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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 禁止無旨【風聞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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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李常的自辯札看完,趙煦將之放到一邊,然后輕輕咳嗦了一聲。

  一旁的童貫,當即機靈起來,低聲說道:“大家,娘娘方才命人,將通見司這幾日收到的臺諫札子副本送了過來……”

  “且拿來與我看看!”趙煦隨口吩咐。

  “諾!”

  于是,趙煦之前命人交到童貫手里的那些札子,被童貫呈遞回了他的手里。

  趙煦裝模作樣的拿起這些札子,一一看起來。

  呂公著和李常,則躬著身子,矗立在閤中靜靜等候。

  盡管,他們知道,趙煦其實早就看過了。

  趙煦也知道他們知道自己看過了。

  但,還是要裝裝樣子。

  政治就是這樣的。

  有些場面話和場面事,做和不做,天壤之別。

  就像現在,趙煦裝一下,呂公著和李常再配合著表演一下。

  對趙煦和呂公著、李常來說,這就憑空多出了許多的回旋余地。

  對外對內,都能有交代。

  趙煦裝模作樣的,用了大約一刻鐘時間,快速瀏覽了一遍這些他親自篩選出來的札子。

  都是‘精選’出來的彈章。

  恩……

  他把那些最荒繆、最沒有底線的彈章,都篩了出來。

  這就是新聞學的精髓了。

  所以他一邊看,一邊表現出怒意。

  直到最后一封彈章看完,趙煦就冷哼了一聲,將之丟在自己面前的案臺上:“亂彈琴!”

  “祖宗許憲司,風聞奏事,是為朝廷耳目,萬民口舌的!”

  “是讓他們上佐朕躬,拾遺補缺,下糾百官,察訪弊病的!”

  “不是讓他們在這里,謠惑天下,群起圍攻宰執元老,動搖社稷安定的!”

  說著,趙煦就對童貫吩咐:“童邸候取筆墨來!”

  “諾!”

  童貫立刻領命,迅速取來朱筆與硯墨。

  趙煦直接拿起那封自己丟在案臺上的札子——也就是劉安世的那篇說李常在洛陽買園宅,在相州置田產,且認為這必是‘奸佞奉權相之命,外結群小,陰助奸佞之巢’。

  簡單的來說就是暗示——呂公著和李常,在洛陽玩耆老會,在相州組真率局拉!

  這大概率是因為,當年司馬光跟著富弼在洛陽搞過耆老會,富弼死后,又和司馬旦等人組過真率會。

  所以,在劉安世認知中,大概其他人搞政治陰謀,也該是這么個路子。

  卻也不想想,呂公著是當朝左相,李常是當政的執政。

  程頤和他的學生們,也基本都在汴京。

  這些人就算要搞政治小團隊,也該是在汴京。

  跑去洛陽、相州圖什么?

  圖160嗎?

  不過,這也提醒了趙煦——洛陽和相州那邊,說不定,真的是一個天然適合搞陰謀的地方。

  將來得找個機會,好好的對洛陽和相州等地仔細勘驗一番,說不定能有些收獲!

  便提筆沾墨直接在這札子上面批示:御史者,持綱紀之官,守憲司之職也,雖可風聞奏事,然當言之有據,假使言之無據,亦當言之有理!

  今爾既無證據,亦無道理,只唯心猜疑大臣阿附,無端指斥宰執朋引。

  是欺朕年幼,臆朕無知?

  其罷監察御史,貶偏遠軍州!

  批示完,趙煦命童貫將此彈章及批示,拿去給呂公著、李常兩人看。

  兩人看完,都是誠惶誠恐,起身再拜。

  呂公著更是哽咽著道:“皇帝陛下信賴臣,推恩賜爵,恩寵不盡……臣唯感恩戴德,以報君恩……”

  “然……臣愚以為,國家所以明昌尊安者,以法度修而綱紀振也!”

  “御史者,祖宗所設,以風聞奏事,總糾百官,劾不法而守其職!”

  “即使陛下有失,亦當直言正論,犯顏逆耳,無所回忌,何況臣等宰執過失?”

  “臣惶恐,愚以為,御史言臣等過失,天下之公議也!即使其言有所過,論有所繆……”

  “臣不敢以一己之私,而壞天下之大事,更不敢以一人之榮辱,居天下公議之上!”

  “伏乞陛下收回成命!”

  說完,他就深深俯首。

  在他身后的李常,也跟著俯首:“伏乞陛下,收回成命!”

  趙煦見著,嘴角微笑,心道:“真狠呢!”

  “這是要秋風算賬,按戶口本株連了嗎?!”

  在大宋政壇的游戲規則一直就是——人走債消,點到為止。

  一般情況下,某人若已獲罪,政敵卻不肯放過,非要不依不饒。

  那么無論是輿論還是朝中物議,都會嚴重不利于報復者。

  跋扈、狂妄、氣量狹小等帽子立刻就會扣上去。

  但,若某人并未獲罪,依舊留在朝中。

  那么,對其進行對等報復或者提高一兩個等級回敬過去,就完全符合游戲規則。

  所以,趙煦罷那上章風聞奏事,乃至于以無底線的用唯心定罪的方式,攻擊、污蔑呂公著、李常的御史。

  其實是在保護他。

  而呂公著、李常,看似大義凜然,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

  實則卻是在磨刀霍霍,欲將之親友按圖索驥,一網打盡。

  說不定,連報復方案都想好了。

  這還真不是趙煦以小人之心,揣人家君子之腹。

  而是呂家有前科——景佑黨爭,呂夷簡怒發沖冠,直接把所有和范仲淹有關系的人,甚至只是同情過范仲淹的人,全部貶黜出京!

  以至于,到了范仲淹離京之日,敢去送行的人,只剩下了兩個頭鐵娃。

  一個是龍圖閣直學士李紘,另一個是集賢校理王質。

  這兩個人敢去,是因為他們背景硬,人脈廣(李紘是李昌齡的孫子,王質是王旦的侄子)。

  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

  趙煦很難不懷疑,呂公著會效仿乃父。

  而御史,在理論上來說,其實是趙官家養的鷹犬。

  雖然,自仁廟以來,這些鷹犬貌似有了自己的想法。

  經常性的獨走,也經常性的發癲。

  但,作為主人,該護犢子還是得護!

  至少得保證其基本人身安全,不能隨隨便便就讓其被人給收拾了。

  不然,就太傷士氣了!

  真遇到事情,誰還會給趙官家沖鋒陷陣?

  所以,在大宋當御史言官,是真的很快活的。

  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一般情況下,最多貶官而已。

  所以,趙煦悠悠的道:“兩位相公所言,雖有道理!”

  “然而……”

  “御史雖獲風聞奏事之權,可,風聞奏事,至少得有理有據!”

  “若臺諫皆若此輩,無依無憑,便興風作浪,指斥宰執,謠惑元老,以議致亂,卻無得膺懲,朕恐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社稷不安!”

  一副非要將相關御史貶黜的架勢!

  但,呂公著和李常都很清楚,在大宋天子貶黜御史乃是常態。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正是大宋政治的悲哀所在——

  自仁廟以來,大宋的政治斗爭的失敗者,不僅不會在物理上死亡,就連懲罰,一般也都以貶官為主。

  這樣的體制,等于鼓勵黨爭!

  于是,仁廟以來黨爭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頻繁。

  御史言官們,更是成為了每一次黨爭的導火索和沖鋒者。

  道理非常簡單——既然,我就算得罪宰執重臣,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了不起去地方上待幾年。

  那么,我為什么要怕他們?

  何況,收益和代價,完全不成比例!

  贏了,青云直上,名動天下。

  就算輸了,也有機會,等待將來。

  萬一,被我攻擊的宰執獲罪下臺了。

  那我作為反對派,自然是有功的!同時也是正直的、不畏權貴的、敢于和權貴做斗爭的忠貞之臣!

  自然,升官如尿崩。

  于是,對朝中的臺諫的官員來說。

  都堂宰執,待制大臣,若合他們的意,那就是賢臣在位,國家得人。

  若不合他們的意,就視若仇寇,必欲除之而后快!

  呂公著更是在心中嘆息一聲:“苦也!”

  他自然是希望,能借機立威的。

  在某種意義上,他上札求去,以退為進,就是要殺雞駭猴。

  借一二御史人頭,震懾異己。

  可是……

  官家卻不允許!

  這就讓呂公著非常失望!

  倒不是他呂公著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實在是他沒有辦法!

  這個時候,呂公著不由得想起了老友王安石。

  熙寧變法,王安石當國。

  為了推動變法,就開啟了臺諫大清洗!

  最開始,王安石還能容忍批評,甚至肯和批評者辯論對錯是非。

  但很快,他就變了。

  開始打壓批評者,并開啟報復。

  接著,他開始利用自己的宰相全部,大規模的貶黜臺諫反對者。

  無論是誰,只要敢批評變法,甚至僅僅是覺得某項新法值得商榷的,也統統貶黜!

  整個臺諫系統,幾乎都被清洗了一次,全部換上了支持變法的人。

  彼時,呂公著聞之,非常失望。

  但現在,呂公著卻有些明白王安石的無奈了。

  宰相的威權,就是宰相的命根子。

  威權不立,別人就不會聽你的。

  正如他現在的處境。

  若被人騎到腦袋上,都無動于衷。

  那誰還會聽他的?

  誰還肯跟著他走?

  必須出重拳才行!

  這樣想著,呂公著心中就悲哀的嘆息了一聲。

  因為他知道,他若想繼續在朝中,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

  那他就只能學王安石!

  至少在現在這個事情上,他必須學王安石。

  必須當一回拗相公!

  于是呂公著拜道:“陛下,祖宗之制不可違啊,天下公議不可亂啊!”

  “望陛下三思!”說著,呂公著就長身伏拜。

  “望陛下三思!”李常也跟著伏拜。

  趙煦見著,露出笑容來。

  他,其實只是想表面一下態度,假裝自己在保護御史言官而已。

  至于其他的?

  他還真的無所謂。

  如今,見到呂公著和李常再三請求,以祖制為由,拿著公議當招牌,他也就適時的妥協了。

  “兩位相公,真乃是公忠體國也!”趙煦站起身來,命童貫將那封札子收回來,然后丟入火盆中。

  “既然兩位相公如此大度寬宏!”

  “朕自當給兩位相公一個面子!”

  “只是……”

  他看著火盆中,正在燃燒的札子:“像今日這樣的事情……”

  “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了!”

  “兩位相公可知……”他轉過身去,拿起那些被他‘精選’出來的札子。

  一本一本的拿到手中。

  “連日來,朝中御史,不止是彈劾兩位相公,更彈劾西府的李相公諸多事……以至于殿中侍御史劉次莊言:清臣一出,可以厲貪鄙,可以戒阿諛,可以警尸素……”

  “朕都不知道,李相公,竟已成為天下之害,社稷之惡了!”

  說到這里,趙煦就冷笑起來。

  李清臣被圍攻的原因很簡單——新黨內部的人,覺得這個家伙占著茅坑不拉翔。

  非但沒有積極推動新法,反而和舊黨的奸臣權相勾勾搭搭。

  同時他的背景里,有太多的舊黨色彩。

  正所謂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所以,他們趁機渾水摸魚,給李清臣安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罪名。

  “更有甚者……”

  趙煦拿起了那篇,引發這次黨爭的罪魁禍首的札子。

  孔文仲所寫的彈章。

  “謠惑元老,中傷太師,任人唯親,私相授受國家名器!”

  文彥博,是一般人能碰的嗎?

  那老貨上次被人碰了,立刻應聲跌倒,稱病不朝。

  最后還是趙煦親自登門,才把這個老貨哄回來的。

  現在,又有人彈劾他!

  文彥博竟然沒有順勢倒地,稱病不起,乞歸洛陽。

  說真的,已經給足了趙煦面子了!

  呂公著和李常聽到這里,都是低下頭去。

  這一次文彥博的反應,確實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竟沒有和過去一樣倚老賣老!

  實在難得!

  趙煦將手中的札子,都抓在一起,然后對呂公著和李常說道:“經此一事,朕認為,臺諫今后不可再隨意依靠風聞奏事,彈劾宰執、元老!”

  “須得有實際證據!至少得說清楚原因!”

  “此事,兩位相公回去后,召集都堂諸位相公,好好議一議,拿出章程、條貫來,上報與朕!”

  呂公著和李常聽到這里,都是低下頭去,拜道:“諾!”

  “臣等謹奉詔!”

  限制御史言官風聞奏事的權力,對他們這些宰執來說自然是好事。

  唯一可慮的,不過是輿論物議。

  但,只要不鳥就好了!

  卻沒有看到,趙煦的嘴角,溢出來的笑容。

  因為,趙煦想要限制的,只是沒有經過他的批準,就胡亂‘風聞奏事’的御史。

  御史言官們,今后以‘風聞奏事’的方式,彈劾宰執,議論法令、政策,必須得到他的批準。

  沒有他許可的,都是非法!

  統統是在破壞團結,影響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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