢也給的足,伙食更不用說了……她們兩個真不是來開客棧的。
一邊想著一邊干活,林子一整天都有點恍惚,直到下工了去休息,才發現兩個掌柜的是真好。
除了大掌柜不在的時候只留二掌柜一個人,二掌柜會有點可怕,其余時候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安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就行。
“唉……”
林子多了一個煩惱,煩惱著翻開了冊子,看過后發現是套刀法,想了想去找大藍小藍,兩個夯貨的刀早被大掌柜還給他們了,好像一直留在床下吃灰。
借了小藍的刀,林子學著冊子上的刀法開始慢慢練習。
“林子習武了?”
一段時間后,林子的變化自然被江玉燕看在眼里。
“嗯,那個什么什么……”顧長生想了想也沒記起那破冊子的刀法名字,反正比五虎刀高級點,沒想起來也便罷了,繼續道:“路上撿的那些,也就那本看起來好一點,還有心法配套,隨便練練吧,免得被人欺負。”
雖然顧長生說得有些糊涂,連名字都沒記住,江玉燕還是聽明白了是哪個,點點頭也沒在意,搓了搓手,又摸向顧長生的手看涼不涼。
“江湖啊。”顧長生忽然感慨。
“嗯?”
“江湖就是人和人組成的。”
顧長生想起了兩人走出燕南天小院的那天,那次是不想入江湖的這張網,不想被牽絆。
現在看,林子卻也是她們開始織出來的新網,也許她們走后林子遇到什么意外死了,可終究也是網的一個開始。
江湖是張網,只要還身在江湖里,任何人避免不了。
江玉燕沒在意那些,只是低著頭哈口氣,搓著雙掌,運一下真氣,雙手熱乎乎的,然后握住顧長生的手搓了搓。
“怎么和小孩似的。”
顧長生早習慣了她的小愛好,習武之人哪會怕什么涼,隨她擺弄著自己的一只手。
外面寒風呼嘯,冬日的陽光陰冷冷的,沒多少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