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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茶顏悅色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我在現代留過學

  呂公著的劄子,送到福寧殿的時候,趙煦正在看書。

  看的是宋處仁獻的《杜工部小集》。

  這是唐代宗時的潤州刺史樊晃搜集的民間流傳杜甫詩篇所編。

  是歷代杜甫詩集之祖!

  可惜的是,現代人已無緣目睹這一瑰寶。

  而宋處仁家里所藏的這一版《杜工部小集》,格外珍貴。

  其雖非原版,是由五代殘卷抄錄而來,但抄錄它的人,卻是大宋名臣王洙王原叔。

  這位可是,大宋第一杜甫迷弟。

  其所編修的《杜工部集》,流傳到了現代,是公認的杜甫詩集之祖。

  不止如此,王洙還是大書法家。

  號稱北宋第一隸書大家!

  他所寫的范仲淹神道碑,數百年后,依然屹立在洛陽伊川的范園之中,是無數隸書愛好者的打卡之地。

  而在王洙所抄錄的這部《杜工部小集》中,至少有三十首杜詩,是在現代已經失傳、逸散的。

  后人已經永遠無法看到它們了。

  而在如今,它們依然存世,但,卻被束縛在宋家的書架上。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好在,趙煦手中,現在有著《汴京義報》這個工具。

  所以,他已經命汴京義報,逐期刊載唐代的李杜等詩人的詩篇。

  這也是他讓宋處仁,獻書的緣故。

  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趙煦正看著杜甫的詩篇,沉浸在杜詩描繪的世界中。

  馮景悄然來到他身后:“大家,申國公遞了劄子,乞陛見。”

  “哦!”趙煦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

  “呂相公來的倒是挺快!”趙煦說著:“且將呂相公,請到東閣靜室!”

  “我隨后便到!”

  說著,趙煦就走向寢殿,命文熏娘為他準備沐浴。

  召見宰相,盡管是私下場合。

  卻也需要在細節上給與足夠尊重!

  而最廉價,也最讓人舒服的方式,莫過于洗個澡,換身新衣裳了。

  呂公著在馮景的引領下,來到了這個傳說中的東閣靜室內。

  門口矗立著的御龍直衛兵,筆直而沉默。

  燕達之子燕援的身影,在帷幕內若隱若現。

  和傳說中一樣,這靜室的內側墻壁,開有門戶。

  據說,這是當今即位后,特意命人開鑿的。

  傳說,是某日少主讀書,看到北齊高澄的下場,心有戚戚然,便命人開鑿了這樣一扇門戶。

  而宮中御廚,皆得以特旨可在宮外經營吃食店,據說也是由此而來。

  所以,傳說宮中的御廚們,逢年過節的時候,都會拜一拜高澄。

  在門口駐留了一刻鐘后,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從靜室另一側的門戶中走了進來,來到了那帷幕內坐下來,于是,有人將帷幕升起,好方便君臣相見。

  呂公著看的仔細,官家方才是沐浴過了的,發鬢還有些濕意,身上的常服,也是特意換的新的,隱約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想必是熏過香的。

  這讓呂公著有些感動!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這是士大夫們的樸素價值觀。

  何況他家世受國恩!

  于是,呂公著微微躬身行禮:“尚書左仆射、門下侍郎臣公著,恭問陛下圣躬萬福。”

  “朕萬福!”趙煦坐下來,看向呂公著,吩咐著左右:“來人,快給相公賜座、賜茶!”

  呂公著連忙謝恩。

  馮景則已經搬來了一條椅子,放到了呂公著身后,又帶人奉上煮好的茶湯。

  呂公著再拜謝恩后,坐了下來,然后端起奉來的茶湯,禮貌性的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茶盞。

  趙煦等呂公著放下茶盞,就問道:“相公今日特意遞劄子求見,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呂公著連忙答道:“圣明無過陛下。”

  “可是天旱不雨,民間有所騷動?”趙煦明知故問著。

  聽到官家提起旱情,呂公著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沒辦法,當下的旱情,已經影響了包括京畿、京西在內的十幾個州郡,受災人口超過百萬。

  崔臺符、楊汲兩人的任免問題,在旱災面前,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呂公著只好答道:“奏知陛下,今旱情危急,臣為左相,領率天下……”

  “此誠臣之德薄,故臣乞陛下降詔罷臣相位,以紓旱情,以謝天下!”

  說著,呂公著就起身,俯首而拜。

  趙煦趕緊讓馮景上前,扶起呂公著,道:“天旱不雨,乃朕不修德行仁,以至上蒼降罰,與相公何干?”

  雖然說,不管是呂公著也好,還是趙煦也罷,都不信董仲舒那一套。

  但,架不住民間相信的人多啊。

  特別是農村的農民!

  他們就信這一套!

  “何況,前時相公,已上行仁修德十事,朕閱之,深以為然,已命有司施行!”趙煦說道:“想來,待諸般條貫施行之時,上蒼必降甘霖,以澤蒼生!”

  對于天災,大宋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打法。

  這套打法既能忽悠老百姓,又能緩解社會矛盾,還能多少讓底層有些希望。

  其名字一般叫XX十事、八事。

  其一般以釋放輕罪刑徒、減重罪犯刑期,打擊盜匪與招撫盜匪并行,賑濟受災、減免稅賦等等為核心。

  這次,呂公著端上來的,就是全套餐。

  一方面,釋放各地在押輕罪犯,并減少重罪犯的刑期。

  同時,命各路嚴肅轄區盜匪,對于那些‘謀殺、強盜殺人’等元兇,務必重拳出擊。

  并對一些影響比較惡劣的兇犯,勒令地方守司,務必限期擒獲。

  同時也給出路,盜匪中只要肯自首的。

  那么,只要不曾殺人者,皆可減等治罪。

  并令受災州郡,上報損失,朝堂分遣御史去視察,然后綜合損失,進行賑災。

  一共是十條措施,所以稱為‘利民十事疏’。

  呂公著的這些措施,看著是老生常談,實則卻是很有效的辦法。

  因為啊……

  在大宋像汴京城這樣,百姓們敢于打官司,愿意打官司,且不怕打官司的地方,官府也愿意接受百姓上訴和告狀的地方,只是少數。

  甚至可以說是特例!

  真正的大宋社會,特別是農村社會。

  那是真正的你法我笑!

  各地監獄中,關押的犯人,有的是被地方官,胡亂抓緊去頂罪,完成指標的。

  所以,釋放輕罪犯,減少重罪犯的刑期、刑罰。

  其實是一種緩解社會矛盾的有效措施。

  也是加強老百姓心里面‘官家圣明,壞的都是貪官污吏’這一思想鋼印的辦法。

  而打擊盜匪,限期擒獲那些影響力極壞的家伙,同時給不曾殺人的盜匪,一個免罪或者降罪的出路。

  則是為了瓦解,民間存在的那些地雷。

  而派御史下地方巡查,則是在告訴老百姓——天子果然是圣明的,你看,都派人來看我們,了解我們的情況了!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

  既讓老百姓感恩戴德,也打擊消滅了那些可能存在的陳勝吳廣、黃巢等創業團隊,更使得哪怕出現了陳勝吳廣和黃巢這樣的人物。

  他們也沒有成功的社會基礎!

  犯人,我放了!

  重罪犯,我減刑了!

  災,我賑了!

  稅我減了!

  盜匪,不是被我鎮壓了,就是被我招安了。

  你陳勝吳廣黃巢,拿什么和我斗?

  在封建社會,像大宋這樣的王朝,只要沒有外敵,自己又不被馬爾薩斯陷阱壓死,幾乎是無敵的。

  奈何……

  趙煦知道,現在的大宋外面,強敵正在萌芽。

  無論是女真還是后來的蒙古,都是冷兵器時代的巔峰造物。

  尤其是蒙古,橫掃全世界!

  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而在內部,馬爾薩斯的腳步聲,也是越來越近。

  所以,若不變革,若不走出關鍵的那幾步。

  趙煦知道的,他的國家,不是被外敵錘爆,就肯定會被內部的壓力炸個粉身碎骨。

  所以啊……

  哪怕他的屁股反對,但為了腦袋,他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呂公著躬身道:“陛下圣明!”

  “陛下以民為本,心懷蒼生,定可感動上蒼,早降甘霖……”

  “只是……”

  他抬起頭,看向趙煦,圖窮匕見:“陛下,除便民、利民,行仁施德之外,陛下也當用賢臣、正人,遠奸佞小人啊!”

  “使朝綱清靜,社稷安寧,如此,才能感動上蒼,早降甘霖!”

  這也是儒家士大夫的三板斧之一了。

  老天爺不下雨或者下太多雨了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朝中有小人作祟!

  這是上蒼示警啊!

  趙煦上上輩子,就已經習慣了這些士大夫的這套打法。

  于是,嚴肅的看向呂公著,說道:“相公所言甚是!”

  “這也是朕要與相公囑托的事情!”

  “如今,國事艱難,社稷不安,相公為宰相,當率文武大臣,以正朝綱,清風氣,使上下一心,同心同德,共度國艱!”

  這是趙煦在現代學到的。

  想要化解別人對你的刁難怎么辦?

  不要自證,不要陷入做題家的誤區。

  你應該換個思路,從出題家的角度看問題。

  只要把屬于自己的問題,變成別人的問題,那么一切迎刃而解。

  這就叫與其為難自己,不如折磨他人。

  就像現在……

  朕是相信相公的啊!

  相公要努力啊!

  團結國家,就靠相公了哦!

  呂公著瞬間啞然。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趙煦這樣跳脫的思維和說話方式。

  同時他也知道,趙煦是可以商量的,也是愿意妥協的。

  這也是,很多舊黨大臣,愿意留在朝中,而不是和熙寧、元豐一樣掛印而去的緣故。

  趙煦對他們,就像渣男、綠茶。

  常常做出一些讓他們認為‘只要我再加把勁,就可以讓天子,走上正道’的錯覺的事情。

  而且,偶爾,趙煦還會真的,順著他們的心意,去做那些標準的,符合儒家道德要求的事情。

  譬如,撲買綾錦院后,緊接著宣布要將各地的工坊,也一并撲買。

  還高調的宣布,要遵循圣人教誨,不與下民爭利。

  別說是呂公著了。

  趙煦這套打法,連司馬光都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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