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佛主這樁意外，原定計劃受挫，援手脫離，白子辰頗有些心情微妙。
百般謀劃，費勁心思，抵不過大能的一件行為。
自己妄圖抵御天帝，究竟是不是癡心妄想，在做旁人眼中徒勞可笑的事情。
過去的歷劫身，除無心這樣不肯低頭，寧折不屈，沒聽說有哪位中途隕落，遭遇不幸。
都是安穩修行，成就不俗，壽盡而薨。
忽略沖擊大乘這個因素，只管自個兒修煉，或許直至老到要隕落，天帝還沒正常蘇醒。
擔心來擔心去，純屬杞人憂天。
“誰都可以軟弱綏靖，但不包括我……光陰大道繼續增長，遲早侵犯天帝領域，在大道境界上我比其他人快太多了。”
一路渾渾噩噩，剛從六福仙域超級傳送陣中走出，白子辰被四周喊殺聲、血腥氣一沖，靈臺塵埃抹去。
“沒有援手算得了什么，本就沒指望真有人能分擔天帝壓力，不過一劍承之！”
不拘和過去的長生天尊比較，還是更早的歷劫身，這些人光陰大道的運用表現都比他想象中要差許多。
別人或許可以安然享受歷劫身帶來的好處，他卻必須直面天帝。
推翻前一位光陰道果擁有者，才能走出自己的道，證得真正的永生。
“天帝離真實界越來越近，竟能讓我斗志消沉……只要意志稍差，就會不自覺認同這種觀點，放棄反抗。”
白子辰腳下海水已被染紅，漂浮著破碎戰艦和宮殿殘垣，更多的是死相慘烈的龍軀。
被刀劍戳砍，斷成數截，
被雷火轟擊，渾身焦黑，
被陣法傾軋，骨肉模糊；
被勾了魂魄，安靜長眠。
光眼前這座小島周圍，就有上百條龍屬妖族喪命，島上到處都有斗法廝殺的聲音。
“外圍大陣已經破了？真螭島實力比想象中要強好多，這老龍偷偷攢了不小家業，這回全使出來了。”
三仙島并非只有一島，主島之外還有十多座相鄰的附屬島嶼，構成數道防線。
三位積年合體，又精通合擊，在沒有強勢宗門的六福仙域是明面上第一戰力。
哪怕不喜廣招弟子，依附過來的門人也有上萬，圍繞三仙島搭起連環大陣，分別有不同用途。
阿難陀龍王實力他是曉得的，沒聽說它龍子龍孫中有拔尖成才的，單憑一妖之力要勝三老都難，何況還得破陣。
看眼下局面，無疑真螭島占了上風。
這島上布置了超級傳送陣，算附屬島嶼里最重要的一座，都能被妖族攻上來，可見局勢四面告急。
“又來一名白凈道人，今個兒可是要吃撐了！”
有名闊嘴生須的壯漢手里提著兩柄沾血金錘，路上見到修士就一錘下去，砸成一團血霧。
少有能挨過一錘，又緊接更重的一錘，連帶法寶都砸的粉碎。
它境界只是妖圣中期，但一身神力殊為可怕，純論力量七階以下難尋對手。
加上這對金錘是龍王賜下的異寶，用兩顆走向衰敗的星辰煉制，不見其他神異，能調動地力將攻擊對象鎖在原地。
所以那些修士才癡癡發愣，要以短對長的去硬拼到底，不知騰挪輾轉，發揮仙家優勢。
正砸的過癮，瞧見一名氣度清雅出眾的年輕道人突然出現在不遠方，和那些倉皇逃命的修士形成鮮明反差。
不做思考，下意識就砸了上去，心中想著回頭計算功勛又能讓龍王多賜幾滴真血。
只是這回金錘落下沒有預料之中清脆，毫不受力的滑開。
尚未來的及反應，一道金白劍光轟來，眉心刺痛。
一條金線從頭到腳，不見血跡，但身心冰涼。
只剩一個念頭踢到鐵板，今日死期將至。
求饒話語都來不及吐出，精魄被金白劍光斬的細碎。
露出生有龍須的巨型鯰魚原形，分做兩片轟然倒下，砸出兩個坑洞。
“龍性好淫，但連鯰魚都不放過……不知這樣的妖圣真螭島能派出多少位，合體以下還真沒幾人能輕松應付。”
在白子辰劍下撐不過一瞬才正常，不代表這條鯰魚精實力差勁。
事實上，除非頂尖宗門道子級別的煉虛，不然在鯰魚精面前只是幾錘的差別。
血脈神通，功法，神兵，都極其相配，只要沒有壓倒性的力量，真奈何不了它。
“前輩是從中極仙域來的嗎？還請施以援手，我家祖師以三才戮仙陣困住了妖龍，可它麾下妖將數量太多，我等抵擋不住。”
鯰魚精身隕的動靜不小，引來幾名三仙島弟子，有位鵝蛋臉明艷少女大膽上前，行禮問好。
“若被那些妖將毀了陣法根基，恐會影響到祖師，還請前輩出手斬妖，三仙島上下定會謹記恩德。”
“看來道庭援軍未到，不是說三仙出身同道庭密切？”
其余幾頭妖神霍亂地方，道庭皆調兵遣將，偏偏漏掉了最不應該的三仙島。
細想一下，白子辰立馬恍然。
福祿壽三叟大道神通明顯是光陰衍生分支，要說和長生殿無關才不可信。
結合道庭高層態度，映射出的傾向性已無法掩蓋。
“難得你心系宗門，膽魄比旁人壯三分。”
白子辰贊了一聲，不是每個煉虛都有向陌生合體主動開口的勇氣。
“不過勝負已分，似乎用不到我出手。”
頭頂鮮血暴雨般淋下，一條萬丈龍軀盤旋落下，砸起驚天海嘯。
殘存的陣法閃爍靈光，勉力壓制道道水龍，還是有幾座島嶼被徹底淹沒，沖走無數建筑，不少弟子。
白子辰眼中多了幾分復雜，輕吹口氣，潮水向兩邊裂開。
福祿壽三叟不愧聯手攔住過人族五子，哪怕阿難陀龍王隱藏了實力，還是敗下陣來。
身上多出上百道傷痕，明明才添的新傷，有部分已經老舊愈合。
猙獰多頭龍首耷拉著，每次吐息都讓護島大陣劇烈顫抖，金色龍眸轉成灰白，更增一分兇戾。
勉強站了起來，又轟然倒下，把半邊海域染成金紅。
傷勢最重是腹部插著的一根長拐，像有了生命長出根莖，往傷口里頭越鉆越深。
其余龍軀上看似慘重的傷痕，在飛快愈合又迸裂，消弭著氣血妖力。
但對比阿難陀龍王深不見底的妖力來說，只能算皮毛小傷。
只有這根長拐一邊抽取壽命，一邊轉化為生長養分，讓效率提升十倍。
如此往復，拐杖頂端起碼延伸出上萬條根莖，深入龐大龍軀的每個部位。
這樣的局面，三仙也未乘勝追擊，實在自身狀況好不了幾分。
福老人胸前紅袍破了個大洞，露出晶瑩剔透的皮膚，薄的能看見五臟六腑。
從不離身的腰間短劍，折成兩截。
原本紅潤面孔變的灰敗無力，整個人成了空架子，被風一吹就要散架的樣子。
菉老人只剩元神，肉身中了一擊血脈大神通，直接融成一灘血水。
祭出一只神龕，藏身其中，遠遠躲開，生怕被阿難陀龍王瀕死反擊帶走。
缺了肉身，防御能力是全方位下降，一旦中招就有污穢本源的風險。
壽老人是表面看上去唯一完好的一位，實則傷勢最重。
祭煉數萬年的本命法寶都在斗法中舍了，才換來決定性的優勢。
在同阿難陀龍王的大道碰撞中，打的仙基破碎，影響到了大道本源。
細看，能見到壽老人如壽桃般的大腦袋上長出了幾根黑發。
放在滿頭銀發里，分外顯眼。
不知從哪掏出兩只壽桃，兩口吞下，飛快煉化精華，才能穩住自身根基。
歸根結底，還是他們小覷了阿難陀龍王，自以為三人聯手人族五子以下無敵。
誰料這頭來了六福仙域向來低調的妖神，神通如此恐怖。
“福祿壽三仙，不過如此……帶著你們幾個老家伙共赴黃泉，為圣祖歸來添磚加瓦！”
阿難陀龍王沒有落敗的慌亂，被佛主驅使的不忿，只有盡興大戰后的酣暢淋漓。
一雙雙龍目皆黯淡成空，只剩中心龍首高高仰起，灰白龍瞳像看到了白子辰，刻意投來一眼。
伴隨著意義不明的龍言，龍軀快速消失，不是被真元法寶消融，亦非血肉燃燒。
而是這部分龍軀，從未存在，如泡影被戳破。
一道孱弱龍息從口中噴出，遠不如先前任何一次，卻讓在場每個人變色。
天穹生裂往下掉，海底山脈在膨脹上拱，像有一只無形大手在搓揉，天地搖搖欲墜要被擠出真實界的感覺。
“空之大道？萬物皆空！”
這道龍息明顯不在福老人預計中，慌的連丟數張仙箓，還沒靠近就湮滅成飛灰。
連龍息百一威能都沒耗掉，眼看就要轟中三仙島，將這片區域中一切歸于虛無。
一擊之后，莫說場中修士，仙島海域全會消失。
等到周邊海水補充進來，又會出現一片全新海域。
“好霸道的空之大道，較道滅一劍走的更深入，已有幾分太初之劍的味道。”
白子辰眼角一跳，阿難陀龍王分明看到了自己，不知那一眼有何含義。
說來，兩人還是表面盟友，在許多事上有著默契。
不過這擊可沒手下留情，龍息攻擊范圍將他也囊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