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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章 新的交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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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煦看著沈括臉有些紅了,也就不再調侃他了。

  他將手中的交子雕版放下來,然后拿起了放在匣子里的紙張。

  紙張入手后,他的第一感覺,便是細膩、舒服。

  “還是褚皮紙吧?”趙煦問道。

  “回稟陛下,正是奉旨意新作之專用交子褚皮紙!”沈括答道。

  褚皮紙,是用楮樹的樹皮為原料所制造的紙張。

  大宋的交子,過去就一直是用褚皮紙印刷的。

  去年印制宋遼交子,也是選用的褚皮紙。

  這是因為褚皮紙,有一點極好辨認的特點——其紙張較為厚實,同時紙上還有一層細膩的紙毛,且官造褚皮紙,質量非常好,輕易不會腐爛。

  即使是農民,也能辨認出褚皮紙和其他紙的區別。

  但,褚皮紙民間也不是不能仿造,去年就已經出現了,偽造的交子,所用紙張與官造紙張質量、特點幾乎無二的假交子。

  也是虧得,他們在其他方面的技術,無法突破。

  不然,還真有可能被他制出和真交子一樣的偽鈔。

  所以,趙煦給專一制造軍器局下達的命令中,就有研制一種新的、具有明顯特征的紙張的任務。

  如今,沈括呈上來的成品,卻還是褚皮紙,這就讓趙煦有了興趣。

  他拿在手上,仔細端詳,很快就發現了秘密。

  這交子用的紙張,在陽光下,雖然看著較為光滑、緊密、細膩。

  但在同時,紙張的縫隙里,還隱約有著淡淡的黃褐色。

  趙煦的眼睛瞇起來:“卿用了填粉之術?”

  沈括拜道:“陛下圣明,正是填粉之術。”

  “臣等率以石灰、藤黃等,加水后細細的涂于紙上,待其自然晾干,便成就了此紙!”

  趙煦聽著,微微頷首。

  填粉法,在東晉就已經用在造紙上。

  將石灰與其他別的礦物質碾成粉末,加水后再涂抹到紙張上。

  等紙張自然曬干,就會變得光滑、平整、緊密。

  這沒什么稀奇的。

  就是成本高了些。

  所以,只有官府和宮中用紙才舍得用。

  但沈括能想到,將填粉法和顏料結合起來,給褚皮紙上色,使其具備淡淡的黃褐色,這就是創新了!

  趙煦記得,他在現代的時候,曾在博物館里見過的清代御用紙張——五色粉蠟箋。

  這種紙是真正的奢侈品。

  制造工藝復雜,用料奢侈,耗時漫長。

  堪稱是手工紙的天花板!

  但,其實這種紙的原理很簡單。

  就是填粉法與唐代的上蠟法結合在一起,然后堆工序和材料弄出來的。

  想到這里,趙煦就問道:“卿可曾想過,在這紙上再用‘上蠟法’?”

  “如此,交子不僅可以防蟲,其辨識度也會更高!”

  沈括對趙煦居然懂造紙,頗感意外,心下頓時緊張起來,趕緊答道:“奏知陛下,臣是想過用上蠟法……”

  “可若用此法,這交子用紙的成本,便會飛增了!”

  “哦!”趙煦點點頭。

  上蠟法是唐代宮廷用紙的發明創造,顧名思義,就是通過在紙張上上蠟的工藝,來使紙張具有良好的吸墨性與防蟲、防潮特性。

  迄今,大宋宣麻拜除時,所用的麻紙,也依舊是上蠟法所造的紙。

  而蠟這種商品,在沒有工業制蠟前,只能依靠各種天然原料制蠟來獲取。

  譬如,現在最頂級的蠟燭,是用產自福建、荊湖南路、廣南東路等地的原始森林中白蠟樹上寄生的白蠟蟲制成。

  這種蠟燭,每一條都價值不菲!

  連皇宮都用不起!

  只能是用在景靈宮里。

  相對廉價一些的是用蜂巢的蜂蠟來制蠟。

  但,自然界哪來這許多的蜂巢?

  所以,市面上的大多數蠟燭,都是用烏桕子制蠟。

  這種蠟燭雖然便宜了一些,但依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一條上好的蠟燭,市價在四百文,差一些的也要一百五十文到兩百文。

  所以,除了權貴,便是一般的官員,晚上也只能點油燈。

  這么貴的蠟,用到紙上,加上人工成本,會讓紙張的價格飛上天際的。

  趙煦想到這里,想起了近現代的石蠟法制蠟。

  但石蠟法用的石蠟,是石油生產的副產品。

  而如今的大宋,只有陜西的延州有可供開采的石油資源——記錄和發現并命名石油的人,就是趙煦面前的沈括。

  想到這里,趙煦就問道:“沈卿,朕聽說愛卿舊年知延州時,曾在當地發現了一種有趣的東西,卿將之命名為‘石油’?”

  沈括頓時挺起胸膛來,頗為自豪的答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

  “臣自蒙恩起復后,曾寫信與知延州臣劉昌祚,與昌祚商量,將延州之‘石油’制成墨錠,販與四處……”

  “今汴京,亦有此延州墨!”

  這可是他的政績!

  延州墨的出現,讓延州多了一種暢銷的商品。

  也讓他的名聲,在士林中有所改觀。

  趙煦問道:“卿是否可以嘗試用那‘石油’制取出蠟呢?”

  若是成功的話,相當于掌握了一種新的短期內的壟斷性資源。

  石蠟法制出的蠟,在顏色、光澤以及其他性能上,應該和其他方法制出來的蠟有著區別。

  這就更能提升交子的防偽性能。

  同時,趙煦也想起了另一種可能的潛在蠟原料的來源——大型鯨類!

  可惜,大宋的近海海域,大型鯨類比較少。

  要大量捕獵大型鯨類,就須得去朝鮮半島、日本海以及靠近北極圈的海域!

  而目前大宋的航海技術和船舶技術,并不具備遠洋航行能力——是,大宋的船只,現在可以去東南亞,甚至遠航印度洋,去天竺、大食。

  但,其實都是沿著海岸線航行。

  不止大宋的船只如此,全世界都是這樣。

  想要實現遠洋航行,尤其是深入風暴頻發的寒冷水域。

  大宋的航海、造船技術,還需要繼續攀科技樹。

  反倒是北方的遼國……

  考慮到遼人,如今已經控制了高麗到日本的航路,甚至登上了日本。

  趙煦頓時一驚!

  因為他發現,遼人可能比大宋更容易點開捕鯨的技術樹。

  這就有些麻煩了!

  要知道,鯨油可是工業革命前后,最重要的原料!

  不過,好像擔憂也沒有用。

  遼人若真的開始捕鯨了,目前的大宋也沒有能力制止。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樣想著,趙煦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淡淡的問著沈括:“愛卿,此紙的成本,如今幾何?”    沈括答道:“奏知陛下,舊交子所用褚皮紙每張約需五文,今率用填粉法,其價較之過去,每匹要加多兩文工費!”

  趙煦點點頭。

  七文錢一張的紙,在大宋算是很貴的高檔用紙了。

  像是一般的書籍用紙,一百張也就三十文錢上下。

  平均每張不足零點一八文。

  這主要是因為唐代以后,造紙技術開始突飛猛進,大規模手工造紙開始普及。

  這使得,哪怕是高檔的皇家用紙的成本,也在急速下降。

  不說現在了,就算是在五代,紙的成本也已經大量下降了。

  南唐的李煜,曾經造過一種昂貴的宮廷用紙——澄心堂紙。

  此紙‘滑如春冰密如繭’,因為質量極高,不怕蟲蛀,備受文人士大夫追捧。

  梅堯臣曾經得到兩軸,將之當成寶貝一樣珍藏,輕易不示人。

  那么,這么昂貴的上等宮廷紙,市價幾何呢?

  南唐的官方曾經有過命令——百金不許市一枚。

  這里的百金,不是白銀,也非黃金,而是銅錢。

  所以,在南唐,一張澄心堂紙的市價是一百錢以上!

  其成本肯定是低于百錢的。

  換而言之,澄心堂紙的成本最多幾十文。

  這也符合趙煦的認知。

  因為大宋宮廷用的元書紙以及宣麻拜除用的黃麻紙,每張造價,不過二十文。

  這還是過去的成本。

  自沈括接手了專一制造軍器局后,趙煦將在京造紙務和大內造紙務,統統并入專一制造軍器局。

  通過降本增效,擴大生產規模,提高生產效率,搭配著汴京新報和汴京義報的大量刊行,攤薄造紙成本,到現在,宮中用紙的成本已經降到每張十文以下。

  這可是最頂級的紙!

  放下手里的紙,趙煦繼續問道:“油墨和印刷方面,卿可有什么新的想法?”

  沈括答道:“回稟陛下,臣奉旨與油墨司、版印司等有司官員、大匠,日夜鉆研,如今已有些頭緒了……”

  說著,沈括就向趙煦介紹起,新的油墨、印刷技術。

  還是得益于汴京新報與汴京義報的刊行。

  使得相關技術,可以得到大量實踐、印證與發展。

  于是,版畫技術,開始出現。

  加上大宋本來就有的套色印刷術,使得大宋的印刷技術,得以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反應到汴京新報和汴京義報上,就是今年以來,這些小報的字跡更清晰了,圖畫開始出現,同時多種顏色與字體開始應用。

  這已經很接近歐陸中世紀的古登堡印刷術的領域了。

  只等金屬活字技術成熟,大宋版的古登堡印刷機,應該就會問世了。

  至于油墨方面,進步也很大。

  在長時間的實驗和反復驗證、實踐下,各種油墨被不斷的實驗、迭代,以尋找出更好的印刷用油墨。

  如今已經出現了幾種遠超過去的油墨,再觀察一陣,就可以選出其中最好的油墨,用于交子印刷。

  按照沈括的說法,只要趙煦批準,他立刻就會準備試印刷。

  等試印刷結束,他將樣品送入宮中審核。

  只要沒有問題,就可以進行新的交子印刷,正好可以用來發行新一批的交子。

  趙煦聽完沈括的報告,勉勵了他一番,同時下詔,厚賞了相關人等,同時還許下諾言,只要這次的交子印刷成功,那么他還會對有功官吏、工匠有重賞。

  在爬科技樹方面給自己做出貢獻的人,趙煦從不吝嗇封賞。

  不止給錢、封官,還會降詔,對一些關鍵技術官僚和工匠,封妻蔭子。

  即位以來,他已經散出去了數十個宜人、孺人的頭銜,還賜下了十幾個恩蔭官的名額。

  包括韓公廉在內,十余名伎術官,完成了從東班諸司正副使體系,轉遷武臣資序甚至是文資的階級躍遷!

  大宋的伎術官和工匠,哪里見過這種陣勢?

  一個個現在都是恨不得日夜不休,給他做牛做馬,換一個封妻蔭子的機會!

  送走沈括,文熏娘就帶著保慈宮送來的點心,到了趙煦跟前。

  都是趙煦愛吃的!

  趙煦見了不免食指大動,拿起一塊就品嘗起來。

  正吃著點心,馮景就來報告:“大家,通見司言,又有御史彈章……”

  趙煦放下點心,喝了口水,然后問道:“還是彈劾駙馬嗎?”

  “是……”

  “又彈劾什么啊?”

  馮景答道:“奏知大家,臣聽郭舍人言,御史們在彈章上說……京畿久旱不雨,恐是駙馬都尉驕縱不法,因而令天怒人怨……”

  “御史們還說,駙馬如今暴露出來的罪過,恐怕是冰山一角……”

  “若不能清查清楚,御史們擔心,甘霖將遲遲不降……”

  趙煦的神色,頓時僵住了。

  這些烏鴉……

  還真是不搞死張敦禮不罷休啊!

  這個帽子都敢往張敦禮腦袋上扣!

  不過……

  朕喜歡!

  慶壽宮。

  向太后坐在太皇太后身邊,小聲的勸說著。

  “娘娘……駙馬和公主已經知錯了……娘娘就別再氣了……萬一氣壞了身體,六哥又要擔心了……”

  她已勸了很久。

  終于,在搬出了六哥后,太皇太后的神色,才放松了幾分。

  她冷著聲音,對著簾外道:“既是太后求情,老身今日便姑且先饒過爾夫婦!”

  壽康公主連連磕頭謝恩:“母后隆恩,兒臣與駙馬感激涕零……”

  張敦禮也是連忙跟著拜謝:“娘娘恩典,臣永世難忘……必牢記娘娘教誨……”

  聽著這些話,太皇太后臉上的寒霜,稍微松懈了一些。

  “都起來吧!”

  “諾!”

  壽康公主和駙馬,微微顫顫的爬起來,稍微的放松了一下跪的發麻的雙腿與緊繃的身體。

  這個時候,太皇太后身邊的親信心腹粱惟簡,卻帶著一摞彈章,走進了帷幕內。

  壽康公主看到這個景象,頓覺頭皮發麻。

  果不其然,帷幕內的太皇太后,在接到了那些彈章,看了內容后,原本鐵青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冰冷!

  “太后且看看吧!”她將手中的彈章,遞給在自己身邊的向太后。

  “國家不幸啊!”

  向太后拿到手中,只掃了一眼貼黃,她就感覺頭皮發麻了。

  御史們將京畿月余不下雨的原因,歸結到了駙馬張敦禮身上!

  這是誅心的指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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