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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想要白嫖的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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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祐二年四月辛卯(初十)。

  趙煦剛剛醒來,洗漱好,正在用早膳。

  石得一悄然來到他身邊,低聲道:“大家,老臣查清楚了……”

  “嗯?”

  “卻是駙馬都尉、密州觀察使張敦禮在入宮拜謁太后時,無意說了幾句市井議論……”石得一匯報著他的調查結果:“太后娘娘聞而心驚,乃命左右查問,得法云寺秀在禪師之語,言及旱災,有朝廷不經佛故之語……”

  趙煦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冷冷的問道:“是嗎?”

  “老臣豈敢欺瞞圣聰?”石得一躬身答道。

  趙煦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石得一只能是躬著身子,低著頭,一副巍巍顫顫的模樣。

  趙煦過了良久,才終于道:“皇考與朕,待觀察不薄啊!”

  “何故觀察總與朕父子為難!”

  “難道說,他的魂魄已經被惡鬼所勾走了?”

  石得一記得很清楚,上次官家這樣說的時候,還是去年,淮南大旱的時候,愿成僧寫信去江寧,企圖鼓動江寧那位發聲。

  彼時的官家,就曾如此評價愿成僧——難道他的魂魄被惡鬼勾走了嗎?

  后來,愿成僧的魂魄有沒有被惡鬼勾走沒有人知道。

  但他的人,肯定是到了地獄!

  開封府推官楊文元親自審判、定罪,以傳習妖法、妖言禍國、敗壞人倫的罪名,判處刺配雷州。

  如今,官家嘴里再次吐出一句‘難道說,他的魂魄已經被惡鬼所勾走了?’。

  石得一已經能感受到,凜冽的殺機。

  “盯住他!”耳畔,官家的吩咐回蕩著:“嚴查他!”

  “朕要知曉,張觀察最近的一切行蹤、言行!”

  “諾!”石得一躬身領命。

  他就是干這個的。

  就是給皇帝當耳朵和眼睛的。

  送走石得一,趙煦連吃飯的心思也沒有多少了。

  只囫圇的吃了些,就命人撤下。

  因為,實在是惡心壞了!

  “朕若不給汝一點顏色瞧瞧……世人又怎知,朕還有怒目金剛?”

  這就是下定決心,一定要懲治一下這個駙馬都尉,所謂的姑父了。

  這張敦禮,是太皇太后第三女,壽康公主(元豐八年,已加封冀國大長公主,但因北宋公主封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變化,所以大眾習慣以其始封號相稱,只在正式場合,用其加封頭銜)的丈夫。

  他也是大宋有史以來,第一位非勛貴武臣士大夫出身的駙馬都尉。

  在尚壽康公主前,他甚至連官身都沒有,只是布衣白身。

  其被選尚公主,純粹是因為,趙煦的父皇,目睹了自己最親近的姐姐寶安公主(王詵妻,元豐八年加封越國大長公主)婚姻的極度不幸,所以不允許自己的妹妹壽康,再嫁外戚。

  于是,在熙寧元年,親自主持了駙馬遴選工作。

  挑來挑去,最終挑中了這個張敦禮。

  而此君與王詵那個家伙一樣,也是個畫家。

  其作品在后世,受很多人追捧。

  特別是弘歷,愛的不行,在其畫作上蓋滿了章。

  然而,其人品也與王詵無二。

  甚至,比王詵更可惡!

  因為,王詵雖然混蛋,但終究不敢涉足政治。

  張敦禮卻不同,非但瘋狂涉足政治,還是堅定的舊黨。

  尤其是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元祐時代,總是想方設法的刷存在感,給舊黨搖旗吶喊。

  等趙煦親政,章惇執政,開始清算舊黨。

  他自也沒逃過清算——敦禮忘德犯分,丑正朋邪。密封章疏,詆毀先烈!

  奈何,壽康公主還在世。

  面對入宮哭哭啼啼的姑姑,趙煦也是心軟了。

  于是,只責授其右千牛衛大將軍,讓他去反省反省。

  這一世,趙煦從慶寧宮醒來后,一直也沒有為難他。

  甚至,還曾對其頗為優厚。

  這是因為趙煦考慮到,這張敦禮或許只是在進行政治投機。

  所以,也就沒有怪罪。

  哪成想,他卻將趙煦的寬宥、仁厚,當成了軟弱。

  現在,他敢為了和尚們的事情,去向太后面前進讒言。

  那么將來,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趙煦已經不敢想了。

  無論是出于皇權的本能警惕,還是對于踩到自己底線的怒意。

  趙煦此番,都不會讓他輕易過關。

  甚至,已是打算,將之做成一個范本,一個榜樣,一個對照組,殺雞給猴看。

  讓那些宗室外戚們都知道——要么跟著天子走,要么就乖乖閉嘴,當自己的寓公。

  舍此之外,他們沒有第三條可選的道路!

  因為張敦禮,趙煦整個上午的心情,都不是太好。

  好在,到了下午,他終于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這個好消息是刑恕帶來的。

  “陛下,瓦橋關急報,北虜已將約定的白銀二十萬兩,送抵瓦橋關內。”

  “河北方面言,已安排兵馬押運入京!”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自澶淵之盟以來,只有大宋往遼國送銀子,這遼國反向送銀子來大宋,還是第一次!

  可喜可賀!

  “辛苦學士了!”趙煦看著坐在自己面前,一臉矜持,但明顯無法壓抑的刑恕說道:“朕和天下蒼生,都不會忘記學士的功勞!”

  刑恕趕忙道:“為陛下,為社稷,臣敢不盡忠?”

  但他那嘴角的笑意,卻是無法再壓抑了。

  “學士立此大功,朕自當厚賞!”趙煦想了想,將馮景喚到面前,吩咐道:“馮景啊,代朕去走一趟禮部,囑咐查詢祖宗故事,追贈翰林學士刑恕三代父祖,并特旨許刑恕可蔭一子為官。”

  刑恕聽著,趕忙起身謝恩。

  趙煦微笑著,命人將他扶起來,道:“學士旦可安心為國建功立業,朕絕不吝賞賜!”

  刑恕對此,自然是相信的,當即便誓言,要為報償天子恩典而鞠躬盡瘁。

  因為,趙煦的大方,有目共睹,他畫的餅,通常都能兌現。

  而且,賞賜絕不含糊!

  也不拘出身,不限背景。

  只要立功,就一定有賞,特別是做了那些符合這位天子要求的事情的人,必是重賞!

  太醫錢乙,伎術官韓公廉、國手郭熙,都因有功而被超拔,后兩人甚至得許換文資。

  連這種小人物,都能足額甚至超額得到賞賜。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這也是目前,帝黨日盛一日的緣故。

  沒辦法!

  一個能一邊畫餅,一邊兌現的君王,歷朝歷代能有幾個?

  等刑恕感激完,重新坐下來,趙煦就問道:“學士,與高麗的談判如何了?”

  刑恕平復了一下心情后,答道:“奏知陛下,那義天僧已答允了我朝的條件……”

  “但他希望,我朝可以在簽約后,先行履行,應允高麗之甲械!”

  說著,他就看向趙煦,持芴拜道:“臣恭請陛下德音圣裁。”

  趙煦抿了抿嘴唇,搖頭嘆道:“這高麗,還真是……”

  他本來想說‘習慣了白嫖’,但考慮到現在是在福寧殿的公開場合,起居郎黃寔就坐在屏風后,便將這個評價收了回來,只道:“不愧是小國啊,就是愛算計!”

  “罷了!罷了!”

  “且先答允他們吧!”

  刑恕最近除了一直在和遼人談判,也在負責與高麗的談判。

  這最近二十來天,刑恕就已經在開寶寺內和義天及其隨從,談了不下十次。

  一開始,義天僧為首的高麗使團,是閉口不談出錢的。

  張口就是大唐如何如何,話里話外的潛臺詞,都是希望大宋能效仿大唐援新羅。

  可以免費的將甲械送與高麗。

  作為回報,高麗人發誓,只要打退‘北虜’,從此一定‘忠心侍奉大宋’、‘奉大宋為正朔,用大宋歷法,世世代代,永永朝覲’。

  趙煦對此,只有一個表情:地鐵老人手機!

  他甚至想過讓刑恕去威脅高麗人——其實,你高麗王國死不死,與我大宋有關系嗎?

  奈何,這種話在如今的大宋,太過政治不正確了。

  而且,防止遼人滅亡高麗,也確實符合趙煦和大宋的利益。

  不好將高麗人逼的太過,打擊的太狠。

  萬一,高麗人腦子一癱,選擇投了遼人就不妙了。

  所以,只能讓刑恕去談。

  也好在如今是刑恕負責的大宋外交。

  他能耐得住性子,也頂得住壓力。

  不然,你要換了其他朝臣,估計早就在義天的壓力和話術下,將大宋這邊的底線給賣的干干凈凈。

  畢竟,當代士大夫,都是那種害怕友邦驚詫,在對外交往方面,寧愿打腫臉充胖子,也絕不肯落人話柄的。

  刑恕就不一樣了!

  有著縱橫家底子的他,簡直是為了外交而生的天才。

  他是真的將張儀蘇秦那一套學到了家。

  在和高麗人的談判中,他是任由義天,苦苦哀求、撒潑打滾,咬死了底線——想白嫖沒門!

  地主家也沒有余糧!

  你高麗要甲械可以?

  但,必須真金白銀的出錢!

  他甚至能反過來,道德綁架義天——圣朝甲械,寸銅寸鐵,皆民脂民膏!吾豈因一己之私,而將萬民血汗,棄如敝履?

  就這樣,在二三十天的拉扯后,隨著時間推移,高麗人開始頂不住了。

  先是同意了,可以拿黃金白銀精銅,購買大宋甲械。

  但,他們要求大宋方面在價格上給與優惠。

  同時,他們還提出,現在北虜水師圍困高麗,所以,需要大宋水師幫他們送抵開京或者漢陽。

  他們更提出,因為戰爭的緣故,所以高麗的黃金白銀等硬通貨運不出來。

  所以,希望戰后再給付采購甲械的錢款。

  這就還是想要白嫖。

  甚至可以說是懷著很惡毒的用心——因為,假若大宋水師,幫著高麗人運甲械。

  那就可能遇到遼國水師,宋遼水師一旦在海面遭遇,那么宋遼關系必然受到影響。

  搞不好,遼人可能會認為,大宋已經介入了高麗戰爭。

  至于什么戰后給付采購錢款?

  傻子都不信!

  故此,刑恕繼續斷然拒絕。

  提出要求高麗人,自己帶著金銀,來到登州交易,然后再自己將甲械運回去。

  高麗人當然不同意。

  談判陷入僵局,最后還是趙煦在聽取了談判過程后,指示刑恕,退后了一步,也給了高麗人一些好處。

  其中之一,就是大宋愿意出于道義考慮,無償向高麗提供一批甲械,以幫助高麗人民反抗侵略。

  但,高麗需要自己來登州,將甲械運回去。

  同時,除了這一批贈送的甲械外,剩下的甲械,高麗人需要拿著真金白銀,到登州采買。

  另外,為了支援高麗人民反抗侵略,趙煦還讓刑恕告訴高麗人,他們可以在登州直接下單,采買大宋的各種船舶,大宋各地造船廠的所有船型,他們都可以選擇——只要給夠錢。

  換而言之,他們只要派人過來,突破了遼人的封鎖,就可以帶著黃金白銀,從大宋這里開走一整支全副武裝的艦隊!

  可惜,即使趙煦給了這么多優惠條件。

  但高麗人還是扭扭捏捏,不肯答允。

  義天甚至三番五次的上書趙煦,提出了‘乞陛下先將贈我國甲械交割’這樣的荒繆提議。

  還是想要白嫖到底!

  趙煦看了,直接已讀不回。

  隨著時間流逝,高麗人在堅持了二十多天后,終于是頂不住了。

  這也讓趙煦放下心來。

  當然,他也知道,很可能高麗人還是在打著白嫖的想法,先把能白嫖的東西,吃到肚子里,等到采買甲械、船舶的時候,他們可能會繼續找借口和理由。

  半島上的政權,似乎都喜歡白嫖其他人。

  無論是新羅,還是現在的高麗,又或者后來的李氏朝鮮,還是現代半島上的那兩個國家,都是如此。

  但沒關系!

  遼人會教他們做人的。

  “卿以朕的名義,草制與樞密院,命樞密院從三衙府庫中,先取甲胄五百副,神臂弓一千柄,箭矢、弩箭各二十萬支,運往登州,著蘇軾交與在登州之高麗船隊,命他們速速運回國中……”趙煦對刑恕吩咐道。

  當然了!

  因為是免費的甲械。

  自然,高麗人不能對這些東西的質量,有什么要求。

  正好,三衙那邊的府庫里,堆積著大量今年正月后,從御龍第一將換下來的舊甲舊弩四千多套。

  這些東西,基本不是有質量問題,就是在使用中損壞了。

  若是過去,哪怕是舊甲舊弩,即使有毛病和問題,也都是修一修繼續用。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汴京的高爐逐漸投入使用,并開始增加產能。

  大宋,已經能大規模的冶煉精鐵,并用于軍事。

  同時,新的甲械,不僅僅更堅固,更耐用,還更便宜。

  這些換下來的舊甲舊弩,根本沒有人肯用,統統堆積在三衙的府庫里。

  修吧?

  未必能修好,就算修好了,也只能是繼續放府庫生銹。

  可不修,又似乎有些太浪費了。

  好在,高麗人和南方的交趾,對這些玩意還是需求的。

  故此,可以修復后,低價甩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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