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明來到了修格斯所在位置。
此刻的修格斯已經巨大如山脈一般了。
它是奇詭生物,可以在吞噬山脈大地的時候排出純凈金屬,最初的去雜質和冶煉已經在其體內完成,同時它可以吸收無機物,通過陽光來進行自我增殖。
自啟動這修格斯之后,現在的它體積至少增殖了十倍還多,而一只修格斯就支撐了整個月球內部的材料供應,甚至到現在已經有多余的礦物材料累積庫存了,而且還有部分修格斯的血肉已經冷凍在了月球實驗室中。
路遠明看著這巨大的修格斯沉默片刻,但還是向著修格斯靠近。
這巨大的修格斯都由他的無色光顆粒所侵染控制,但是新誕生的那部分血肉卻并非如此,路遠明就站在修格斯巨大如山岳的身軀前說道:“我知道你聽得到,也聽得懂,所以你該知道的,已經到最后時刻了,我來履行我的承諾,要么跟隨我們人類一起離開,那怕只有你的極小一部分,但是我們人類未來必會發展,必會找到屬于我們人類的新地球,到了那時,你這部分也不是不能再行恢復……”
在修格斯的血肉中就有一小部分血肉突了出來,這血肉與修格斯別的血肉截然不同,居然呈現處類似水晶一樣的透明質地,而且在這透明質地中有星星點點的藍色,只有乒乓球大小的一團。
路遠明卻沒去接,他沉默的看著這顆小球,這顆小球在修格斯的血肉上沉浮著,沉浮速度還越來越快,路遠明這才說道:“認真的說,我信不過你,不是我恰好可以克制你,說不定人類就已經滅在伱手中了,生物滅絕周期,呵呵……所以我打算和你重新立下一份契約,我們人類和你這個現在是地球,未來可能也是新地球泛意識的東西立下一份契約。”
“今日,我承諾將你帶離地球,我們人類若是亡,那你也必定亡,但若是我們人類可以逃出生天,有了幸存之機,那未來必也有你的一線之機,從現在開始,你與我們人類同生共死,人類若是繁榮昌盛,你也有成靈之機……此為你與我們人類的信約,你可愿意?”
路遠明身后的靈魂體浮現了出來,而當這三米七的靈魂體出現時,這顆小球似乎有些畏縮,同時在路遠明手上浮現出了一片凝固的白色光團,路遠明就將這光團遞了出來,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凝視小球。
小球并沒有任何動作,路遠明也沒有任何動作,彼此之間相持了至少一兩分鐘,路遠明就皺眉要收回手來,這時那顆小球從修格斯體內猛的彈出,就落在了路遠明手上白光中,接著其體表開始以肉眼可見速度石塊,片刻間就化為了一顆圓形石塊。
“信約既成,那你就該是我們人類的星球守護靈,我也給你取個名字,你就叫做……”
“女媧。”
路遠明將這顆石球放入口袋中,就再也不看依然還在吞噬大地的修格斯,而是轉身重新飛往高空,接著是身軀一閃就消失不見。
路遠明的離去到歸來,總共時間連十分鐘都沒有,但是這對于時刻關注他的人們來說不亞于彗星即將撞地球一樣,直到他歸來,所有人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接著就是撤退過程,路遠明的四個場域分別對接四個末日專列鐵軌,而他自身還有一個隨時使用的固化場域,這時候就立在了城市中央,所有在這城市工作的文員,智庫團隊,科學家,中高層管理人員,以及少部分在這兩年多里有重大貢獻的富豪,各國政要,以及所有的適格者,還有這些人的家屬,統合起來也有兩百多萬人,這時候就坐著大巴車向場域內駛去。
這其實也算是優待了,相比于仿佛要坐過山車一樣的末日專列,這種坐大巴車依序進入月球內部居住區的方式無疑舒服了許多,不過這種程度的優待路遠明也是認可的,和能力越大,權力越大,責任越大這番話的意思一樣,只要不是生死角度和生存程度上的不公正,他是不會反對的。
就如此,五天時間轉眼即到,在末日專列開啟的一百零九小時時,最后一班末日專列通過場域來到月球內部,他們從懸浮的車廂中顫抖著走下站點,看著全金屬的地表與漆黑的天空,從未來過月球的他們只覺得如在夢中。
就這么輕松的就離開了地球?
就這么輕松的就來到了月球?
這里……就是他們未來的家了?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上百年……或許不光是他們要生死其中,他們的子孫后代也不知道多少人要生死其中了嗎?
整個站點依然是人山人海,指揮中心正在根據他們的工種,原本地區,文化,人種,語言等因素將他們送入到各個不同居住區中,但是人真的太多了,而相關公務人員數量又太少,所以大部分人都集中在這周邊十多個極巨大廣場上。
這些廣場上都有懸空的巨大屏幕,屏幕上則是由地球衛星所發回的地球映像,從多角度,多地區正在播放地球此刻的模樣。
大范圍的藍色海洋,綠色或褐色的大地,還有白色的兩極冰川,再裹著淡淡的云霧,整顆地球像是藍色寶石一樣懸在黑暗宇宙里。
“我們……還能夠再看到它嗎?我們人類的母親,這顆蔚藍色的星球……”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抬頭看著地球,他轉頭問向了身邊的父親。
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工程師,他參與了許多重要建設,包括了亞馬遜河大壩水刀計劃,以及月球內部的一些建筑工程,所以他知道得更多,這時候就抱著兒子一起看向屏幕道:“會的,在百年,千年,萬年……只要我們人類還活在這物質宇宙,終有一天,我們一定可以解決降維,一定可以回來這片天地……”
小男孩傷感的沖屏幕中的地球揮手道:“地球……再見!”
這一幕感染了周邊人,他們都開始不約而同的舉起雙手,然后對著屏幕中的地球大聲喊著再見,然后這聲音,這舉手的人浪向著周邊擴展,一圈接著一圈,將所有廣場上,甚至廣場外居住區中的人都渲染了,那聲地球再見響徹整個月球內部。
路遠明已經出現在了第五個穩固場域外,他看到這一幕,看著那一聲聲地球再見的聲音,就拍了拍口袋道:“聽到了嗎?雖然你是泛意識,應該不具備所謂的喜怒哀樂,但是仔細聽著,記著,人類對你的感情如何,而你又是如何回報?”
片刻后,路遠明來到了月心,此刻在月心的金屬外殼上有數棟懸空建筑,有大量的線纜連接著月心金屬外殼。
在這兩年半中,路遠明又組織了二十多次對火星的探索,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無用之功,但是少量有用的探索也找到了大量有效信息,比如火星人的文字基本破解,比如這月心控制機制,信息代碼等等也都破解翻譯完成,再加上路遠明通過無色光顆粒的同化功能,也將這月心內的奇詭生物給同化控制,所以才有了這些建筑物,就是為了對月球進行操控。
路遠明來到了最底層最大的那建筑之中,在里面早已經有大量的人員嚴陣以待,更有真槍實彈的護衛軍人來回巡邏。
“檢查月球外殼引力系數!”路遠明一走入建筑物中立刻就大聲說道。
這命令立刻被傳達了出去,然后在這棟建筑物中的一些人開始按動他們面前平臺上的按鈕,同時大量的數據出現在他們眼前巨大的屏幕上。
當路遠明來到該建筑物最中心大廳時,在這個大廳屏幕上正顯示著數十個巨大分割開來的視野,有些是地球上的衛星傳遞信號,有的則是月球表面所建設的觀察站,屏幕上的視野幾乎整個地球周邊全部盡收眼底。
路遠明直接坐到了大廳最后也是最上端的椅子上,然后他再度開口道:“確認末日專列計劃已經完成。”
立刻就有十多名人員開始了對外通訊,大約三十秒后,這些人員同時回報計劃已完成。
就在路遠明一念之間,那四個穩固場域立刻凝縮,并且無視距離和空間阻隔回到了他的靈魂之中。
“報告一百二十小時剩余時間!”路遠明再次發話道。
幾乎是立刻的,在巨大屏幕的右下角浮現出了倒計時,現在距離一百二十小時剩余時間還有三小時二十六分鐘。
“啟動行星引力裝置!”路遠明看著那剩余時間道。
“決定者命令,啟動行星引力裝置!”
“啟動一號聯合氫聚合反應堆群!”
“啟動二號聯合氫聚合反應堆群!”
“啟動三號聯合氫聚合反應堆群!”
三組共計二十一個大型氫聚合反應堆開始了能量輸出,隨著其輸入到月心之中,這個沉寂了三十多億年的奇詭造物開始了如心臟一樣的起搏。
“引力參數計算完畢……”
“能量輸入量提升,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九十,完成。”
“月球內部引力恒定完成。”
“月球表面引力恒定完成。”
“潮汐力抵消參數完成。”
“行星引力裝置啟動完成!”
路遠明等到這一刻才繼續說道:“輸入太陽系內部引力參數,坐標點設置為金星軌道。”
說話間,路遠明的靈魂體就伸手出來,待到有回報設置完成的瞬間,路遠明已經伸手拍在了身旁的建筑物墻壁上。
所有在月球內部的人甚至連反應和感覺都沒有,月球就已經來到了金星對太陽軌道上。
“采用A方案,引力彈弓模式,以三小時為最終時限進行最終極限加速。”路遠明大聲說道。
“采用A方案,月球進行引力彈弓加速模式,倒計時開始。”
“十,九,八,七……二,一,行星引力裝置全功率開啟!”
屏幕上的計速數據開始了緩慢向上提升,而隨著時間,提升的速度越來越快。
此刻在月球居住區內的人們也都感覺到了什么,他們頭上的屏幕再也沒有播放地球畫面,而是開始播放舒緩的歌曲之類,所有人都沉默著,甚至是彼此擁抱著,靜靜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新生,亦或……滅亡。
五大席位人員也全程監控著一切,不過他們并沒有插手路遠明的命令,只是看著月球脫離地球軌道,進入太陽系金星軌道,同時他們也看著月球的速度正在不停增加。
隨著時間過去,接近三個小時的全功率行星引力加速,雖然還不足以讓月球達到理論上的最高速度,但是這速度已經接近了宇宙第三速度,也即是脫離太陽系所需要的速度。
這時還未曾到達三個小時的決定時間,忽然間,所有人就看到對地球的監控畫面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這個黑點模糊不清,就如同在藍色畫面上落下一點墨滴,隨著這墨滴落入到地球上,地球在一分鐘內被快速染黑,然后……地球內縮消失了。
就是直接從畫面顯示的那樣,開始內縮消失,緊接著,從原地球處開始出現黑色的,不,是難以形容與描述的顏色,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向外擴散,而在看到時,這片難以形容與描述的顏色已經沖到了月球之外。
以地球為核心,整個物質世界的連鎖降維,從那一點開始,以光速向周邊擴散,在看到的同時,就意味著你已經落入其中,緊接著是整個太陽系化為烏有,再之后則是整個銀河系……
“……諸位,讓我們殺入地獄!!”
路遠明在這時忽然高高舉起一顆特殊暗物質塊,然后他毫無顧忌的將所有意識投入到了那“顆”認知之中。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這一刻靜止暫停,然后仿佛是時光倒流一樣,路遠明仿佛回到了當初遭遇敘事層恐怖怪物的那一天,然后畫面一閃,路遠明的面前出現了唐哲安,他正在說著什么。
第一個推論,祂并非全知全能,否則不需要去查看時間,也不會說路遠明是平行世界錯位體。
第二個推論,越是高層次的生命,所觀察和占據的世界越大,池小養不了真龍,但這也意味著超越其掌控的世界更大更廣闊。
第三個推論,從家中出發去到目的地,這叫做搬家,而流浪則是去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第四個推論,瘋狂……是做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就在暗物質降維邊界即將觸碰到月球的一瞬間,路遠明手中的特殊暗物質塊猛的擴散,將整個月球囊括其中,然后月球在保持物質態的同時直接撞入到了暗物質世界之中!
月球那怕相對地球很小,卻也有三千四百多公里的直徑,猛的落下,卻是直接出現在了人類文明降維墓碑之外。
就在這時,在那人類文明降維墓碑上空,無數的物質,物體,人類,以及各種幻想中的東西齊齊而落,人類文明本身也化為一根天柱落下,這時就有數十名不可名狀向其撈去,同時這些不可名狀的東西也突破了人類文明的邊界線,開始往城市核心大步而來。
突然之間,一顆星球突兀出現,幾乎是以橫沖直撞的姿態向前碾來,躲閃不及的不可名狀直接被撞爛,然后這顆星球撞斷了暗物質世界的人類文明天柱,同時將一大半的暗物質世界紐約城囊括入了無形屏障之中,依舊以接近宇宙第三速度往前突飛猛進。
這時,路遠明不管是靈魂體,還是肉體,全部都是五孔流血,可是他卻是絲毫不管,只是瘋狂的哈哈大笑,接著,無窮無盡的無色光顆粒從他靈魂體內冒出。
經前后四年的儲存,現在他的無色光顆粒數量已經達到了九十八億之多,這時候也全部落入到了特殊暗物質塊里,配合著那如同狂想一樣的認知,開始瘋狂的往特殊暗物質塊中輸出。
“我的時間線,2028年的時間線,你全部都看過了,那……”
“無窮無盡的平行時空的所有時間線,你可曾全部看過!?”
“有本事就用敘事來詳細描述這無窮無盡的所有平行時空的時間線啊!從宇宙大爆炸到宇宙徹底降維的那一刻,連我都不知道我會去往何處,連我都不知道我是去到時間的開端,還是去到時間的盡頭,更不知道這是那一條平行世界的時間線,來啊,來繼續觀察我們啊!”
“你這個雜種!!”
路遠明破口大罵中,他的嘴巴里也是鮮血噴涌。
但是那被巨大恐怖所壓抑的兩年半的憋屈,那看著人們因為過勞死,殘疾,或者自殺的不忍,那沉默的面對一切質疑的難過,以及面對未知和毀滅的絕望,在這一刻全部伴隨著雜種二字宣泄而出。
路遠明手上的特殊暗物質塊猛的爆碎,月球仿佛落入到了無窮無盡的時間線條走廊之中,某種超越邏輯的力量將其推動,在無限亂數的時間洪流,以及縱向的平行時空里,這顆小小的月球仿佛穿透了什么東西,一聲輕響,或者是什么聲音都沒有,待到月球上的監控裝置往外探索時,才發現周邊一片漆黑,只有更遙遠外的點點星辰點綴在宇宙之中。
月球……回到了物質世界宇宙深空!
同時,在暗物質世界無限廣闊的灰色大地上,大半座紐約城外加半塊人類文明天柱落下。
路遠明用盡全身力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說道:“探查周邊,全球保持靜默狀態。”
接著,他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