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明這些日子經常和艾茲長談,了解了艾茲是如何發現人類,學習人類文化,也清楚了艾茲是如何學會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成語和典故。
他知道,艾茲是一個有著赤誠心腸的浪漫主義者。
艾茲雖然出生于白銀種高層,但是他并不是很明白中下層所遭受到的悲慘。
對他來說這就是他所處世界觀的一部分,也就和古代人類覺得奴隸主(貴族,封建主,皇帝)這些是理所當然的一樣,那怕有奴隸起義,農民起義,推翻了那些壓迫者,也不過是換一批人成為新的壓迫者一樣,這是艾茲世界觀的一部分。
事實上,這也是幾乎所有白銀種高層的現狀,除非是第一代的高層,也就是親自從社達中內卷出來,將自己的族人送入絞肉機里的那一代,這些高層才是真正的惡,而在這之后的二代還具備著惡,三代卻已經將這惡習以為常了。
這自然稱不上善,但是對于類似艾茲這樣的高層后代來說,他們并沒有在凌虐自己族人時產生什么快感或者愧疚,他們更多的是屬于那種理所當然。
這也是艾茲堅持希望能夠救贖這些高層的緣故。
曾幾何時,他也是如這些高層一樣陷入惡而無知,覺得這一切天經地義,高層就永遠是高層,中下層就是作為種族的材料與燃料。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艾茲低聲吟唱著。
“不是,這個詩不是用在這里的……”林言擺擺手說道。
艾茲疑惑的道:“是嗎?可我覺得很應景啊,你看啊,我以前無知無識,完全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是惡,一直到我學習了人類文化后才知道這一切到底有多么的殘忍與恐怖,如果我當時就死了,估計我也是你們口中的惡魔吧?這也是為什么我要堅持來救贖他們的緣故了。”
林言張開嘴,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半天后才無奈的道:“行吧,你這么認為就這么認為好了,不過……等擊破了星辰之光,我覺得你真的要來月球學習一段時間才好。”
艾茲就露出笑容道:“是的,我正有此打算,如果可以,我打算考狀元。”
“……不是,我們現在沒狀元了!”林言真的又忍不住吐槽道。
艾茲奇怪的道:“可是不是每一年的高考都有狀元嗎?我看你們古代的狀元還有游街……”
“那叫做游街夸官!算了,你開心就好。”林言捂著臉道:“明明伱和薇都是外星人,為什么薇就可以理解我們的文化和語言呢?我從沒見她說錯過一個詞語。”
艾茲就認真說道:“她是心靈靈能力者,而且等級高得嚇人,她和你們的對話其實是‘意思’‘思想’的交流,我做不到,我只能夠用似是而非的語言來和你們對話。”
“……那不叫做似是而非……”
艾茲帶著一隊人正走向思維殿堂里特意塑造出來的大會堂。
這一次六大霸主級文明都有派遣高層到來,人類作為東道主自然也派遣了一只隊伍,不過這場大會談的主角是艾茲,這也是他堅持才有了這場公投前的大會談。
在這個會場之中,坐了足有一萬五千多名各種形態的外星人,他們都是各個白銀種文明的高層代表,同時這場會談也將傳播給所有參加的文明高層。
這些文明全都是三級宇宙文明,這自然不可能如亞龍族火炎族他們那樣已經存在了數萬年之久,這些文明多的有兩三千年,少的則只有幾百年時間,其中有一些文明第一代高層都還存在著。
“……這無關善惡,而是生存!”
一名看起來像是海膽一樣的外星人發言道:“我已經一千兩百余歲,自我種族星球時代末期誕生,經歷了開拓時代,經歷了奮進時代,也經歷了內耗時代,我很幸運,也很不幸,目睹了種族最殘酷最悲慘的那一幕,但是我想要告訴你們的,特別是告訴人類的,這并非是我們的原罪,而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
“絕育詛咒肆虐之下,我們種族想盡了一切辦法來破解這詛咒,但是沒法,什么都做不到,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族人一個接一個的死亡,可是卻沒有新生兒,沒有希望,社會崩壞,秩序崩壞,大量的族人死得毫無價值……”
“或許我在你們許多人眼中,特別是人類的眼中像是惡魔一樣,但是我想說的是,這是必要之惡,在那種整個社會的崩壞局面下,我和一群人不得不使用了最為決絕的暴力,雖然手上染滿了自己族人的鮮血,但是我的種族延續了下來,而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自我毀滅了。”
這名外星人的發言引發了一群白銀種高層的共鳴。
他并沒有撒謊。
在近乎所有白銀種所記錄的歷史中,當種族的科技達到了絕育詛咒臨界點后,最初的那一百年左右是最為混亂的時刻。
種族再沒有新生兒誕生,整個種族處于了崩壞狀態下,搶劫,殺戮,強暴,乃至是種族內的一些小民族滅絕性屠殺,有一大部分的文明連踏入白銀種階段都做不到,就在這個階段中自我毀滅了。
往往只有那些內部擁有強權政府或者個人的文明,這才能夠度過這一階段,緊接著而來的就是白銀種的內耗蛻變。
林言就要發言反駁,但是艾茲卻先一步發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在絕育詛咒下,你為了保存種族而不得不進行種族內耗,走上了現在白銀種的道路,那么我能夠理解你的行為實際上是為了種族延續,對嗎?”
海膽人就開口道:“是的,這就是我們如此做的動機,這是必要之惡,我之所行所為,不需要外人來評價,還是那句話,或許我手上沾染了鮮血,但是我和我的同事們至少拯救了我們的種族。”
林言立刻就問道:“那現在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了,讓你被改造成機械零件的族人們靈能覺醒,這不但可以救贖他們,更可以讓你的種族更好的延續,那你為什么要拒絕呢?”
海膽人卻是直言不諱的回答道:“原因很簡單,我怕被清算,愚民是無法理解我所作所為的崇高,他們只會因為自己所遭受到的苦難而清算我這樣的種族救世主,這不公平!”
“所以你寧可拉著種族一起滅亡,違背你一開始的初衷,也不愿意冒險讓種族復蘇,對嗎?”艾茲這時問道。
海膽人沉默不語,旁邊就有另一個外星人說道:“是否種族復蘇還是兩說,我們只看到了那些靈能戰艦化為了戰艦生命體,許多意識混同為一,那還是他們原本的自我嗎?或者說,這其實是基因飛升途徑,或者靈能飛升途徑的另類改造呢?這是誰都不清楚的事情,除非我們能夠得到更多更全面的保障,不然我們不會交出我們的戰艦。”
艾茲和林言彼此對望,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為難。
若是狡辯還好,可是這些第一代的高層卻都是鐵血心腸,而且根本不畏懼于作惡,不管是不是他們的說辭,至少他們坦言了這惡,而這就讓人無法勸說了。
艾茲這時心里想了許多許多,就在拒絕交出戰艦的文明集體都在高聲喧嘩與議論紛紛時,艾茲再次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真的覺得這是必要之惡,又或者是你們的托詞,我只想告訴諸位,眼下已經到了變革時代。”
“不光是星辰之光肆虐,更在于黃金的曙光已經出現,信誓之書足以保障諸位的生命安全,不會因為中下層的復蘇而被清算,人類的出現就是這白銀時代的轉機。”
“當然,你們可以不信,你們也可以繼續保留你們的權柄,但是這就意味著你們最后的希望也沒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還記得當初星球時代與開拓時代的溫情,我在火炎族的歷史記錄中看到過那一切,大量的族人們在演講中嬉戲,在雷暴中狂歡,在地幔地核中探險,那是曾經美好的年代,我愿意為這美好復蘇而做出犧牲,諸位之中也有和我同樣想法的人嗎?”
說到這里,艾茲所化的人類形態忽然滿臉悲傷的說道:“以前我們是沒辦法,但是現在我想要做一個好人,這份心情真實不虛,所以諸位呢?”
“我最后一次重復,現在已經到了變革時代的開端,前進一步,與過往的罪孽斬盡干系,進步,變革,種族內的階級和解,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人類的信誓之書就是這樣的神器,你們唯一需要的就是放棄這建筑在尸山血海上的王座罷了,所以……”
艾茲還想繼續勸說,在他旁邊的林言卻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同時站了起來道:“已經夠了,你是想要跪下來求他們嗎?有些人會聽從勸告,是因為他們心中或許還有良心,而有的……只是披著生命之皮的惡魔罷了,你越是如此低聲下氣,他們越是覺得有機可乘,所以已經夠了,艾茲。”
林言就看向了密密麻麻的座位處,有三分之一區域的座位上都是第一代高層,他們是最為堅定的反動死硬分子,林言就看向了他們道:“三天,三天之后我們將展開全民公投,若是愿意參與的種族,就在這三天內派遣你們的代表來月球和我們人類簽署信誓之書,若是不愿意……呵呵,言盡于此,聽好了,人渣們!”
“此是變革的時代,要么自我更新,實現種族和解與階級和解,要么……就不必有所謂的未來了。”
說完,林言直接一把扯著艾茲就走,理也不理目瞪口呆的那些第一代高層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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