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每一處都帶著傷疤,脖頸、肚子、胸口,我看過自己被取出來的臟器,我的頭顱曾被扭到身后……”高命坐在橋廊上,雙手顫抖,屠戶的殺豬刀掉落在旁邊他也沒有去撿。
“什么樣的絕望,什么樣的事情,才能驅使著我,死了這么多次也要做到?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命運嗎?”
“忘記了,為什么最關鍵的一部分忘記了!”
“我是怎么離開那個噩夢的?我是怎么離開那座叫做瀚海的城市的!那座城在哪里?是在我的心底嗎?要我挖開自己的心看看嗎?”
痛苦溢滿雙眼,高命一直在追查真相,可他沒想到真相會讓他如此痛苦。
也許什么都不在意,就這樣和劉依在一起生活才是對的,這對高命來說是最幸福的一個選擇,或許就應該忘記。
“不對。”高命捂著頭:“不對,不對!有人在等我!他們為什么等我?是在等我回去?還是在等我做什么事情?”
折夢鎮外的河流靜靜流淌,血污被沖走,水龍王也消失不見,但高命卻沒有離開的打算。
釋放噩夢本就是讓人去直面內心最厭惡的東西,高命第一次釋放又碰到了折夢鎮掌管畏懼的水龍王,對方直接挖出了他心底真正的恐懼,命運出現的那一刻,高命和水龍王都被狠狠刺激到了。
“那個……遠的不說,你有個叫白凰的朋友現在處境可不妙,你再在這里呆一會,她估計都要和喜夫人入洞房了。”傅書小心翼翼的開口,他也是鼓足了勇氣才敢打斷高命思考,畢竟高命剛才表現出的瘋勁,把他直接撕了也不是不可能。
雙手不再顫抖,高命慢慢緩和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又用了很長時間才擺脫了釋夢法的影響。
許是剛才的刺激太過強烈、剛才的處境太過危險,他流動的血液里不斷傳出一種“安慰”的情緒和源源不斷的生機,這并非是血肉仙的溫柔,而是血肉巨樹感知到了高命糟糕的狀態,正嘗試從其他噩夢爬進來,把枝干伸進折夢鎮當中。
吞服了血肉果實后,血肉巨樹似乎把高命當成了自己的同類。
手掌按在胸膛上,一直貼身藏在高命身上的對講機也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音,似乎有人在調頻想要和他對話,但高命考慮到傅書在身后,沒有去碰對講機。
“哪怕進入了深層噩夢,這個世界還是有人在意我的。”高命是說血肉巨樹和對講機里想要與自己對話的人,可傅書好像誤會了,在他看來,高命身邊只有自己在。
眼中的畏懼散去了一些,傅書微微搖頭:“我們都是普通人眼中的怪物,所以更能理解彼此,不管怎么說,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撿起殺豬刀,用春娘的紗衣包好,高命扶著神龕站了起來。
大霧散去,橋廊有多處破損,橋面濕漉漉的,到處都是崩碎的鱗片和發臭的黑血:“水龍王吃了這么大的虧,現在是它最虛弱的時候,等救回白凰,我就想辦法去找張明禮,先聯手把水龍王做掉。”
輕輕一推,橋廊里屬于水龍王的神龕便倒了,神龕內的蛇蛻失去了神性,積攢下來的信仰和敬畏被血肉鬼神吞食,一條淺淺的血色蛇形紋路出現在了血肉鬼神的神龕底座上。
“神龕主要是用來聚集活人主動祭拜后,產生的信仰和情緒能量;在這大河下面還隱藏著一座龍王廟,水龍王從其他噩夢中掠奪的恐懼都藏在那里,只有毀掉或者占據龍王廟才有機會真正除掉水龍王。”傅書決定跟高命一條道走到黑后,說話也變得有耐心了。
“恩。”
背著傅書,高命來到了對岸,走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兩邊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墳包,別說墓碑,連個寫名字的木牌都沒有。
“我一開始就是從類似的墳里爬出來的。”高命將身上粘的一些紙錢丟到了墳堆前,那些紙錢在折夢鎮和橋廊上隨處可見,過了河卻變得非常稀少了。
“小兄弟,別再往前走了,林子里有吃人的羆,也叫人熊。”剛丟下紙錢,高命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見一個老人的聲音。
他回過頭,歪歪斜斜墳包后面走出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須發皆白,穿著破布衣服,只有一條胳膊,胸口還縫了一塊大紅布。
“老丈,人熊是什么?”高命不顧傅書拼命使眼色,隨口問道。
“體型跟熊差不多,但比人都精,會游泳爬樹,一巴掌都能把成年人腦殼拍碎,有些羆還會說人話。”老頭躲在墳包后面:“反正你看見林子里有類似人的東西朝你招手,趕緊跑,離它越遠越好。”
“多謝老丈。”高命抱拳感謝,繼續往前走。
路上的雜草越來越茂盛,漸漸的連路都看不到了,高命只能根據血肉鬼神的指引,按照一個大概的方向去追。
好巧不巧,荒草的盡頭就是一片陰森森的樹林。
拔出殺豬刀,高命和刀上的煞氣融為一體,雙眼被血線貫穿,情緒又變得有些不穩定了:“傅書,你覺得我們會遇到羆嗎?”
“遇到只能算它倒霉。”傅書現在對高命很有信心:“我幫你看著身后。”
劈砍掉雜亂的枝杈,高命找到了迎親隊伍開辟出的道路,他又走了數百米,四周全部都是半死不活的老樹,枯樹杈好像雜亂的枯骨,上面綁著一些殘破的同心結和紅繩。
毒瘴飄出,高命在一些大樹的樹洞里看到了夭折的嬰兒,還有些被吊起來的老人尸體。
“鎮子里有些老人被病痛折磨,活不下去,就會被鄰居或家里小輩送到樹林,筑進活墳。”傅書的頭碰到了那些干枯的尸體,它們的內臟都被吃干凈了:“樹林里的羆會去挖活墳,它估計就是吃了太多人,才學會了人話,變得比人都精。”
壓低身體,高命在林子里見到了許多奇怪的東西,這地方非常詭異,生老病死似乎都交織在了一起,葬有夭折的畸形嬰兒、筑有老人的活墳、能看見殉情的男女,還有得了癔癥瘋掉的村民。
人家悲劇匯聚,可偏偏樹木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繩,泥濘中滿是祈愿的香囊和香紙,更是能隱約聽見遠處有敲鑼打鼓、熱鬧娶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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