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幾萬年歲月，就讓你們忘記我的威嚴？
“……所以這個紅酒啊，有四個階段的變化。
“剛入口的時候，是甜的。
“稍微等一等，會出現果香味。
“等它入喉，能感受到那種綿柔。
“唉，對，對對對，慢慢喝，慢慢品，大口咽。
“大口咽，才有口感！”
暖色調的餐廳，悠揚的小提琴聲，紅酒的香氣，彌散在優雅的空氣中。
蟲爺端著一杯酒，正在教古世通，該如何品味這東西。
便見古世通眉頭微皺，“咕嘟”一口，把嘴里的酒全都咽下去，眼睛微微發亮！
“怎么樣，古爺，品味到第四個階段了么？
“嘿嘿嘿，這第四個階段，就是傳說中的，唇齒留香！
“酒香味，會留在你的嘴里，留在你的舌頭，留在你的牙齒，滿口都是香氣！”
一邊說著，蟲爺動作麻利，低頭刷的一刀，切下了牛排帶著微微焦褐感的油邊，連帶一塊粉色的牛肉，用叉子插起來，送到古世通嘴邊。
“古爺，快，一大口！”
古世通也不遲疑，一口張開，把這塊牛肉囫圇吞進嘴里，開始“嘎吱嘎吱”咀嚼。
一邊咀嚼，身子在餐椅后仰，眼睛微瞇，臉上浮現滿足感。
蟲爺在旁邊眉開眼笑。
“嘿嘿，怎么樣？
“老外吃牛排，是不要油邊的，純屬浪費東西。
“他們不懂享受！
“嘴里有酒香，有焦褐的煙火氣，有牛油的香味爆炸開，這些味道混合起來，才是真正的享受！
“古爺不要嚼太碎！
“差不多點，就往下咽！
“還有別的吃法呢……”
一邊說著，蟲爺低頭，伸手去餐桌上，想要扒蒜！
最近這些天，戰時狀態，他的業務斷了，無事可做，天天就和古世通一起玩，和他一起吃喝玩樂。
便見古世通，也眉開眼笑，伸手來拿一瓣蒜，和他一起扒。
“嘿嘿，來來來，一起一起！
“蟲爺今天真是給我開眼界了！”
蟲爺笑著，看看窗外。
“管家把香油送來沒？
“橄欖油不行，還是要芝麻香油……嗯？”、
他的目光，被窗玻璃吸住。
窗玻璃外面，是淺淺夜色。
但他產生了古怪的錯覺，似乎看到一座座山，烏壓壓矗立在那里，拔地而起，接連到天，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
他的臉瞬間漲紅，喘不上氣！
是古世通的手，拍在蟲爺胳膊。
“蟲爺，怎么了？
“外面有什么？”
他這一拍，窗玻璃外面的夜色，頓時恢復了輕快。
沒有了壓抑的感覺。
甚至能看到一只輕巧的蛾子，撲棱棱飛過去。
甚至能看到遠方的霓虹燈，還在閃爍。
“唉？”
蟲爺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畢竟，他也是正兒八經的仙術師，即便序列不高……
剛剛他的靈覺，并沒有被觸發。
只是很單純的，很莫名其妙的，被嚇到了？
“額，沒事沒事。”
咔嚓……
房門打開，管家端著一瓶金黃色香油進來。
“這是剛剛壓榨出來的芝麻香油。”
蟲爺笑著伸手接過。
“還要米醋，生抽，小香蔥，再加上我們這大蒜……額……我家里有自己釀的，真正的好醬油。
“回頭給古爺帶來嘗嘗。”
古世通哈哈大笑。
“好好好，那我等著品嘗蟲爺的手藝！”
狐貍山食堂里。
大多數師兄弟，都還在吃飯，還在吵吵鬧鬧吹牛。
而黑兜兜，則大搖大擺，滿臉得意，帶著師父去后廚，看它處理這虎皮葉的特殊工藝！
一進入后廚，就看到垛在旁邊的大堆大堆虎皮葉……車輪大小，橢圓形，有著老虎一般的黃黑色斑紋。
白墨隨意掃了一眼，確認這東西品相還不錯。
“其實說起來，這東西歷史還挺悠久的。
“我看文獻中講，這很可能，是古仙朝的人們找到的，第一批能治療炎癥的藥草。”
白墨隨口給徒弟介紹。
“嗷嗷嗷！”
黑兜兜連忙點頭，把師父教的知識點記住！
又帶著師父，繼續往后廚的深處走，來到一處操作臺前。
便見這操作臺上，有大堆大堆撕成指甲大小的，虎皮葉碎片。
“嗯？
“要先撕碎，再處理么？
“這撕法，還挺有門道呢……”
白墨伸手，去扒拉這操作臺上的虎皮葉碎片，看到每一小片，都沿著葉脈的紋理，都包含黃黑兩種顏色，都近似菱形，都差不多同樣大小。
而黑兜兜在旁邊，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甚至掏出來它跑去工坊專門定制的滾輪切葉刀，狐言狐語，比比劃劃，給師父看。
“嚶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甚至干脆站到操作臺前，“刷刷刷”用切葉刀，開始切割葉子，切給師父看！
便見它動作麻利，狐爪快成一團紅影，短短片刻，橫縱幾百刀，就把一片碩大的虎皮葉切成了碎片！
白墨看了一會兒，笑著摸摸徒弟的腦袋。
“不錯不錯！”
這一手切葉子的技巧，很有點講究。
黑兜兜這家伙，也算狐貍山的技術工種了！
只不過，這玩意兒切這么仔細，是有啥用處么？
白墨也沒太看懂。
“嚶嚶嚶！”
黑兜兜滿臉笑容，瞇著眼睛，腦袋蹭蹭師父的手。
又把這工作臺上，所有切出來的虎皮葉碎片，都裝進一只桶里。
“嗷嗷嗷！”
便抱著桶，大搖大擺，甩著尾巴，帶著師父，繼續走向下一道工序。
咔嚓……
門打開，外面的夜色和冷風，便吹進門洞里來。
“古爺，別送了，今天吃得很開心。
“等明天，伱去我家做客吧。
“我那里，沒你這么豪奢。
“但也有點，還算有特色的，小東西。嘿嘿嘿。”
蟲爺拉著古爺的手，嘿嘿笑道。
兩個人又寒暄了一會兒，古世通執意拉著蟲爺的手，一步步，把他送出別墅的庭院。
呼……
晚風吹來。
庭院里布置了盆栽、假山石頭和游泳池，有格調，又奢侈。
但不知為何，蟲爺每一步邁出去，都感覺古怪。
就好像這片土地，在抗拒、在阻撓、在反推……或者說，在蔑視，他落下的腳步。
“奇怪……”
“怎么了？”
古世通拉著他的手，輕笑著，邁出一步。
而隨著古世通的小牛皮皮鞋落地，蟲爺腳下的古怪感覺，瞬間煙消云散。
“啊，沒怎么沒怎么。
“可能是最近總在古爺這里吃好東西，把尿酸給吃高了，哈哈哈哈哈。”
一邊說笑著，他在古世通的陪同下，離開了這別墅庭院，向自己家走去。
而古世通，站在門口，笑瞇瞇目送他離去后。
又轉身，面向自己的庭院。
掃視四周，表情無悲無喜。
“幾萬年，真的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啊，真的是很久遠的跨度。
“甚至漫長到，甚至久遠到，讓你們這群混賬，忘記了我的脾氣？”
他目光所過處，一道道身影浮現！
他們跪伏在地，一個個雙目流血，雙腳斷裂！
他們都穿著王侯的長袍，戴著王侯的冠冕！
他們低下頭，顫抖著，似乎回憶起了曾經高踞天宮神座的帝君，回憶起帝君座下的八百王侯，三千仙獸，回憶起王庭中鼓樂不停，歌舞不惜，回憶起帝君讓仙獸國度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回憶起帝君讓其他八大國度愁云密布，惶惶終日。
“所以啊，你們曾經的謙卑呢？
“早在當年，我不記得你們中任何一人，會有膽量挑釁我的客人？
“怎么，我親愛的王侯們，想試試我是否老了么？
“想試試我是否還有當年的脾氣？
“想試試我是否還有當年的手段？”
古世通嘆了口氣。
在密密麻麻一尊又一尊王侯的跪拜中，穿行而過，穿過這別墅庭院。
“嚶嚶嚶，嗷嗷嗷！”
黑兜兜抱著木桶，搖搖晃晃，來到后廚深處，來到一處高高的窯洞前。
得意洋洋，滿臉笑容，讓師父看自己操作！
它先是給這窯洞里生了火，讓窯洞中有跳躍的火焰，有鼓鼓的熱風！
又端起木桶，竟是把這滿滿一桶的虎皮葉碎片，潑了進去！
“唉？
“這不會燒成灰么？”
白墨站在旁邊，正疑惑，卻見徒弟潑葉子的手法，非常講究！
這一枚枚葉子碎片，竟是被熱風吹起來，飛到火焰之上，一片片，一枚枚，在熱風中翩然起舞，如同花開時節，花田上方的一群蝴蝶！
“不錯啊，還有這樣的技術？”
白墨笑了。
這技術，對丹師而言，不難。
但對一只狐貍來說，就是妥妥的技術活兒了！
便見黑兜兜，仰面盯著火焰上方熱風中飛舞的葉子碎片，一雙眼睛眨也不眨，滿是認真，盯著葉子碎片的顏色變得越來越焦黃，盯著葉子碎片的水含量越來越低，盯著葉子碎片的飄舞越來越輕盈……
就在葉子變得酥脆，尚未燒焦，距離燒焦只差一點點的時候，黑兜兜從旁邊拎起抄網，眼疾爪快，探到火焰上方，捕蝴蝶一般，刷刷刷幾下，把這些烤到金黃焦脆的葉子碎片，全都收歸網中，撈了回來！
“嚶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它瞇著眼睛，咧嘴笑著，仰頭看向師父。
這就是它全棧自研的虎皮葉燒烤工藝，已經展示完了！
白墨也展顏一笑，直接彎腰把它抱到懷里。
“很好，很不錯啊，哈哈哈哈。
“很聰明，很有想法，很有技術含量！”
呼……嗚……
夜色下，冷風中。
別墅庭院里，一尊又一尊王侯，雙目泣血，雙腳斷裂，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以他們的修為，只要心念一動，只要瞬息之間，就能把眼睛修好，就能把腿腳長好。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除了顫抖，什么都不敢做。
似乎內心深處，終于回憶起幾萬年前，那位恐怖的帝君。
他們之中很多人，甚至在帝君還叫阿古的時候，就追隨他，看著他一步步，從囚徒般的長生族走出，踏上仙路，斬滅仇敵，最終登臨天宮。
他們之中很多人，甚至在帝君假死，離開天宮，失去天命，跌落序列二的時候，也追隨他，看著他隱匿在市井、山林中，看著他隱匿到歷史中，挑起一場又一場戰爭，制造一起又一起看似天災的人禍，一步步研究《長生經》。
此時，他們顫抖著，終于又聽到，這位昔日的主人開口。
“唉，你們要學會守規矩啊。
“做人和做仙獸很像，野性難馴者，終究不會有太大的成就。
“我們幾萬年的謀劃，成功就在眼前了。
“容不得多少閃失。
“所以，你們犯的錯誤，就暫且記下。”
古世通仰頭看天，從管家手里，接過自己畫的一卷卷油畫。
“現在，有事情需要你們去做。
“紅郎，你去燈塔地區，把這幅畫，貼到他們的地脈節點。”
古世通隨手遞出一張油畫。
卷起來的畫布，被名為“紅郎”的王侯雙手接住。
下一個瞬間，油畫仿佛千鈞重，把紅郎的雙手砸入泥土中，砸爛地面，砸出煙塵，砸出巨坑！
紅郎滿臉漲紅，全然不像一尊王侯。
古世通滿臉嫌棄。
“廢物。
“看來幾萬年的歲月，真的讓你忘了很多東西。
“忘記了我的脾氣，也忘記了秩序的重量。
“你這副德行，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務？”
便見紅郎咬著牙，弓著腰身，猛然發力！
“霍”的一聲，把這千鈞重的一卷油畫，捧了起來。
“神君，我必不負所托！”
古世通點點頭。
又拿出一卷畫，遞向下一尊王侯。
便見此人，年輕的身軀，伸出兩只手，右手年輕，左手蒼老。
古世通微微一愣，又看向此人身后，斷裂的兩只腳，看到這裹在靴子里的兩只腳，同樣蒼老。
“哦？
“哈哈哈哈哈！
“重鑄？
“是你？
“哈哈好久不見。
“你真把自己給肢解了？
“唉，我很佩服，哈哈哈哈。”
這年輕人，立刻仰起臉，露出諂媚的笑容。
“神君，這沒什么好佩服的……”
話說到一半，他便看到古世通斜睨過來的，冰冷的眼神。
“我佩服的，是昔年重鑄帝君堅貞不屈，寧愿自我肢解，自封陵寢，也絕不墮落的那一半。
“我佩服的，是昔年重鑄帝君實力孱弱，耗盡所有心力，不認輸，不放棄，在陵寢中苦戰千年的那一半。
“你不要誤會，我從來沒有佩服你。
“畢竟，我這里從來也不缺你這種臟東西。”
冷冷一句話撇下，古世通冷笑著，把一卷油畫扔給這重鑄帝君的墮落一半，被他滿是諂媚的臉接住。
感謝大家的每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